發了一支又一支煙,張記還是沒有進去家和園。
保安收煙的手毫不客氣,不讓他進門也是毫不客氣,絲毫沒有因為收煙而不好意思。
不再給保安發煙,張記拉一把椅子坐下,坐等張芸回家。
張芸不接電話,張華、袁玉也不接電話,不能和門衛溝通,他也只能在門前等着。
上班時間的閒人,無所事事的樣子猶如街溜子。
和保安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聊天,張記感覺家和園的變化很大,和他上一次過來完全不一樣。
偷小孩這種事似乎是很久遠的事,還能在市中區的小區里發生。
監控攝像監控着小區每一個角落,沒留下任何一個死角。
得益於神奇不惜錢的投資,杜絕任何一個死角,不給不法分子留有空檔。
正是實時監控的優勢,挽回一個家庭破碎,孩子沒有被偷孩子的小偷偷走。
偷孩子多發生在農村,開放式的農村不限制進出,開着車將孩子抱住,加油門就跑了。
甚至是孩子上午被人偷走了,父母后知後覺,認為孩子在鄰居家裏玩,直到晚上才發現孩子丟了。
時間差給了小偷時間,逍遙法外在幾百公里之外。
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證人,缺少有價值的調查線索指明方向,警察也是束手無策。
孩子是家庭的希望,丟了一個孩子,就像是在父母心頭挖了一塊肉,怎麼會不疼。
沒有人電話確定身份,沒有人擔保安全性,保安絕對不會放陌生人進入小區。
看着進進出出的人,臉上洋溢的笑容溫暖,驅散冬天的嚴寒。
到了買年貨的時間,囤貨是北方人過年的熱鬧。
農村屯年貨是必須,距離城鎮遠,需要兩次或者三次購買半個月的蔬菜和肉類。
親朋好友聚會,豐盛的菜餚,濃香的酒水,是餐桌上的基本。
城裏不需要屯年貨,需要的蔬菜肉類隨時都能買到最新鮮的,不用提前屯着。
大年初一營業的超市,還有各種小吃攤位,滿足飽腹後享受生活的胃口。
小年輕帶着女朋友經過,手牽着手,親昵的說着情話。
保安見張記盯着情侶,笑着問道。「年輕人,不要羨慕他人,你也會自己的緣分。」
回頭看向保安,張記笑着問道。「大爺,你幫我看看,我的緣分什麼時候到?」
保安抽着煙,說道。「我就是一個看大門的,不會看姻緣。」
「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你們年輕人有福氣,不用吃苦受罪,還能自由戀愛,多好的時候啊。」
「不像是我們年輕的年月,吃不飽穿不暖,不知道戀愛怎麼寫。」
「見一面,看對眼,直接結婚了。」
「一家人圍着幾畝地轉來轉去,春節還是吃不到肉。」
「現在不能回想以前,那是真的苦啊,現在多好啊,好日子。」
保安回憶以前的生活,張記安靜聽着。
98年不交公糧,06年廢除公糧制度,農民手裏才有餘糧。
餘糧成為手中最原始的資本積累,生活慢慢好起來。
2000年外出打工潮熱,農忙收割,農閒外出打工,又多了一條賺錢的途徑。
好生活是奮鬥出來的,流血流汗奮鬥出來。
「你們要好好珍惜現在的年月,好好吃飯,好好工作,好好戀愛,好好結婚,好好過日子。」
「我們小區的小伙子不愁媳婦,你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只要好好工作,一定會有媳婦。」
嫌棄看着保安,教育的話聽着逆耳。
他和家和園的小伙子相比較,二者怎麼會有可比性。
而且他有公務員女朋友,又豈是小伙子可以對比。
「大爺,我有女朋友,她在稅務局工作。」
審視眼神打量張記,保安笑了笑,不相信張記會有公務員女朋友。
公務員是吃國家飯的人,怎麼會看上無業游民。
上班時間不上班,閒溜達閒逛,一看就是不好好上班的人。
沒有正式工作,沒有穩定收入,公務員怎麼會看上張記。
料定張記是吹牛,保安也不生氣,笑呵呵的看着張記。
牛莉騎着電動車進門,隨意看一眼保安,看到和保安聊天的張記。
停下電動車,掀開頭盔,看向得意洋洋吹牛的張記。
「張記?」
聽到有人叫他名字,張記看向牛莉。
頭盔遮住面容,只能看到鼻尖以上,眉毛以下的面孔。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
「對了,你坐在這裏幹嘛?應聘保安啊。」
聽出牛莉的聲音,張記問道。「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偷跑回家,不擔心被學校領導抓住。」
牛莉問道。「我敢回來就不怕被抓,學校那麼多老師,少了我一個就能看出來了。」
「再說了,現在是寒假時間,學校領導在寒假間間抓我回去上班。」
「說說你吧,你到家和園幹嘛?胡瑞知道你回來嗎?」
起身站起來,張記說道。「我媽、我哥住在家和園,我想要進去,保安大爺不讓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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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幫我擔保,我回家一趟。」
沒有聽胡瑞說張記家人住在家和園,或許是胡瑞也不清楚。
又是一年春節,外出打工的人陸續回家。
進出家和園的人越來越多,進出登記也越來越繁瑣。
沒有電話聯繫,沒有熟人接,陌生面孔進不去家和園。
為了孩子安全考慮,所有人接受這一規定,也願意配合。
家裏都有大大小小的孩子,偷孩子的行徑惡劣,誰也不想自己孩子被偷,也不想聽到小區裏的孩子被偷走的消息。
「三叔,張記是我同學,他登記,接待人寫我的名字。」
「我回家看孩子,有時間一起吃飯。」
看着牛莉一溜煙消失,張記笑着說道。「三叔,現在能讓我進去了吧?」
保安拿出登記本,放在張記面前。
「用楷體寫字,難看不要緊,重要的是讓我知道你寫的是什麼。」
「你叫張記,我聽見牛老師叫你名字,不要胡亂寫名字。」
「牛老師是老師,鐵飯碗端着呢,我還是相信她的。」
「老師真好,還能得到您老人家的尊重。」
張記重重寫下他的名字,順嘴調侃保安。
保安呵呵一笑,小聲說道。「牛老師是好人,她免費為我孫子補課,小孩子成績提高了14分。」
順利走進家和園,張記發現新的問題,他不知道張芸住在幾樓幾號,也不知道張華住在幾樓幾號。
或許是說過,但他腦袋裏沒有記憶,不知道應該去哪裏。
隨意漫步在家和園小區里,冬天還能看到綠色植物,為蕭瑟的小區增添一些生機。
史大軍是魔都人,對園林綠植情有所偏好,裝飾園林選擇南方長青植物。
北方植物冬天蕭條只剩下枝幹,沒有樹葉。
常青植物的綠葉掛在枝頭,一年四季長青,增添冬天裏的生機。
走了一圈,手機沒有響起,沒有張芸、張華回復的電話。
漫無目的找不到家,張記也打算回馬閒閒的家。
見父母的事要告訴張芸,不能當面告訴,電話里告訴也一樣。
他周末去馬閒閒家裏,隨後帶着馬閒閒到家和園。
市中區的南北,電動車也只是15分鐘的距離,隨時可以過來。
慢慢走到入口位置,看着保安罵着登記的人,張記感覺好笑。
不能將問題歸結為時代,而時代影響了一代人。
他們這一代人的書法是硬傷,家長不重視,自己不學習,字體如蚯蚓行走。
進出登記需要用楷體,這也是張記第一次見識字體要求,不是求職,不是求愛,而是進出登記。
簽下離開時間,張記站在小區門前,等着路過的出租車。
沒有代步車,沒有待命的車,只能選擇出租車。
拿出手機,看着沒有電話的手機,張記感覺他和家的距離很遠,遠到站在門前,也感覺不到家的感覺。
割裂的個人和家庭,他是站在一側的個人,家是站在另一側的家庭。
張梁子、張芸在他初一外出打工,14年的時間聚少離多,親人的感情依靠血脈維持。
黑夜一般的孤獨感籠罩,和他在國外一個人過春節一樣的孤獨感。
國外過春節身邊有人陪伴,陪伴是在一起,心卻走不到一起。
隔閡橫在中間,無論兩人怎麼努力,也打破不了隔閡。
唯一一次戀愛終結他的戀愛,被拋棄的念頭縈繞,不敢開始新的一步。
即使和馬閒閒在一起,現實需要大於心理需要,並不是愛情自然的沉澱。
回頭看向家和園,幸福笑容掛在臉上的居民,而這幸福不是屬於他的幸福。
此時身在家和園小區外面的身體,心在棗城以外的他鄉。
身心都不在這裏,而他還是要回到棗城,回到家和園。
註定是一個人走一條路,也只能一個人在黑夜裏前行。
深深呼一口氣,張記一笑,不再等出租車。
他想要一步一步走回終點,丈量他身心和他鄉的距離,究竟哪一個和他更近。
腳步沉沉,心思重重。
認識到個人的孤獨,無法被理解和緩釋的孤獨,張記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旋渦將他捲入其中,掙扎着逃出去。
呼吸一口空氣,或許只有空氣是理解他的,讓他活在孤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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