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最近有什麼值得前往玄州的商客議論,無疑是鬼廟被清掃的事情,早就傳遍附近的茶館和逆旅。
原本還想着等着其他仙門高人出關收拾鬼廟,卻沒想到被年輕的一男一女深入荒郊野嶺的鬼廟,一夜功夫就解決了。
這讓其他人很是震撼。
特別是那些死了弟子的仙家門派,震撼外更是覺得沒臉見人,一個個羞愧難耐。
自己弟子沒解決,倒是被路過的年輕人解決,傳出去他們哪裏還有顏面。
這不是打臉嘛。
哪怕是他們掌門親臨,也未必敢站出來,因為丟不起這人啊。
一時間,各方勢力甚至想要打探兩位男女的身份,從龔散修以及幾位商客口中得知,他們穿着簡樸,看起來同為散修。
因此試圖招攬。
而在這個時候,陸凝霜則已經牽着姜雲逸離開了鬼廟山峰,向着最近的仙臨山而去,再穿過去往玄州。
.......
當事人的姜雲逸和陸凝霜,並不知曉有門派想要招攬自己,而姜雲逸也一直在她那句里,陷入沉思。
『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這句話從陸凝霜口中說出,讓姜雲逸難以置信,無法想像冷淡的陸凝霜,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陸凝霜,你知道我死後長眠的感受?」姜雲逸最終還是直接問她。
當下,姜雲逸與她並肩走在林間小道,沉默片刻,他不自覺偷瞄一旁的陸凝霜。
她一貫事無關己的眼睛,透着對眾生的漠視,仿若生命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對此姜雲逸不以為然,畢竟他們本就是兩個極端。
「自然,我很清楚夫君的感受。」
「為什麼?」
「靠心。」陸凝霜理所當然道。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姜雲逸『嘖』一聲:「陸凝霜,謎語人可不討喜。」
不等她問,姜雲逸解釋:「就是故意故弄玄虛的意思。」
「就是靠心,懂夫君。」
微風輕輕起,她攏起的馬尾以及垂在精緻臉頰旁的兩縷髮絲隨風飄蕩,那張絕美的容顏也顯得格外溫婉和俊俏。
然而陸凝霜側目而視時,眼睛似在訴說內心難以言喻的空缺,如秋葉般凋零。
姜雲逸心裏在疑惑:五百年間,她覺得孤獨與寂寞了?
自己醒來後,從陸凝霜一直以來的話語和表現可知,五百年間她有對自己抱有遺憾,甚至有那麼一絲寂寞的感覺。
可直到現在,姜雲逸仍抱着懷疑的態度,誰讓陸凝霜是一個坐着都能待七天,甚至不懂孤獨的存在,所以他不太信。
望着她,清冷美人寒空素塵,臉上沒絲毫異常的情緒波動,側顏輪廓於晨光之中清晰,美麗而冷峻,線條優美。
漸漸的,姜雲逸的思緒也有些飄,恍惚間追憶起兩人在青竹峰的生活,畫面在此刻被無限拉長。
........
五百年前天凌聖地,作為第一仙門,各個峰脈之間表面和氣,暗地裏自然是要相互較勁,而交流也是必不可少。
三年一屆的天驕盛宴上,眾天驕弟子聚在一起相談論道。
而青竹峰可謂是當今聲名顯赫,姜雲逸的風采卓越,更是使得在他周邊匯集着各峰脈的天驕弟子。
「姜師兄十六及結丹,當真是天縱奇才,我等望塵莫及啊,佩服佩服。」
姜雲逸笑道:「師弟謬讚,我不過是運氣罷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哪怕姜師兄是因為運氣才能達到今日的高度,那也是一段傳奇。」
姜雲逸苦笑一聲,自己下山遇到機緣,不是追殺,就是殺小來老,能活到現在運氣和實力肯定是少不了。
另一位天驕弟子接話:「恐怕用不了多長時日,姜師兄就能踏入元嬰境,到時候天下年輕一代,誰與爭鋒。」
倒是有天驕弟子見姜雲逸身旁無人,難免露出失望的表情,問道:「話說姜師兄,陸仙子此次也不來嗎?」
陸凝霜作為當代仙子,不僅容貌出塵,更有一身傲骨,與姜雲逸在宗內不參與任何爭奪資源,反而一同下山歷練,成就仙途,青竹峰傳統讓人敬佩。
其中仰慕者也有不少,哪怕被打怕了,也想遠遠觀望,何嘗不是種欣賞。
對此姜雲逸的拳頭硬了,但臉上還是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凝霜姐喜淨,平時歷練回峰都會閉關,此次也一樣,諸位師弟師妹還請見諒。」
眾人微笑道:「理解,理解!」
「姜師兄,我敬你一杯。」
說話的是名矮胖之人,乃是當代天羅峰的天驕,結果話音剛落,就被一名高挑的女子用力拍了下後腦勺。
「蠢啊,姜師兄不喜飲酒。」
雷胖子摸了摸頭,想要以茶代酒時,一旁寬大長袍,繡有劍紋,身形挺拔的青年率先走出敬茶,開口道:「姜師兄,下次劍意比試,咱們再比一場。」
他目光灼熱的盯着姜雲逸,顯然也是劍痴一枚,而且實力極強。
姜雲逸微笑點頭,三人也隨之坐在他身旁,相聊起來,基本上的話題都是比試,或者修煉上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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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對於他們霸佔姜雲逸,早已習慣,見怪不怪,畢竟這三人可謂經常在姜雲逸身邊轉悠。
這場天驕盛宴,與其說是論道,不如說是讓各峰天驕弟子來交際,混個熟臉,畢竟大多數天驕弟子都忙於自己的修行,一閉關就是數年,很少相見。
以免往後誰都不認識誰的尷尬,所以才會舉辦這一場天驕盛宴,而且還能與各大峰脈仙子結識,所以抽空過來一趟也屬值得。
但姜雲逸可不這麼認為,只覺得麻煩,不過規定每一個峰脈至少得派一名天驕弟子前來。
陸凝霜太冷不愛說話,所以青竹峰天驕人選,無疑是能正常交流的姜雲逸。
此刻,姜雲逸心裏在想着:『什麼時候能走』、『這天驕盛宴何時結束』、『想回去見凝霜姐了』、『早知道不來了』......
他還想早點回去陪凝霜姐,讓她一個人待着,總覺得虧欠什麼,畢竟陸凝霜也就對自己才會開口說幾句。
陸凝霜一個人在家,怕是得無聊吧。
把酒言歡,有的以茶代酒。
論道談道,以指討劍。
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場天驕盛宴,一直持續到第七日的黃昏時分才結束。
其他天驕都走得差不多,唯有姜雲逸看着桌案上晶瑩剔透的諸多靈果定在原地,想了下還是向盛宴負責的弟子詢問。
姜雲逸拱手:「敢問師妹,這些靈果可能帶走?」
負責盛宴的女弟子受寵若驚,連忙回禮:「當然可以,這些本就是供給各峰天驕服用的靈果,自然能隨便取走。」
姜雲逸作為當代天驕,哪怕是仙門長老都對他另眼相看,她們又怎敢怠慢。
「多謝。」
得到答案,姜雲逸還是彬彬有禮的頷首致謝,揮袖間將自己桌案上未動過的靈果,全都盡數收下。
就在姜雲逸轉身離開之際,那位女弟子春心一動,伸手張了張嘴想叫住姜雲逸,但是又有些自卑,畢竟和姜雲逸又不相識。
實力高深,年輕有為,仰慕者自然是多的,特別是對姜雲逸和陸凝霜來說。
瞧見她這樣,同伴走來湊近耳畔說了幾句,顯然是在鼓勵女弟子。
那位女弟子猶豫片刻後,還是堅定目光抬眸,喊道:「姜師兄留步!」
「嗯?」
姜雲逸停下,回頭問:「師妹可有什麼事?」
同伴推了推她的背,那位女弟子才鼓起勇氣,對姜雲逸開口:「姜師兄,我、我劍法有些欠缺,可否能請師兄指點一二?」
女弟子說完,雙手交織顯然十分忐忑。
殿外。
「嘖嘖,姜師兄又被纏了。」雷胖子在殿門旁探出腦袋,見此一幕,深深的嘆息道:「可惜不是我。」
他沒有姜雲逸那樣的容貌和資質,但身為一峰天驕,底蘊還是有的,可仍然沒有一位仙子看上她。
畢竟能作為天凌內門弟子,每個人的資質都不差,誰也不肯放低姿態,這也導致天凌聖地結為道侶的弟子少之又少。
這時,身材高挑的女子同樣站在殿外,容顏清秀,雖比不上陸凝霜美艷絕倫,卻有一股溫婉的氣質。
「我去幫姜師兄解圍。」
「秦師妹你就不要添亂了,姜師兄又不是不會拒絕。」身側劍修青年開口勸道。
他剛剛說完。
姜雲逸果不其然的搖頭,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師妹,你還是另找他人吧,家裏還有人在等我,恕不奉陪了。」
說罷,白衣轉身離去。
出殿後姜雲逸見到三人,簡單告辭後,也是飛快朝青竹峰的方向遠去。
他們自然知曉姜雲逸為何如此心切,畢竟有姜雲逸的地方就能見到陸凝霜,有陸凝霜的地方就能見到姜雲逸。
兩人在天凌聖地可謂是形影不離,如今分別七日,想念非常也能理解。
一抹紅霞掛在天邊,宛若血染。
竹屋院內。
未進屋,姜雲逸從窗前就見到屋裏的她,靜靜的坐在桌旁喝茶淺抿一口。
然後陸凝霜就端着茶杯,微微低頭好似發呆一般沒有任何舉措,目光也始終停留在杯中茶水上,看的入迷,不言不笑。
姜雲逸無奈笑了笑。
「凝霜姐,我回來了。」
他推門進屋的剎那,女子緩慢轉頭。
夕陽餘暉透過窗灑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使得整個空間都瀰漫着溫暖的氣息,將平凡的家居裝飾映襯得更加美麗動人。
而落在她臉上,美麗的容顏令日月黯淡,讓姜雲逸感到寧靜和溫馨,那一瞬間,陸凝霜眼底有着些許茫然,隨後變化成清明,仿若歲月凝固。
「回來了?」
「回來了。」
姜雲逸將靈果裝起來,放在桌上推給她,看着陸凝霜問道:「凝霜姐,我走後你一直在原位上發呆?」
「嗯。」
「坐了七天?」
「七天。」
「不無聊?」
「不會。」
「嗯.......」
姜雲逸沉吟,看着對面的淡然處世的陸凝霜,單手托腮,輕笑着問道:「凝霜姐,沒我,你孤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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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聽得姜雲逸問話,略帶思索,卻還是無法得到答案。
陸凝霜反問:「何為孤獨?」
「就是很長時間不見,會想念,想要見到他,和他待在一起,不用做任何事情,只是簡單的相處也心滿意足。」姜雲逸道:「所以凝霜姐,你有想我嗎?」
陸凝霜只覺得奇怪:「雲逸你會回家,為何要想?」
「如果我不回來呢。」
「為何不回來?」
「我是說如果。」
見陸凝霜不理解,姜雲逸只能無奈的餵她一顆靈果,輕笑一聲,溫聲道:「算了,當我沒問過,嘗嘗靈果,很甜。」
或許,她永遠都不會懂。
姜雲逸這般想着,也沒有細究,捻着靈果慢慢投餵她,陸凝霜目不斜視,乖巧的張口接下,任由他投餵。
暮色中,窗外的夕陽緩緩墜入山中,晚風吹過,吹得桌邊的兩人衣衫微飄。
......
雲來去,清風搖。
現如今沒有往日黃昏,她更沒有往日懵懂,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姜雲逸盯着她,那張傾城絕色的臉頰,與生前重疊在一起,讓他恍惚間仿佛看到曾經的陸凝霜,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沒我,你孤獨嗎?」
「沒有夫君的日子,很漫長;現在,一日卻為短。」相隔百年的問題,陸凝霜回答的極為簡短,卻極為認真。
「懂了?」
「懂了。」
「怎懂?」
「慢慢就懂。」
姜雲逸仰頭道:「懂的有些晚了。」
「只要夫君還在,心裏有我,就不晚。」
「我現在可沒承認。」
「那就寵到夫君承認。」
話落間,只見陸凝霜捻着一顆晶瑩剔透的靈果,餵到他嘴邊。
雖然姜雲逸不知她何時放入納戒的,但還是勉勉強強張口含住,清脆甘甜,宛若美酒一般,回味悠長。
他細嚼慢咽,將其吞服。
「夫君可甜?」
姜雲逸抿了抿唇,故意道:「沒嘗出來。」
於是陸凝霜繼續餵食他,耐心十足。
兩人行於微風中,身影並肩,慢品人間煙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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