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獵人的話語,白讓沉吟了片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有柴火。」
獵人聞言嘆了口氣,掏出懷中的酒壺灌了一口,斜靠在牆壁之上,不急不緩的解釋起來。
「你有柴火?你的柴火是村子的柴火,他們的糧食卻是自己的糧食。」
「四十六年啊...有些人的一輩子也就如此長短,足夠他們忘記柴火其實是人砍回來的這個事實了。」
白讓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粥,有氣無力的說着。
「勞工苦做活不長久,我這一輩子,能活到六十也算夠本,積了這麼多陰德,也該下去享享福了。」
獵人聞言一滯,猛地轉頭看向床上的樵夫。
「你要收手?現在可是冬天,村子裏一半以上的屋子裏可都沒有柴火,會死人的。」
白讓搖搖頭:「不會的。」
白讓的話語很是堅定,但獵人卻也同樣篤定:「會的。」
「不會的。」
「一定會的。」
「會有新的樵夫出現。」
「那是在你死去之後的事情。」
此話一出,白讓頓時如遭雷擊一般的愣在當場。
見此,獵人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大風雪還有六個月,村子裏除了你,沒有人能雪中把適合燃燒的柴火拖回來。」
「沒有你,他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走路。」
「你覺得,讓一群沒見過的風雪毛猴崽子進山,和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樵夫出山,哪個更容易一些?」
白讓不語,沉默了好半晌後才默默反駁了一句:「可我只是想讓這兩個小傢伙活着。」
「在他們眼裏你只是一柄斧頭,斧頭...不算人的...」
似乎是特製烈酒的酒勁逐漸翻湧上來,獵人的語速漸漸變慢,最終就那麼靠在樵夫家的牆壁上睡了過去。
樵夫看了看獵人身上那嶄新的用虎、牛兩種皮革製成的襖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蓋的連棉花都漏跑大半的破爛棉被。
糾結了片刻,最終還是把自己的破舊被子蓋到了獵人身上。
將剛剛吃飽喝足的兩個小傢伙攬在懷裏,蜷縮在篝火旁,也睡了過去。
但樵夫不知道的是,在他將杯子蓋到獵人身上之後,本應熟睡過去的獵人,嘴角突然翹起了一個微弱的弧度。
在樵夫睡熟之後,獵人這才重新起身,將那老舊的被子蓋回到了樵夫身上。
隨手取過桌面上的手套,再度冒着風雪離開了樵夫的家中。
........
一夜無話。
樵夫睡醒之後,看着懷中酣睡的兩個小傢伙,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抹堅定。
坐起身體,穿戴好衣物後,推開門,樵夫突然愣在了原地。
只見在他那破舊的房門之前,壘滿了密密麻麻的糧食袋子,不過不少,剛好四十九袋,對應着村子中的四十九口人家。
看着昨天被獵人拉走的雪推車早已被大雪覆蓋,樵夫的臉色有些複雜。
他本來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利用停工這種手段抗爭,也要硬從村里子要出家裏第二口活物的吃食。
雖然最終也能要來糧食,但這種近乎威脅的方式很容易與村里人鬧僵關係。
他今年已經六十歲了,其實看的也清楚,在這種事情上,越是好人就越容易吃虧。
好在獵人出手,這一冬,他們家的日子算是可以過去了。
視若珍寶的將所有糧食搬回到屋內,樵夫這才鬆了口氣,將院落里的一部分柴火裝在橇車之上,離開了家門。
由於是【蒼】的視角,所以伍是狗並沒有辦法知道樵夫離開之後的事情,它能做的只是待在屋子裏面等候。
就在樵夫離開之後的片刻,屋外立刻響起了陌生的聲音。
「怎麼樣,走了嘛?」
「已經走遠了,多搬些柴火,聽獵人的意思,以後這老傢伙的柴火都得要價了。」
吱呀一聲~
房門被推開一半,屋內的【蒼】和小貓同時警戒起來,發出奶聲奶氣的警告聲。
就在來人準備推門而入之際,突然又被一把拉了回去。
「找死啊你!糧食別動,那可是獵人出面要的,裏面絕對滲了老虎血。」
「這味道要是從你家傳出來,你信不信那個瘋子敢衝進你家,從你身上生剌二兩肉下來!」
「不要多事,所有人都抱些柴火,能頂過幾天就好,樵夫那邊如果真的開始要價,那就先晾着他,以後趁他出門來拿。」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開口問道。
聲音二:「那如果拿完了怎麼辦?」
聲音一:「你傻啊,咱們趁他出門的時候拿,你沒柴火用了他還能有?柴火沒了他肯定會去砍的。」
聲音一:「這鬼天氣,他不出去砍柴難不成在家裏等着凍死麼?」
聲音二這才憨厚的笑道:「嘿嘿,老四家的,果然還是你有主意,不愧是讀書人,真聰明。」
聲音一:「少廢話,每家兩天的量,出去之後大家平分,不許多拿。」
聲音一:「老八和老九沒來,替他們拿點,回頭送過去。」
這時,第三個聲音出現:「四哥,老八和老九不是說不要麼?」
聞言,聲音一恨鐵不成鋼的呵斥道:「廢話!他們要是想要早就跟着一起過來了!」
聲音一:「大傢伙都拿了就沒有他們的,你信不信他們到時候告訴獵人。」
聲音一:「記住了,以後每次過來都得有他們兩家的份,咱們這關係不用明說,找機會放在他們兩家柴房就好。」
聲音二:「好嘞。」
聲音三:「知道了。」
「汪...嗚汪!」
就在幾人商議之時,屋內突然傳出了【蒼】稚嫩的叫聲。
聲音二明顯被嚇了一跳,惱羞道:「去你麻的小狗崽子,找死。」
聲音一連忙制止:「老六!別犯渾!」
「老白給就是因為這兩個小畜生才改的口,你動了它們,那老東西肯定要告訴獵人,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咱們。」
就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所有人前來偷取柴火的村民全數離開現場,只留下了名為『老四』的村民一人。
老四一屁股坐在柴火堆上,靜靜等待着樵夫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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