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中止,此時的顏楓仍雙目呆滯,抱着頭縮在角落,一言不發。
他這樣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天了。
但實際上,陳夕對此並不感到擔心,現在的她已經完全得到了男人的身子,剩下的心靈,只要慢慢來就好。
放下手中的鍋鏟,少女將剛剛煮好的肉粥倒出一小碗,接着小心翼翼的端起,越過客廳,來到男人面前。
「大叔,該吃飯了哦~」
可躺在床上的顏楓卻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像是失了魂一般愣在原地。
見狀,陳夕也不生氣,而是用勺子盛出一點肉粥,撥開男人的下唇,一邊笑着一邊一點點送進去。
但此時的男人早已心死,哪還能有吞咽的反應?她才餵了幾勺,就已經開始外溢了。
即便是這樣,少女也沒有嫌棄,反而十分耐心的從一旁拿出紙巾為其擦拭,一寸一寸,無比仔細。
過程中,她一時興起,有意用指腹划過男人的薄唇,輕輕剮蹭,如同在把玩珍寶一般,一遍又一遍
忽的,陳夕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彎起,拿起碗來,低頭含了一口肉粥,然後用雙手緩緩抱住男人的腦袋,雙唇相接,送了進去。
一滴不漏。
記憶中斷,意識甦醒,顏楓的眼瞳也因此劇烈顫動了下,下意識推開身前的陳夕,捂着自己的嘴巴一個勁的喘着粗氣。
他看了眼身上灑落的肉粥,又望向面前痴笑的嫵媚少女,嘴唇抽動。
一股極大的愧疚與背德感湧上心頭,瞬間擊潰全部的心理防線,男人再也強撐不住,一個翻身,連滾帶爬的下了床,連衣服與鞋子都顧不得穿便撞開家門,逃了出去。
走在街上,顏楓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一樣孤苦伶仃,一樣無人看管,一樣狼狽不堪,髒兮兮的,不知家在何方。
只可惜再也不會有人來接他,摸摸他的頭,讓他叫姐姐了
他忽然很想回家回那個名為懷抱的家
如此想着,他便停了下來,站在街邊,木訥的朝着一旁路過的車輛招手。
很快便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的身邊,男人失魂落魄的坐了進去,接着便聽司機師傅問道:
「您好,去哪兒?」
他嘴唇抽動了下,嘗試着開口,發出的聲音卻是前所未見的嘶啞:
「去墓園」
付錢下車,眼前又一次出現了熟悉的場景,一樣簡陋,一樣親切。
靈魂拉扯着軀體走進小屋之中,響動驚擾了仍在澆花的老人,對方看向來者,眼中帶着些許驚訝:
「小伙子你怎麼了?怎麼鞋都不穿,還把自己弄的這麼狼狽?」
顏楓聞言,意識稍稍回籠,看着自己渾身上下的打扮。
明明是深秋時節,卻只穿着一件T恤,下身的長褲上印着一片白花花的污漬,腳下更是沒有鞋子,一隻光腳,另一隻上面的白襪子都已經被踩到發黑了。
他頓感窘迫,連忙道歉,轉身便要離去。
恰好此時,背後卻傳來了老人挽留的聲音。
「小伙子,你是來看她的吧?」
顏楓停在原地,重新面向對方,卻不敢與其直視,只是看向腳下,點了點頭。
「那就好知道來看就好」老人說着,回身在一旁的衣櫃裏翻翻找找,拿了一套已經洗到發白的麻布衣服和一雙布鞋出來,遞到你的手上:
「這是我老頭子年輕時候的衣服,雖然老舊了些,但是勝在乾淨,小伙子,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去看她吧」
顏楓接過衣物,感激的點了點頭,拿起手機便要給對方支付對應的價錢。
可換來的卻是老人笑呵呵的擺手謝絕。
「一年了,沒人來陪我這個老爺子,只有你,小伙子,願意來和我說說話」
老人彎腰,從地上拿出幾支剛剛剪下的玫瑰,交到你的手上:「心裏有事就去見見她吧,順便也幫我拿出一支來,帶給她旁邊的那位。」
「旁邊?」
「嗯」老人點頭,笑呵呵說道:「我一個老頭子,和她過了大半輩子也沒個孩子,她那幾年一直叫我再找我也沒聽,你就當是幫我這個忙,讓她也見見『兒子』的樣子,算是了結了我們的心愿」
聞言,顏楓把脊樑挺的筆直,鄭重其事的接過玫瑰,點頭道:
「您放心。」
於長眠之地,在生死之間,兩人也終於再度相遇。
顏楓並沒有依照趙叔的囑託辦事,而是將手上的玫瑰全都留給了對方的妻子。
因為他覺得,現在的自己並沒有資格去為白曦獻上這朵玫瑰。
重逢,明明只是一個月沒見,卻已恍如隔世。
顏楓看着那個刻在石碑上的名字,膝蓋彎曲,咚的一聲跪在地上,低着頭,懺悔着自己的罪過。
風吹過來,有些涼,薄布擋不住,就都拂到身上。
漸漸的,他成了一尊石頭做的像,守在她身旁。
直到日暮昏黃,直到影子被拉長。
男人的身邊路過了幾個同樣前來祭拜的人,他們倒不那麼傷心,只是彼此間嘟囔着什麼。
恰好落入了他的耳中。
「誒,現在的技術真發達,這假花做的和真的一樣。」
「可不是?假的要是做的好,也和真的沒什麼區別了,又不用去花大價錢去買,也不用擔心花會爛掉,讓裏面躺着的人生氣。」
「可是假花能取代真花嗎?」
「那總比讓死了的人眼睜睜看着它爛掉要來的好吧?更何況,有很多人本就不想用真花來祭拜,花兒多好啊,能長在土地,有自己的生活,要是被摘下了,很快就會死了吧」
討論聲越走越遠,男人卻忽然抬起頭來,像是想明白了什麼。
他猛的起身,卻因跪下的時間過長而導致雙腿發麻,險些跌倒在地。
大腦供血不足,恍惚之間,他竟看到了白曦的影子。
依舊是那身藍白長裙,依舊那麼溫柔美好,也依舊朝着他點點頭,像是在肯定他此刻的做法,也像是在寵溺着他。
顏楓重新站穩身子,卻忽然發現,自己那被拉長的影子竟已剛好遮住了眼前的墓碑,看上去就像是曾經的,一個躲在姐姐背影里的小男孩。
而現在,角色互換,遮風擋雨的成了男人,尋求庇護的卻依舊仍是少女。
他忽然笑了,故意露出兩顆門牙,很幼稚,也很難看。
好在她喜歡。
身影離去,一陣微風襲來,放在旁邊的玫瑰花瓣隨風飄落,其中一朵恰好落在了她的面前。
是一樣的依戀,從未改變。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