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
華陽大學的學生,
白園榮的乾女兒。
秦雪在一家商超里找到她。
學校放暑假後夏七沒有回家,而是在商場裏找到一份暑假工,幫人家做促銷。
秦雪先是到華陽大學裏打聽,好在暑假留校住宿的學生,都有專門的統計報備。她很快便在商場裏找到夏七,秦雪簡潔扼要地把事情解釋一遍,夏七就理解了事情的迫切性。
卓飛在開門的瞬間,一位笑容粲然,嘴角露出兩顆虎牙的姑娘立在眼前。
秦雪事先打過招呼,他們彼此都不認識,但都向對方報以微笑。
卓飛第一次見夏七,白園榮和秦雪都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這個人,他不知道她和母親是什麼樣的關係?
夏七的一句乾媽,讓卓飛定義了夏七的身份。夏七又一句關切的問候,又讓他判斷出她們之間的感情。
「聽說你去找工作了?你的主要任務是好好讀書,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已經跟你秦姨商量好了,即使我不在了,她也會輔助你把大學讀完。」
夏七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點點頭,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夏七沒有過多說話,這種時候再好勸慰都顯得無力蒼白。
夏七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學校,她一直陪着白園榮安靜地坐着,白園榮一直拉着她的手,對她的關切不亞於卓飛。
關於夏七的身份,是在她回學校後秦雪向卓飛解釋的。她只是說,夏七是當年榮姐下鄉時,所在村子裏的一個孤兒,父母早逝,被榮姐認作為乾女兒。從夏七初中起,白園榮就一直資助她上學,去年剛考到省城來讀大學。
秦雪不知道卓飛心裏會怎麼想?她擔心卓飛會有埋怨,埋怨白園榮放棄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顧,轉而去照顧別人家的孩子,所以關於夏七的事並不多說。
卓飛並沒有多餘的想法,他越發感覺到,母親像是在一件件安排着後事,她想見的人,想要做的事,都在一個個安排着。
他特別害怕母親會突然間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來,就等同於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結束了。
事情總有一天會結束的,時間不會停止,生命卻會被永遠的定格。
在一個星期之後,白園榮終於消耗完她生命中最後的一點精力。
那是一個夕陽西照的傍晚,白園榮對卓飛說想到陽台前坐一會。卓飛在陽台擺好椅子,然後把白園榮抱過去,母子二人就在陽台上坐着聊天。
相比前些日子,白園榮今天的狀態特別地平靜,不咳不喘。
白園榮讓卓飛給秦雪打電話,讓她晚上把夏七來帶過來一起吃晚飯。也許是冥冥中的天意,也許迴光返照式的故意安排。
秦雪和夏七正在廚房燒飯,突然間聽到卓飛急促地呼喊聲,她們倆慌忙地跑過去,此時卓飛正握着白園榮的手。
「答應我,你姐的身份一定不要告訴她,就讓她安心地做你們卓家的女兒。我這一輩子欠她的還不上了,如果有來生,我再好好愛她。」
這是白園榮生前最後的囑咐。
餐桌上擺滿一桌菜,最後的晚餐,卻無人消食。
一九九七年,對卓飛來說註定是個不平凡的一年。老婆跟人跑了,奶奶去世了,母親也去世了。在生活猝不及防的狀態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痛苦,煎熬,折磨,驚喜,悲切,別人只知道結果,他體驗的是過程。
在這一天到來前。他們已經做足心理準備。真正到來的時候,所有的心理防線都在瞬間土崩瓦解。
秦雪和夏七哭作一團,卓飛卻面無表情地發着呆。
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悲傷還是該哭泣?
二十年的卑怯,二十年的期待,二十年裏所有的一切,都被濃縮進這二十天的濃情蜜意中。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卓飛還沒來得及舒展一下,又被無情地擠壓進絕望中。
「秦姨,打電話給殯葬公司吧,我知道這些事你都已經安排好了,具體怎麼做我都沒意見,我聽從你的安排。」
此刻的卓飛倒顯得異常冷靜,一滴眼淚都沒有。
「榮姐生前說過,她在卓莊村生活不過五年,但在這裏卻生活了二十年,她的前半生顛沛流離,直到後來才在這裏扎住腳,她說要是她不在了,就把她安葬在牛頭上北側的公墓里。」
「我沒意見!」卓飛說得很冷漠。
「小飛,你要振作一點。我知道今年對你來說發生了太多的事,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最艱難的一年。熬過去生命將變得美麗而遼闊,如果你不能在涅盤中重生,那就只能在浴火中死亡。」
卓飛凝視着秦雪,他一點也看不懂她,可她卻總是能在卓飛迷惑困頓的時候,幫他推開一扇門。
所有的一切,秦雪都盡力地安排着,即使她心裏有着比卓飛更壓抑的痛苦。
這十年裏,每次在自己在傷心絕望的時候,白園榮總是深情地鼓舞着她,或傾聽,或共勉。
現在她走了,留下一下更悲切的卓飛,她不得不振作起來,完成她的責任。即使榮姐沒說,但自己懂得她的期許。
卓飛瞪着眼睛坐了一夜,一絲睏覺都沒有,他不知道該想什麼,腦子裏像一團漿糊一樣。
第二天上午,卓飛往姐姐店裏打去電話,他熱切地盼望着,能得到一點精神支撐。
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哪怕只是聽一下,那熟悉的聲音就好。電話打通了,卻把他這麼一點細微的願望,也給刺破了,青玉沒在店裏。
店員告訴他,青玉昨天就臨產住院了,在凌晨的時候生下一個女兒。
卓飛平靜地掛上電話,倚着牆癱坐在地上,頃刻間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秦姨,我姐生了個女兒。」
「什麼時候?」
「今日凌晨。」
聽到這個消息,秦雪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沉默了一會,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白園榮走了,卓青玉卻生了。
「這也許就是天意吧?小飛,你相不相信生命的輪迴?這難道不是一種愛的寄託嗎?」
卓飛再一次地被秦雪的話醍醐灌頂,似乎她總是能看到與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有些事情真是細思極恐,難道這真是上天有意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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