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棋一直下了4個時辰,從早上的巳時下到傍晚的申時,仍然未決出勝負。
其實,石進廣內心明白,眼下這局棋形勢,他根本已經回天無力了,他之所以這麼拖延時間,無非寄希望魏笙書在不小心的時候,能犯一個低級錯誤,以讓自己有可趁之機。
他平時一直看不起棋手拖延時間的做法,想不到今天自己為了顏面,也採用了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不過,此刻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天氣已經轉涼,可在緊張對弈的石進廣額頭已經汗如雨下,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眼前的黑白子似乎變成了絞殺的戰士,自己的戰士已處在對方嚴密的圍攻下,有幾個局部已經首位不能相顧。
他仍在堅持,他相信對方此時也在苦苦的支撐。現在奕道較量變成了拼體力。
可是,魏笙書卻顯得很輕鬆,他非常清楚石進廣的伎倆,從內心十分不屑這種做法。他輕輕的下了一子,徹底斷開了黑子的連接,然後用揶揄的口氣,輕輕地說:
「石大師,你這麼撐下去,可會累壞你的身體噢,勝敗乃是小事,你可不要看不開啊。」
石進廣一聽,一股悶氣從丹田「呼」的衝上了胸口,再衝到腦門,他感到自己眼前一陣暈眩,身子似乎就要倒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支撐住身體,是啊,既然輸了,無論如何也要保持風度,咱可是後楚國的太師,不能輸棋又輸人啊。
於是,他抿了一口茶,對魏笙書勉強咧嘴笑了笑,說:
「公子,你真是好本事,老夫敗得心服口服。」
說罷,他推枰認輸。
頓時,太極殿太廳的觀棋室里一片歡騰。棋院的首席棋博士,這個最近一直提心弔膽的小老頭,此刻飛快地跪在景德帝跟前,哭喊着:
「陛下真乃千古一帝。咱大梁國子民有你這樣英明聰睿的聖上,真是洪福齊天。這局棋從頭至尾,始終是咱大梁國的魏公子遙遙領先。這都是因為陛下仁厚愛民,感動上蒼,咱大梁國才會出現這千古一遇的天才高手。祥瑞,這是天大的祥瑞啊……」
一幫子王公大臣此時也紛紛站了起來,說:
「陛下真乃千古一帝,我等三生有幸啊。」
「祥瑞,真是天大的祥瑞,陛下要大赦天下才是。」
「要讓後楚使團對大家說說感想,讓天下百姓知道咱大梁國的強大。」
「要賞罰分明,對這位立了大功的棋手,要大大有賞。」
「……」
景德帝笑眯眯地坐在龍椅上,他心裏很享受這樣感覺。有時候,王爺和皇帝雖然都能夠錦衣玉食,但這種君臨天下,非我莫屬的感覺,則只有身居九五至尊才能享受到。
等大家熱鬧的差不多了,景德帝擺了擺手,說:
「奕道只是小事,爾等不要過多的關聯和聯想。現在,我要見見後楚國的首席特使。」
「傳後楚國首席特使!」
郭濤然公鴨子的聲音此時倒有點莊嚴。
垂頭喪氣的石進廣跟着小黃門亦步亦趨來到了景德帝跟前,然後就要跪下磕頭,景德帝趕緊說:
「免禮免禮,賜坐。」
等石進廣坐定,他又用帶着戲謔的口氣,說:
「特使大人,聽說你的棋藝,在後楚國可是獨步無雙,今天,咱們大梁國的這位小年輕贏得可真有點僥倖,你也不必太過在意。接下來可以安排你們再對弈幾場,也讓那些沒用棋博士多見識見識,如何?哈哈……」
景德帝非常認真地看過掛盤講解,也仔細聽着棋院首席棋博士地分析講解,明白這局棋執黑的石進廣始終都在白棋的壓制之下,所以他就故意夸石進廣棋藝高超。
這分明就是取笑。看着景德帝略帶譏諷的神色,石進廣感到自己被重重打臉。想起昨天自己是還胸有成竹,要求景德帝安排再對弈一場,今天卻是一敗塗地,他真想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恥辱啊,真是恥辱。
他倒是很想再和魏笙書再對弈幾場,不是為了扳回面子,而是同為高手,他自有惺惺相惜之感,即使棋藝不如,他還是很想再領教,單純享受奕道的快樂。
可是,如果接受景德帝的安排,公開掛盤講解,這分明就是對失敗者的羞辱,畢竟他代表着後楚國,奕道雖是小事,但和國家榮譽掛了鈎,那就不是小事。
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
「陛下,大梁國高手的風采,今天我着實領略了,我說句真心話,我真是自嘆不如,陛下的皇家棋院真是臥虎藏龍,值得咱們後楚國好好學習。
「至於陛下剛才提議安排再行對弈之事,老夫上了歲數,今天已經是殫精竭慮,我想這次就不要再安排對弈了。」
「好好好,特使大人真是客氣了,既然你不願再行對弈,那從明天開始,朕就安排英郡王澄陽陪同你在玄城到處走走,好好領略一下咱們大梁國的風光吧。」
石進廣走後,棋院首席棋博士帶着魏笙書過來。魏笙書遠遠地就跪下,對景德帝行三拜九叩之禮。
景德帝問道:
「年輕人,今天你的表現,讓朕很滿意,你先自報家門吧。」
魏笙書抬起頭,說:
「小民乃彭城縣人氏,家父魏金祥……」
什麼什麼,他竟然是韓國公的魏金祥的兒子,魏金祥的兒子不是和他一起被打入詔獄了麼?魏笙書的話剛一出口,人群中頓時出現一陣輕微的喧譁。
景德帝心裏也一驚,當初他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把魏金祥父子三人打入詔獄,是有他各方面的權衡和考慮。
一方面是現在幾個前朝冊封的藩王漸漸做大,一直找不到理由敲打;另一方面,魏金祥位極人臣,已經到了無可封賞的地步,並且門生故吏遍佈,在朝中威望頗高,他擔心會對自己皇位形成潛在的威脅,所以,他才突然藉口魏金祥和福王有勾搭,強行把魏金祥父子三人打入了詔獄。
不過,他為了此事留有餘地,他特地讓郭濤然吩咐詔獄一定要善待魏金祥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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