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我將炕上的被褥抱到師父床上,嬌憨道:「師父,今兒我就同您一塊兒睡啦。我不會打呼嚕的,您放心好了。」
師父撲哧笑出了聲,摸了摸我的頭髮:「瞧你緊張成那樣,這點小傷對江湖術人來說,算什麼。」我交握雙肘,墊着後腦勺,這裏天黑得尤其早,窗外透着一片漆黑,只有勢頭不減的皚皚白雪。
室內暖氣充足,乾爽的火炕溫暖舒適。師父笑着看我:「也好,我的星兒大了,也很少和師父一塊兒睡啦。以後啊,嫁與了凌修殿下,機會就更少嘍。」
我不好意思地撲閃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搖動的小扇子,沖師父咧嘴笑道:「您老人家也來取笑我。」她爽朗大笑,而後與我聊起白天那個樹怪。
「星兒認為,那是鬼物麼?」
我沉吟,肯定搖搖頭地道:「不是的,在那裏基本沒有感覺到多少陰氣,像是……」我思索開口:「我覺得像是某種山裏的精怪。」
師父點頭道:「是的,是已成型的妖怪,但我所想不差的話,它也不是什麼樹怪,早些休息,明兒我們爭取看到它的真面目。」
聞言我立馬坐起,盤着雙腿坐到師父身前,堅決道:「那不行,您有傷。應當好好歇息才是,這次的事兒就交給我一個人!我雖也很想早日處理好此事,但,我只有一個師父!」
她深邃眼窩中的雙眼亮亮地,欣慰地看着我。但很快就轉換為擔心的語氣:「那個妖怪靈力不小,為師確實不放心。」
我搖了搖師父的手臂,語氣卻被十分堅定:「星兒一定小心對待。」
師父微微嘆息一聲:「師父年紀大了,着實有些沒有用!竟需要我的孩子來處處照顧我了。」
我依偎着師父,輕聲道:「師父一直都是星兒的榜樣,若能達到您一半的功底,也是我的福分。」
她拉着我的手,搖頭慈和地笑着:「你一定會超過我的,記住。若是遇到不好對付的情形,首先保全自己,靜和的法印你帶好,恐怕大有用處。」我乖巧地全答應了。
翌日仍是一早出發,今天的雪勢很猛,那絲絲溫潤的陽光亦看不到了。
男主人在雪地車胎上綁上防滑鏈條,車輛小心翼翼地蜿蜒在瑩白的林區。
下車後,我按照昨日的方位踽踽前行,除露出一雙眼睛外,其餘地方包裹得嚴嚴實實。
漫天飛雪裏,小小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原落下串串腳印,但不多時腳印們便被簌簌大雪填滿。
越過層層錯錯的雪松,就到了冷杉群出沒的地方。冰封的河面就在不遠處,我加快腳步走去,卻不見昨日那一片綠洲。再回望河邊的胡楊與挺立交錯的冷杉,是在這裏沒錯。
可那一處散發着妖冶味道的綠洲卻始終未出現,我也感受不到那空遠虛無的人聲了……
我沉靜放下背包,找出羅盤,細細在河岸找尋着。
想到「樹怪」昨日逃竄的方位,我果斷沿着河岸走入冷杉林。世界安靜得出奇,除空中偶爾飛過兩三隻極寒區域生長的鳥兒,啾啾啾地叫喚幾聲。
此外,只有風與雪的聲音。
不知不覺我已走入杉群,不敢一絲一毫地馬虎,認真一路屏息感知,師父家族傳承的老羅盤始終被我雙手緊緊握住。
隨着一陣巨大的沙沙聲,手中的羅盤指針開始瘋狂地旋轉。
一個黑色的大影子在杉林里穿梭,它的速度極快,力道也大。
被碰到的冷杉不住搖晃,它很快便到達我的身側,直撞得我身側樹幹上的積雪噼里啪啦打在我的頭和身子,被白雪迷了眼睛,我揮手快速擦拭着。
「嘎!嘎!」它沙啞的聲音大叫着,卻徑直衝向我,力道將我震出兩三米開外,而後被狠狠地撞擊在樹幹上。
我抓起一把八帝錢就向它擲去,怪物叫喚了一聲,被激怒向我撲來。我從包里掏出靜和法師的法印,向着它的腦袋就給了兩下。
怪物驚恐地大叫,又想逃跑,我緊緊抓住它的「樹幹」,它煩躁地將我在地面拖行,這次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你跑了。
我被它狠狠拖行,那隻樹幹讓我覺得不大對,於是仰起脖子一瞧。
抓住的並非是樹幹,而是一截人的手臂。
我定住神看清,渾身樹葉的它確實如師父所說,不是什麼樹怪,而是一個人身!
「哎,你等等,是不是你扣留了車隊的人,若是你交出無辜的人,我絕不傷害你。」
我大聲地試探性與它溝通。
那怪物放慢了腳步,遲疑着晃着腦袋。我繼續道:「你別害怕,只要你不傷人,我也不傷你。」
它竟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
眼前佇立着一個身長近三米的龐然大物,身披破破爛爛樹皮裹就的衣裳,覆蓋着滿身的樹葉。看不清膚色的臉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那張臉狹長耷拉着皮肉,下巴低垂着。
雖無比醜陋,但依稀能看清,是一個人形的妖怪。
怪物在胸口拍了拍,冷杉群里竟出現了昨日那片神奇的綠洲,在這冰原上,綠洲上空陽光和煦,甘草肥美的土地上,彩蝶飛舞,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裊裊炊煙的屋子,綠洲上儼然坐着一群人,一旁是四部越野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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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車隊被困在這精怪的幻象里。
我衝着綠洲呼喊,裏邊的人悚然環顧四周,看來他們未處於絕對的真空中。
妖怪終於開口,聲線非常沙啞,但從它的外貌來看應當是個女性:「我沒有傷害他們,僅是邀請他們共同生活而已。」
我搖頭道:「殊途有別,你快快放出他們,才是正理!」
遂念起了淨穢咒:「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達那,洞罡太玄!」
手中的法鏡發出耀眼的白光,我使勁將鏡面對準幻境:「快出來吧!」,裏邊的人驚恐萬狀,如夢初醒般地向着那束白光奔跑。
精怪憤怒地咆哮,捉起跑到最前的一人狠狠扔回綠洲,那人被摔得昏迷。
而後死死拖住我,也要將我扔進綠洲里,看來它已瘋狂,還有可能殃及凡人的性命。
我死死拽着它,舉起靜和法師的法印,就快被推進幻象時,我騰起將法印狠狠打了幾下在它的腰際,精怪撲騰跌坐在地面。
我並未就此停手,使盡力氣一下一下地將法印拍向它。
它身子慢慢縮水,竟是一個清秀窈窕的女孩,流淚求我放過它。我收回法印,勒令精怪立即將人放出。
沒成想,它的面目重新變得兇狠。重回怪物模樣,幻象綠洲已虛空得搖搖欲墜,精怪伸手就要掐死幾個已到邊界的人。
見它竟已開始傷人,我果斷抄起桃木劍,一劍刺穿了它的胸膛!
它發出一聲厲叫,雙腿撲騰跪在雪地,而後轟然倒下。
一塊味如硝煙的東西在它逐步幻化為黑煙的身體裏,微微發亮,或許是能夠證明妖怪身份的物體,我迅速拾起那塊東西,放進口袋……
回頭望去,綠洲已消失不見。越野車與人群回歸到茫茫雪原。
我正想上前,鵝毛飛雪中,冷杉群緊鄰的雪山,忽然發出巨大聲響,雪山的一角垮塌了!
雪崩來臨,厚厚的白雪須臾之間將我捲走,很快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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