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晨曦晚上一直側躺着沒有動,明明身旁她的鼻息已經均勻,但他還是保持着不動,以掩飾自己睡不着的事實,好像老婆是全知全能的似的。
他其實心裏也是明白着的,木羽喬就是佔有欲強,小時候她怨自己分走了爸媽的寵愛,長大了她懂事了,就開始算計着自己。
算計時常隱藏在偽裝之中,在年少的時候,有一段時期他以為他和姐姐的關係還不錯,因而他幼稚地把小時候的那些事情都揭過了,那一段時期木羽喬確實對他還湊合,她讀大學了,還回頭給他講講功課什麼的。這些假象令他以為親情還是親情,直到自己的電腦被砸了,他才搞明白一切都是假象和算計。
少年和青年時代的這些刀傷最後就成了心裏的自卑,自卑後來又變成了沉默中的一股韌勁,所以許淇以前總是說他擰巴,一點都不自在。
他覺得自己胡思亂想起來越來越跳脫,明明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早知道木羽喬就是那樣的人,為什麼還要胡思亂想?於是最後他做起了深呼吸,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木晨曦跟小滿和九說了一聲,開着車來到工作室,迎面看見孟佳他們幾個出來。
眾人簡單問候了一聲,木晨曦自己就進去了。
敏敏還一個人坐在譜架前,拿着半截鉛筆在譜子上寫着什麼,一直到他走近了,她才抬起頭來,很是驚喜地笑起來,「你怎麼來了呀?」
「我想了想,還是得陪你一起回去。」木晨曦說,「我自己家裏的事情,我自己不去處理,怎麼光叫你回去弄。」
他是想起以前許淇和他一起回去吃飯的時候,許老師和爸爸幹仗的場面了,兜兜轉轉過了幾年,現在家裏打電話叫回去吃飯都不找他了,直接找他老婆。
木晨曦覺得心裏過不去。
敏敏脾氣要穩重很多,但也不見得就不會來脾氣,這一陣子她的病幾乎已經好了,但也難保不會被點燃。
方敏抒站起來,很自然很習慣很愜意地倒到他身上靠着,貼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是擔心我出什麼問題吧?還有,我倆是一家人,你搞清楚。這個和許老師跟你爸爸幹仗不一樣,身份不一樣,懂嗎?」
「嘶,你怎麼提她?」
「她是我朋友,我怎麼不能提?」敏敏笑了笑,「我知道你怎麼想的,覺得這種事情自己處理不好,在我面前沒面子,是不是?」
「我覺得……」
敏敏頭一偏,似笑非笑地睥睨着他說,「你覺得什麼?」
木晨曦有點懇切地說,「感覺你說對了,但是我還是陪你一起回去吧。」
她輕輕而毋庸置疑地搖了搖頭,「不用,是媽媽給我打的電話,如果是你姐打的,我就和你一起回去。媽媽打的,那不一樣。」
她說着望了外面一眼,看見了他開回來的車,又問他,「你把車開走了,一會兒小滿和九怎麼安排?我沒記錯的話,這幾天都得加班吧,木總,你這樣不對。」
木晨曦被她說得有點臉紅,兩個好朋友晾在一邊加班,自己倒是為了家事跑了,唉,他心裏嘆口氣,小天后就是小天后。
他無奈地說道,「我說不過你。」
敏敏又望了一眼那車,然後看了看牆上掛着的時鐘,時間還有點早,因而一個想法計上心頭,她望着木頭說道,「這樣吧,公司車借我用用,我現在收拾了就走,送你去地鐵站,然後我開車去。」
她頓了一下,為了排解木頭的擔憂,又說,「停藥有一陣子了,都快要做評估了,你總該用正常人的標準來和我相處吧?」
木晨曦本來打定好的主意,聽她這麼一說,一下子又泄了氣,早該想到的,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溫溫柔柔,毋庸置疑,旁敲側擊,不達目的不罷休。
所以,到底誰征服了誰?
「那……好吧。」
敏敏一笑,快速收拾了自己的帆布包,把資料囫圇塞進去就算完事,接着快步走過來挽着木晨曦的手臂,「走吧,我下班,你回去上班。」
「好。」
木晨曦讓她把車開到離父母家最近的那個地鐵站,這樣捨近求遠,他需要在換乘站換乘一下,敏敏依了他。
她開車其實還行,規規矩矩四平八穩的,到了地方靠邊臨停了一下。木晨曦小心翼翼地下車,又繞到右邊。
她把車窗降下來,下午逆光刺眼,她戴着雷朋眼鏡,看上去非常有氣質。
她說,「好了,你快去吧。」
戴着墨鏡的她好像也有了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木晨曦心裏便不再擔憂了,「那我等你電話。」
「放心,我知道怎麼脫身,然後我把車給你們開回來。」
「好。」
木晨曦這才放心離開,走向地鐵站的時候腳下輕快了許多。其實對於父母,他不願意和解是一回事,但這兩年還是有幾分能夠理解他們。
成長的時代都不一樣,衝破了他們老人眼界的桎梏就好了,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事情要做,他這樣想,發現原來自己心裏不過意的不過也是父親的惡毒語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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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自己強大了,那些惡毒的咒罵,其實不過更像是一種無能狂怒而已,並不能讓他心裏再起多少波瀾。
這麼想着,心裏一下子豁然了許多。
又覺得生活對待自己特別好,全然不去抱怨自己的走過的彎路,腦海里只有敏敏的一顰一笑,那個溫柔又執拗的人,是他的老婆呀。
……
方敏抒看到木頭離開,自己趕忙把車開走了,臨停不到一分鐘,應該沒事。
然後不慌不忙找了個輔道里的市政車位停好,先給孟佳打了電話,一如上次一樣安排——
如果八點半接不到自己的消息的話,就打個電話來幫她脫身。
孟佳自然是滿口答應。
接着她又給婆婆媽打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五聲才被接起來,此刻還早,方敏抒估計婆婆還沒下班。
果然,她那邊有一點兒那種辦公室的嘈雜。
「二媳婦啊,你忙完了嗎?」
方敏抒說,「忙完了,媽媽。」
游萍搶嘴道,「哦哦,還挺早的呢。不過我這會兒還在單位,你過去方便嗎?我讓你姐來接你吧,我這邊提前點走,應該差不多……」
「媽,」敏敏見縫插針說,「不用麻煩姐姐,我來接你吧。」
「哦?」游萍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說,「那行吧,我給你發個位置來。」
「好。」
方敏抒放下電話,很快手機收到了婆婆媽發來的位置,她設置了導航。
果然她還在上班,這樣開着車過去,然後借着這個車的由頭說一下木頭公司的事情。
他父母有着大多數父母都有的那種微微虛榮的心態,但並沒有到很病態執拗的程度。
且看看這個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最好能讓大姑姐感受到一點兒壓力,收斂一點。
計劃通……
雖說逆境是人生的磨礪,但她心裏的想法是,自己的骨血生出來,有爺爺奶奶總好過沒有。
人可以經受捶打,但是鮮活的生命也需要在春天的溫柔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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