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眨眼之間,姜沉衍便將一切情緒掩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執起桌案上的墨玉酒壺,倒了兩杯酒。
他將其中一杯放到慕容清面前,自己則端起另一杯,笑道:「殿下,深夜打擾,這一杯就當作是臣向您賠罪了。」
慕容清從善如流地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遞到唇邊,慢慢飲下,她的視線卻並未移開,二人四目相對,看着對方將酒飲盡,才各自放下杯盞。
「酒也喝了,我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先告辭。」
姜沉衍將酒杯倒扣在案上,起身打開窗戶,忽而似有輕風微動,慕容清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低沉的聲音如隔雲霧,繾綣而來。
「姜沉衍,下不為例。」
不知為何,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說出,姜沉衍心下忽然有股異樣之感,沉默了一瞬,他未作停留,撐着窗台翻身躍出,消失在夜色中。
熙和元年盛夏,又是一輪月圓,慕容清登臨玉境台催動護國大陣,待靈力重化完畢,已近寅時。
慕容九寸步不離的守在一旁,見她似乎有些疲憊,趕忙上前扶了一把:「殿下,您沒事吧?」
慕容清將手搭在慕容九那溫暖的手掌上時,一股若有似無的寒意莫名從心底湧出,二人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掩下這絲異樣。
她面色如常地站起身:「本座有些累了,先回太極宮。」
慕容九扶着她有些微涼的手:「是,屬下送您回去。」
待二人出了宮門,玉境台再度歸於平靜,此時烏雲遮月,空曠的場地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陰森。
後方一處不起眼的宮室中,原本躺在榻上淺眠的蓮兒忽然睜開雙眼,連日的擔驚受怕讓她敏銳地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緩緩起身,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輕手輕腳地挪到榻邊,而後迅速熄滅了屋子裏唯一的一盞燭火。
黑暗中,蓮兒抽出慕容九給她防身的短刀,摸索着躲到床帳旁蹲下,屏息凝神,靜靜等待着。
也幸得這份警醒,讓她成功避開了片刻後從窗外射向床榻的幾支冷箭,蓮兒一驚,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刀,透過床帳的縫隙不錯眼地觀察着。
那幫人確實夠謹慎,約莫過了兩息,宮室的窗戶才被長劍挑開,幾名黑衣人悄然翻入屋中。
他們似乎適應了黑暗,精準地避開了桌椅擺件,直衝床榻而去,卻見錦被之中空無一人。
為首的那名黑衣人在被褥中摸索了一下,覺出還有餘溫,他輕輕抬了抬手,幾名黑衣人會意,立刻在屋中搜查了起來。
眼看着其中一人已經掀起床帳,蓮兒心知躲不過,搶先動手,出其不意地執刀刺向那人胸口,卻不想那人反應極為迅速,寒光一閃,短刀便被長劍擋下,一旁的黑衣人見狀立刻舉劍朝着蓮兒沖了過來。
避無可避,劍尖刺破皮肉的劇痛襲來,蓮兒嘴角溢出鮮血,她艱難地抬手擋下另一柄長劍,胳膊被瞬間穿透。
看來今夜,便要死在這裏了……
身上的傷讓她雙眸有些失神,腦海中關於妹妹那點零星又早已模糊的記憶,在此時忽然清晰了起來,她強忍下劇痛,眼中光芒恢復,想起那日慕容清在她耳畔的那番言語。
黑衣人見她重傷頗重,皆停了手,許是為了留口氣好問話,幾人將已經站立不穩的蓮兒從床帳後拖了出來,扔在一旁。
為首那人緩緩上前,在蓮兒身旁蹲下,低聲問道:「慕容清為何沒殺你?你都和他們說了什麼?」
蓮兒虛弱地喘着氣,雙唇微動,隱有言語,只是聽不真切,那首領湊近了兩分,卻不意看似重傷無法動彈的蓮兒突然出手,一把扯下首領臉上蒙面的黑布。
下一刻,絲絲縷縷的銀輝自蓮兒手中散出,眨眼之間,屋中幾人的黑衣上便盡皆沾上了這詭異的東西。
那首領被扯了面巾,惱怒之下舉劍刺向蓮兒,想將她滅口之後儘快撤離。
蓮兒閉上雙眼,她早已沒了求生之念,坦然赴死,可偏生老天沒打算收她,又或者說慕容清比閻王爺快了一步。
等了一息,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來,倒是破門聲和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她詫異地睜開雙眼,就見那首領右臂被人斬斷,長劍尚還握在手中,與斷臂一齊沉於血泊中。
「果然是你。」
蓮兒聽着這道熟悉的聲音,支撐着抬起頭,才發現慕容清已站在不遠處,正慢條斯理地將橫刀收回鞘中。
餘下的黑衣人反應也算快,紛紛破窗逃出,而屋外等待他們的,是玉境台十名銀甲覆面手持兵刃的暗衛。
衣服上沾染的銀光在漆黑夜色中顯眼無比,使得他們在圍剿中毫無還手之力,半盞茶不到,便盡數被生擒。
慕容清微微側首,不用開口,慕容九便已會意,上前一腳將跪倒在地的首領踹到一邊,伸手拉住蓮兒的胳膊,將人拖到身後。
慕容清冷漠的聲音響起:「本座給了你們十數日的時間,你們偏偏選在本座親臨玉境台之時動手,如此自尋死路,也是少見。」
她這話說對了一半,王庭幾名蒼瀾細作得知蓮兒的事兒之後,便如慕容清所料一般,迅速上報,第二日便接到了滅口的指令,甚至首領都親自參與了此事。
在今日這場刺殺前,他們確實有想過在十五之前動手,可還是忌憚慕容清,所以思來想去,特意選在了月圓夜,只因那名首領知道慕容清每次靈力重化後都十分疲憊,而後直接離開玉境台回太極宮去。
玉境台二十八將並不會晝夜巡視,只要慕容清不在,那麼刺殺勝算還是很大的。
所以他們特意選在今日,不是找死,而是為了能不死,可眼下看來,明顯失算了。
首領捂着斷臂,視線幾近模糊,她抬起頭,在衣衫上銀光的照射下,隱隱可看出是個面容清秀的女子。
「殿下……不,慕容清,你早就知道了?」
她也不是個傻子,事到如今怎麼還會看不出來,慕容清以蓮兒為誘餌,將她們引入早已挖好的坑。
慕容清面上浮起一絲冷笑,她從容開口:「倒也不是,數日前,本座接到一封密報。」
她好整以暇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慢慢展開,首領費力地抬眸望去,就見紙上寫着漢帝封王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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