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未央宮裏面,皇帝還未就寢,小太監們在外面伺候着,忍不住偷偷打了一個哈欠。
皇帝放下了手裏面最後的一個摺子,他開口說道:「葉大夫,既然來了,為何不說話?不妨出來一起坐坐?」
一個黑影從未央宮的房樑上面跳了下來,瞬間便出現在了皇帝的面前。
葉淺歡看着年輕的皇帝,跪下道:「民女葉淺歡,叩見皇上。」
皇帝說道:「平身。」
&皇上。」葉淺歡起身,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沈懿衍輕笑了一聲,倒是全然不覺得葉淺歡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有什麼不妥,他輕笑着從位子上面下來,走到了旁邊的桌子前面,對葉淺歡說道:「葉大夫,過來喝一杯?」
葉淺歡面無表情,她走到了沈懿衍的對面,坐了下來。她看着沈懿衍輕笑着幫自己的倒了一杯茶,說道:「皇上不責怪我?」
沈懿衍笑道:「朕要責怪你什麼?」
葉淺歡抬頭看了看上面的房梁。
沈懿衍笑道:「朕這未央宮的房梁帶着如何?舒服嗎?」
葉淺歡看着沈懿衍,聳了聳肩,說道:「並不如何,有點窄。」
沈懿衍「哈哈」笑了,他將面前的茶遞給葉淺歡,說道:「南方新進貢的茶,喝喝看。」
葉淺歡端起了杯子,飲了一口。「好茶。」
沈懿衍挑眉問道:「不覺得太淡?」
葉淺歡低頭看了看杯子。「淡茶回味的時候自有甘甜。」
沈懿衍笑了,他說道:「葉大夫真是個妙人。已經很久沒有人和朕這樣好好喝一杯茶了。」
葉淺歡放下了茶杯,回道:「多謝皇上稱讚。」
沈懿衍放下了茶杯,說道:「說罷,葉大夫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葉淺歡想了想,說道:「淺歡被逼無奈,皇上對外稱不見任何人。」
沈懿衍說道:「若不是朕這樣說,這些日子前來求情的,要求嚴辦的人就可以把朕的腦子都吵的炸天了。朕還想要睡一個好覺,你看,朕已經有這麼多的東西要處理了,若是還不能睡一個好覺,那這皇上當的也太辛苦了。何況,葉大夫不是也進來了?是司徒熾那個傢伙帶你進來的吧?」
葉淺歡道:「司徒大人也因我所求。」
沈懿衍說道:「你也不用為他求情,他是什麼德行朕還不知道嗎?」他說到這裏便看着葉淺歡,不再說了。似乎在等葉淺歡先開口。
葉淺歡還真的開口了,她的時間不多,說話自然開門見山。「皇上要怎樣處理我的相公?」
沈懿衍挑眉「哦」了一聲道:「沈安然是女子,葉大夫還承認她是你相公?」
葉淺歡面上一僵,卻毫無褪色。「她既然已經娶我,她不曾休妻,我們也不曾和離,自然是我的相公。」
沈懿衍笑了。「葉大夫,和你說話真是有意思。」
葉淺歡從自己的袖子裏面掏出了一面金牌,這是一面免死金牌,當日葉淺歡救駕有功先皇所賜,而先皇之所以會賜下這面免死金牌,正是因為沈懿衍。
沈懿衍隨手拿起了這面金牌,左右看了看,說道:「這面免死金牌只能救一個人,葉大夫是要救誰?沈安然?還是郡王?郡王妃?」
葉淺歡一愣,她並沒有想過這麼多。「司徒大人說,皇上為我們留有一線生機。」她一直以為,這生機就是這面免死金牌。
沈懿衍將這面金牌還給了葉淺歡道:「葉大夫說,沈安然你是相公,那若是沈安然不再是世子,只不過是一介鄉野之人,葉大夫還當沈安然是你的相公嗎?」
葉淺歡道:「我原本便是一介鄉野之人,不過是回到最初,又有何懼?」
沈懿衍笑道:「葉大夫,或許我們能夠成為朋友。」
葉淺歡挑眉。「伴君如伴虎。」她說。
沈懿衍又一次「哈哈」笑了。「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說:「這便是我給你們留的生機,若是你當真能夠回到最初,那這生機便會存在。沈安然已經知道該怎麼辦了。而朕,自當遵守約定。葉大夫,這免死金牌在何時用,相信葉大夫一定知道。」
葉淺歡站了起來。「多謝皇上,民女告退。」
沈懿衍又喝了一口茶,他閉着眼,說道:「小貴子。」
小貴子連忙收起了哈欠,匆匆跑了起來跪下道:「奴才在,皇上有什麼吩咐?」
沈懿衍道:「朕餓了,去御膳房準備些吃的。」
小貴子領命,連忙吩咐人去御膳房準備吃的了。沈懿衍睜開了眼,未央宮裏面,已經不見葉淺歡的蹤影了。
沈懿衍想,可惜自己又少了敢陪自己喝茶的人。
一個月後。
沈郡王之女沈安然一力承當女扮男裝的欺君之罪,在天牢畏罪自殺,全城震驚。
翌日,葉淺歡手持免死金牌前來覲見,請求皇上饒沈郡王夫婦一命。皇上感念郡王府為瑞景王朝所做的貢獻,沈安然又多次救駕有功,免除死罪。因沈安然已自裁,其妻葉淺歡曾救過先皇,又多次有功於瑞景王朝,故而皇上並未再對其他人做出懲罰,但剝去了郡王的爵位和手上的所有權利,並將爵位賜予郡王之子沈安奕,葉淺歡貶為庶民。
沈郡王夫婦從天牢之中出來後,便為沈安然舉行了葬禮。
沈安然死了,長安城不知道碎了對少女子的心,即便知道了沈安然是女子,但是她的風采依然打動了不知多少女子。
沈安然葬禮之後三個月,葉淺歡離開了郡王府,長安城中不免有唏噓者。可沈安然既然是女子,葉淺歡同沈安然便不是夫妻,既然不是夫妻,便不用為沈安然守節,那麼她要離開,也並無不可。
葉淺歡離開的時候,馮曉小不舍的哭了。「妹妹此次離開,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回來。以後也沒人可以陪我說說話了。」
葉淺歡輕笑了一聲道:「姐姐切勿再傷心了,妹妹雖然離開了,但以後還會回來看望姐姐的,姐姐若是來了金家埠,也別忘了來看望妹妹,妹妹定當掃榻歡迎。」
馮曉小流着淚說道:「那便說定了,聽說金家埠那邊的桃花林桃花特別美,明年桃花盛開之時,我定然去看望妹妹。」
葉淺歡笑道:「好,那妹妹便等着姐姐前來。」她深深的看了馮曉小一眼,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馮曉小。「臭丫頭,好好過日子,我走了。」
馮曉小一愣,她盯着葉淺歡驚訝的長大了嘴。「你?你……你是……」
臭丫頭,你從哪裏來?
臭丫頭,誰准你同我母親走的這般近?
這次我輸了,臭丫頭,好好過日子,我走了。
……
馮曉小驚訝的看着葉淺歡上了馬車,衝着自己一揮手,馬車快速的朝着長安城外駛去。
「……蘭溪?」
……
金家埠的村口,葉榮和殷樂已經得到了葉淺歡回來的消息,他們雖然住在金家埠,從未去過長安,可他們一起知道了許多葉淺歡的消息。
葉淺歡回來的時候,殷樂抱住了葉淺歡,很久很久之後才放開。
葉淺歡看着殷樂,幾年不見,殷樂老了許多,不過精神卻很好,想來這幾年的生活過的不錯。「娘!對不起,我恐怕今生都不能再嫁人生子了。」
&來了就好。」殷樂拉着葉淺歡的手哭道:「回來了就好。走吧,回家吧。」
&來了就好!」葉榮也說道:「今日客棧關門了,難得歡兒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聚聚,錢少賺一天也無所謂。」
葉淺歡笑道:「好,爹,娘,我回來了。」
……
那日天氣明朗,葉淺歡早早開了醫館的大門,老大夫在後院整理草藥。人老了年紀大了,就不太能夠睡得着了,老大夫自然也早早就醒了,這會兒他看了眼天色,說道:「這『淺棲客棧』應該已經開門了,我先去和那群老傢伙們吹吹牛皮。淺歡啊。」他走出來對着葉淺歡說道:「這醫館就你看着了,我先走了啊。」
葉淺歡有點無奈的看着自己的師傅,說道:「好,您老人家路上小心。」她又拿出一個罐頭,說道:「師傅,這是我新配的草藥茶,現在天氣熱了,您讓我爹娘拿這包煮了茶,給大家解解暑,直接放水煮就可以了。」
老大夫高興的接下了。「你這丫頭,有了草藥茶也一聲不吭,就想着讓我幫你拿到客棧賣。」
葉淺歡笑道:「師傅我們家又不收您錢,您去客棧喝不是一樣麼。」
老大夫嘟嘟囔囔的走了。
葉淺歡笑着看他上了山,自己則是坐在醫館裏面鼓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醫館已然翻新了,櫃枱也比之前大了許多,還有新的問診間,醫館後面的院子也全部都翻新了,又專門給葉淺歡搗鼓東西的藥房。不過葉淺歡是不住在醫館的,現在有馬車,來回也就半刻鐘,方便了許多,她便住在了自己家。每日裏還能陪着葉榮和殷樂,日子過的也很舒服。
她現在接手了老大夫的醫館,每日裏幫着金家埠還有隔壁幾個村子看病,偶爾出診,遇上家裏窮的,收的錢都是極少的,有時候幾個雞蛋鴨蛋便是診金了。故而這些日子裏她積攢了很多好名聲,村子裏說閒話的倒是少了許多,不像她剛回來時候一樣了。
葉淺歡雖然回到了這個小村子,給窮人看病基本上也賺不了錢,可她的醫術精湛,偶爾也會有達官貴人甚至是江湖中人前來求她治病。葉淺歡的日子過的倒是也很好,小錢錢賺的越來越多。
就是她喜歡鼓搗東西,鼓搗東西的時候醫館就沒有人看了,這讓她有點煩惱,考慮着是不是要招收幾個徒弟。
快到晌午的時候,醫館裏面進來了一個人。
&問這裏的大夫在嗎?」聲音清凌凌的,就像是上等玉器敲擊的聲音,尋常女子一聽,便是一陣臉紅心跳。
葉淺歡猛地一抬頭,便見一個女子,穿着一襲白衣,臉上掛着暖暖的笑容,她容貌驚艷,長發垂在腰間,看着葉淺歡的一雙眼中帶着笑意。
葉淺歡只聽得自己的心跳,一聲急促過一聲。
&就是這裏的大夫,小姐是來問診的嗎?」
對方笑道:「不是。」
葉淺歡深吸了一口氣,挑眉疑惑道:「那小姐前來是?」
對方上前,靠近了葉淺歡,笑道:「我是中了一種毒,尋遍名醫都說無藥可解,便前來這裏試試,看看這位大夫可有解藥。」
葉淺歡笑道:「哦?敢問小姐中的是什麼毒?」
對方笑道:「這毒只有兩個字,叫做『淺歡』,大夫可有解藥?」
葉淺歡臉上一紅,嗔道:「我的解藥便是□□,小姐是否敢用?」
&然,全聽大夫的。」
葉淺歡探出了頭,將一個吻輕輕的落在了對方的唇上。她聽見自己用輕快的聲音說道:「這就是我的毒,你可還要。」
沈安然雙眼一眯。「甘之如飴。」便用手一勾,加深了這個吻。
當日在天牢,沈安然曾經在葉淺歡的手上寫了兩個字,那兩個字便是:詐死。
葉淺歡知道了沈安然的計劃之後便去找了沈懿衍,為的就是確認沈懿衍的態度。那免死金牌,其實原本是為了沈安然詐死之事,求的沈懿衍。因為她知道,沈安然詐死,沈懿衍定然不會不知情。
可沈懿衍沒有接受,想來他不但早已經知道了沈安然的計劃,在這個計劃裏面,他甚至幫了忙。而後葉淺歡用免死金牌救了郡王夫婦,自己則是回到金家埠。她要履行自己的約定,好好的等着沈安然回來。雖然,她並不確定,沈安然是真的詐死,還是只為了安撫自己。
可她願意等,所幸,她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
&子,我回來了。」
淺歡,由淺入深,極致歡愉。
情愛,原本便是世界上最深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