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在外討生活的人們陸續回村,這個平日裏老弱病殘、留守婦女和兒童占絕大多數的偏遠山村漸漸熱鬧起來。
家家戶戶忙着置辦年貨,爆竹聲夾雜陣陣伴隨火藥的硝煙味兒和小孩子的笑聲。
又是一年春節來臨了。
父親的「閔家釀」也到了一年到頭,生意最好的時候;來購買甘醇米酒的鄉親們絡繹不絕。
三姐、四姐兩個未嫁的姑娘也回了家,三姐用剩下不高的薪水給我買了上學的女孩們喜歡的漂亮文具,給閔佳俊買了他最喜歡的玩具。
年三十的早晨,母親為閔佳俊換上嶄新的衣裳,抓了一大把糖果塞進衣兜,閔佳俊歡天喜地地拿起三姐帶回的遙控飛機,出門找夥伴們顯擺去了。
奶奶和母親望着閔佳俊寵溺地笑不停:「哎喲小寶貝,慢些點!」
隨即母親攤了攤手,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星兒,你個子長得慢,今年就不給你準備新衣服啦。趕明兒,媽也給你買。」
我默不作聲,輕輕點點頭,生下來就是被忽視的,也無所謂高興或不高興。
奶奶在廚房大聲呼喚我和三姐幫着準備晚間的年夜飯,我正要進去,三姐有些不服氣地拉住我:「五妹,你等等。」
她拉着我進了裏屋,我聽出她在行囊里翻找,接着一條暖暖、柔柔的毛圍巾裹上我的脖子:「三姐,這是……」
「這是我冬天在城裏的小精品店剛買的,只戴了兩次呢還很新,你的臉龐白白的,生得又那麼美,這個彩虹顏色的圍巾真襯你。」她說。
「不,不,三姐,你已經送給我很多了,我不能要。」我往下摘,小聲地說。
「別取,嘿嘿!真好看!」三姐笑了,我想三姐此時一定笑得很美。
因為她的心那麼好,對我這個生來就多餘的盲女,也是格外多的偏愛和關心。我的鼻子裏突然有點酸酸的。
日暮降臨,我與三姐擺好了年夜飯,即使是窮人家,也在大年夜這天晚上盡力吃最豐盛的飯菜,做一做「儀式感」。
父親已從店裏回來,多買了一包滷菜,為這一年一度的日子的菜餚再添一些豐盛。
閔佳俊還不見回家,奶奶急着讓去叫,母親說:「應該在白三嬸家小劉子那裏,三丫頭來幫我看下糯米,星兒去找就行。」
我應聲,依舊拿起樹枝削成的手杖,熟悉地摸索出門。
到了白三嬸家,小劉子滿聲不樂意地說閔佳俊下午錘了他腦袋,不和他玩了,可能去了何太婆的孫子小陸家。
小陸家在與鄰村的交界處,還有相當一段距離
感受到天色漸晚,我立馬拄着樹枝,摸到小陸那裏,小陸卻說閔佳俊哭着剛走。
我的頭嗡地一聲大了,摸索着沿途叫着閔佳俊,過了好一會兒,在路邊依稀聽到他的嗚咽聲。
我尋聲到他旁邊說:「快回家吧,飯做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吃飯呢。」
不料,他一甩手,導致我一個大趔趄,扶住一棵大樹才沒有摔倒。
「你走,誰要你來找我的!哇!」閔佳俊使勁頓着腳,哭嚎着。
「你怎麼了嘛,誰欺負你了嗎?」我無奈地原地站定。
「跟你說又有什麼用,你就是個睜眼瞎子而已!」閔佳俊大聲道;
我一時沉默,還是開口勸他:「你說說看,我和你一起想想辦法吧。」
他抽抽搭搭自顧自哭着,發出一陣撒氣兒的抽鼻涕而後往地上使勁兒甩的響聲。
「快說吧,早點解決早些回去吃飯,爸媽都在等着你。」我輕輕催促他。
「我,我的遙控飛機弄丟了!哇!」他一邊說,一邊跳着哭喊,痛心疾首。
「小劉子想借我的玩,我不讓,還給了他幾下,就到了小陸家,小陸說用他新的航空母艦和我換着玩,我說那我得先玩玩看才決定要不要換,結果航空母艦也很好玩,我們在田野邊玩了一路,想着與他交換玩的時候,不知道遙控飛機到哪去了!」
我只得幫他一塊找,可是天已基本黑了,村里那時的路燈很少,我只有用手杖一路敲打,辨認着,卻一無所獲。
找了一陣,閔佳俊不耐煩了,他嘟囔着:「我就不該相信你,你又是個瞎子,這哪能找到。」
說罷,往我的手杖上狠狠踢一腳,在我旁邊有一口被雜草掩埋住的廢棄枯井,我失去平衡重心不穩,竟然掉了進去!
我被摔得頭昏眼花,枯井下都是陳舊的淤泥,我感覺到我的大半截身體已經深陷。
我盲目地抓着光滑的井壁,但沒有任何可以藉助受力的物體…
我大聲呼喊閔佳俊:「快去叫人幫我上來!我動不了啦。」井口處的閔佳俊像兔子一樣,掉頭竄得無影無蹤。
我直覺他應該不會管我了,身體也愈加往下沉。
絕望中我只得輕輕閉上空洞的眼睛,只是不舍地摸了摸脖子上三姐給系上的圍巾,聽說它是漂亮的彩虹顏色,好可惜,被污染了。
我閉上眼睛不發一語,生命到此就該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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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亂想着,有一大股騰空的力量緩慢地將我慢慢往上抬起,睜着空洞、失明的大眼睛,我卻看不到,井底我身旁耀眼如白晝的金光。
那片光,是從我右手無名指的那顆冰玉一樣的白色翡翠戒指上發出的。
但我被這股力量撼動、包裹着,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忽地一下被拉出井口。
「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讓本座三番五次出手相救,真是麻煩。」一個清冷、低沉磁性拉滿的男子聲音在一旁響起。
「主上,也不全是。她也算是救了赤璃一回呢。」
又一個清脆悅耳的孩童聲音出現了。
「你真是好意思,被赤元天君打成那副模樣兒,差點兒就成了一隻死狐狸。」那個好聽得讓人魔怔的男子聲音又響了。
「哼,主上笑話赤璃,不是那樣的話。怎麼會那麼快就把霜之心給她呢。」
孩子不滿地嘟囔着。
我坐在地上驚訝得目瞪口呆,心中一半是來自這莫名說話聲的恐懼,一半恍惚剛死裏逃生後的呆滯。
但我聞到,還有一股幽冥的香氣,說不出來的清雅香氣,好似在記憶深處經歷過,遇到過,還莫名給過我安全和依靠的香氣。
一個毛茸茸的小爪子迅速往我身上一放,懷裏多了一隻錦緞做的小包袱…
小爪子又輕輕搭上我的肩膀,頓時身體暖了起來,身上的淤泥不見了,我重新感受到了潔淨和乾爽。
「請回吧。」稚嫩好聽的孩子聲音輕輕低語道,片刻,我竟然聽到奶奶大聲的「我的寶貝兒終於回來了」的聲音,這只能是對着閔佳俊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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