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莫名的感知。林登說的。
崔梧離開的第二天,早起來到城主府準備大展身手的林相大人打開文書山上的第一個摺子,準備開始一天的辛勤工作。
幾息之後,林大人看着手中的文書,心想着上面的每個字自己都認識,為什麼合在一起就有些不懂。
「關於千山迭動大陣的維護?這個我不會,這個等崔梧回來再說。」
他將摺子合起來放到一邊,信心滿滿拿起來另一個摺子打開……
「北城牆禁制養護?」
「南園靈藥採摘?」
……
確實都是撫陽城亟待處理的事務,但是沒有一個是他林登馬上就能上手的。
林大人汗如雨下,覺得自己有點兒太高看自己了,崔梧也是……
正所謂一個敢接,一個敢給。
但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願意就此認輸,渴望從堆積如山的事務之中找一個自己能處理的。
在他拿到第十個摺子的時候,在裏面發現了一張字跡熟悉的小紙條,上面寫着:
「看書。」
腦海之中自動出現了崔梧的聲音,林登看向崔梧書房之中那兩個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的藏書。
每一本之上,都有崔梧認真細緻的批註。
他嘆了一口氣:「原來仙人也不是生來就事事都會……」
年過三十,為官多年,林相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查書辦事。青年從書架之上抽下一本書,忽然想起了自己昨天和崔梧說的話。
陛下不把人當牲口使,他趕着當牲口。
林相抱着一大摞書回到了桌子上面,再次打開了摺子。
有的牲口自由了,有的牲口卻又活了回來!
千里之外的連月城,一襲杏色衣裙的女子在城外等着開城門,心有所感,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撫陽城,終究是凡人的城。荒域全部收回,魔族伏誅之時,這座被仙人改造過的大城,終究都是凡人棲息的家園。
但願她留下的那些書,可以給後人一些幫助。
守城士兵打開城門,城外早就等着的百姓全部圍上去,其中有一些人肩上還挑着擔子,裏面是一些成熟的水果。
看樣子是想去城中擺攤。
崔梧跟在一個老婦人的身後,看着她挑在後面的筐子。
那筐子上面的棉布掀開一角,下面一抹鮮嫩的黃色。
是一筐子品相極佳的秋月梨。
崔梧記得自己小時候特別喜歡吃這個,但是自己脾胃不好,梨性涼,娘親總是不讓自己多吃。
兩人分食一個梨子的時候,那走鏢多年,刀工了得的娘親總是會切歪,到自己手中的往往只有沒有梨核的一小半。
就算僥倖有一次,自己拿到了一半梨,這時候胖胖的父親就會過來,說自己口渴,想要分一半……
如此想來,真是愛之深。
如此想着,她叫住了前面的老婦人。
「老人家,賣我幾個梨吧!」
一刻鐘之後,身着溫婉杏色衣裳的姑娘懷裏抱着幾個梨子,出現了一個成衣鋪子面前。
此時城門剛開,街上的人還不是很多。道路兩邊的鋪子都沒有開門,唯獨這間成衣鋪子,早早就開了門,門邊放着一個牌子,說鋪子裏面新來了上好的淨月紗。
崔梧站在門外,一顆心跳個不停,手指緊握之時不小心劃破了懷中秋月梨的皮。
微涼的汁水浸潤指尖,女子才是回過神,看着面前的鋪子。
崔梧只覺得恍若隔世上次來這裏,還是十年前剷除絲陵劍仙的時候。
女子長舒一口氣,走進了鋪子裏面。
天色未曾大亮,鋪子裏面還是有些昏暗的,崔梧看見櫃枱上面趴着兩個人,台子上面放着一卷布料。
兩人低聲細語。
「這顏色好看,留一匹。」那中年婦人開口。
「好好好,留一匹。」她對面的男子回應。
崔梧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她想要叫爹娘,但是開口的時候卻只是說:
「老闆,有成衣嗎?」
崔成眼睛不好,聞言往亮堂的地方走了兩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了面前的年輕女子。
就是這一眼,老闆像是突然眼睛裏面進了東西,肥大的手不斷揉着。
「可以,當然可以……姑娘你先坐。」
他揉着自己的眼睛轉身,和自己的妻子錢月嬌對視。
他看見了妻子顫動的手。
「夫人,去把成衣拿出來。」
錢月嬌往裏面走去,打開平日裏不讓客人進去的裏間,裏面是一個梨木的大衣櫃,打開之後,裏面是顏色各異,款式各異的女子衣裳。
從小孩子的到成年人的,整整齊齊的,嶄新的衣衫放在裏面。
好像一直在等什麼人。
錢月嬌看着這一柜子的衣衫,顫着手把那些成年人的衣裳拿了出來。邊拿邊說:
「一樣高的,一樣好看的……」
說這話的時候,一滴熱淚落在了手中的衣裙上面。
崔梧在店裏坐了一段時間,看着錢月嬌從後面抱着一大堆衣裳出來,他眼尾帶着細紋,依稀可以看出來當年的風華絕代。
錢月嬌看着面前抱着梨子的姑娘,目光在她的眉眼之間描摹。
「和我長得真像……」她在心中呢喃
鼻子像,嘴巴也像。
哪裏都好看。
「姑娘,都試試。」婦人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將衣服放在一邊,從崔梧手中接下那幾個又大又圓的秋月梨放在一邊的桌子上面。
崔梧有的拘謹:「謝謝夫人。」
錢月嬌拿起一件青色的衣裳放在崔梧面前。「先試試這件。」
崔梧乖乖接過去,眉眼間帶着笑意,乖巧無比。
「好的!」
娘親。
成衣店鋪子之中放着一面大銅鏡,但是現在的天色不是很亮,崔梧看不見自己穿衣裳的樣子,但是還是在錢月嬌拿起一件衣裳,按在自己身前。
女子一遍遍笑着問錢月嬌:
「好看嗎?」
錢月嬌看着那些各色的衣裳在自己面前動起來,女子明媚可愛,像是春花一般。
眼眶,不由濕潤起來。
那些衣裳,那些做了很多年,一直放在衣櫃之中的衣裳。
那些一針一線縫上去的思念,終於落在了思念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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