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鳴謙與劉翠依在一處名為「靜雅居」的菜社對飲至午後。
這裏一向以招待女客為主,從店主到跑堂的一律都是女子。
兩個人說了許多知心話,也喝了不少酒。
最後還是溫鳴謙說:「今日就到這裏吧!姝兒和妍兒在家裏必然想你,別回去太晚了。」
二人下了樓,劉翠依叫跟着的婆子算還了酒錢。
桑珥笑嘻嘻地提了兩盒點心放到劉翠依車上:「這是對面曹記的點心,這兩樣小孩子最愛吃。」
劉翠依知道這是溫鳴謙的意思,也不推辭,笑着說:「叫你們主僕費心了,我這個當娘的粗心都想不到這點。」
到底讓溫鳴謙先上了車走了,她才離開。
「阿娘,你說以後我也開一個只招待女客的酒樓好不好呢?」在車上桑珥突發奇想。
「自然是好的,你心細又聰明,總能想出好點子來。」溫鳴謙說。
「不如叫車夫繞個路,咱們到夫子橋附近去看雀屏山夕照吧!這會兒西天已經隱隱起了晚霞了。」桑珥到底是小孩子,玩兒心重。
又何況她想着溫鳴謙現在住在那麼冷清的地方,多少總是有些無聊的。
「去看看也好,散一散酒氣。」溫鳴謙說,「無求庵是佛門淨地,應該禮重些。」
桑珥於是讓車夫到夫子橋附近去,這車本就是雇的,車夫也樂得多走些路。
如今天氣冷了,那橋附近雖然也有些人可是與春夏時節相比已經少了太多了。
「橋頭有賣南瓜子兒和軟棗兒的,我過去買些來。」桑珥下了車蹦蹦跳跳去了。
溫鳴謙看桑珥買來的小吃,雖然是小販賣的。但是拾掇得十分乾淨,嘗了嘗味道也很不錯。
就說:「這棗子你去多買些來,帶回去給庵里的師父們吃。」
此時太陽還在山尖兒上,等桑珥再回來,那太陽就已經有一小半兒墜到山下了。
夕照烈烈,把半個西天都染紅了。
「冬日裏難得有這樣好看的夕照,」溫鳴謙感嘆,「我記得最深的一次看落日還是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不過那是夏天。」
「阿娘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可有什麼煩惱嗎?」桑珥歪着頭問。
「自然也是有的,不過都是些閒愁。」溫鳴謙失笑,「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定了親,那時候總是在心裏想着嫁過去之後能不能夫妻相得。還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我拿出真心來,也總能換得對方的一片真意。」
「不但是阿娘這樣,天底下哪個未嫁的女子原本不是這麼想的呢?」桑珥也不禁傷感,「可到了最後都變成了傷心失意之人。」
「好了,不說這話了。免得你還沒有嫁人就已經被嚇退了,」溫鳴謙一笑,「好姻緣也不是沒有,遠了不說,就說宮家大老爺和大太太不就是嗎?」
「可那樣的畢竟是少數啊!阿娘,你能不能告訴我,女子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免於受負心之苦?」桑珥抱住溫鳴謙的胳膊。
「這個太難了,我怎麼能說得清?」溫鳴謙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以我個人來講,似乎很難免除。我能告訴你的,只能是即便被負了心,也不要自輕自賤。少指望別人,多指望自己。」
說着話,那太陽只剩下一痕還掛在山頭,天色暗了許多,風也更冷了。
「阿娘冷了吧?咱們回去吧!」桑珥說,「明日定然又是個好天氣,咱們剛好曬曬香料。」
「再等等吧!等把餘輝送盡,咱們再回去。」溫鳴謙止道,「不必急在這一時。」
此時岸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連擺攤的小販都已經收了攤子準備走。
桑珥讓車夫調轉馬車,伸手去車簾撂下。
「咦,遠處那怎麼有個人往河裏走了?!」桑珥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此時雖然入冬,但也只有岸邊的水面結了層冰,且不厚,河中央還沒有上凍。
此時走在冰上可是極其危險的。
溫鳴謙也探出頭去看,不禁擔心道:「可是不好,快叫她回來!」
雖然天色暗了,但也能看得清是個年輕女子的模樣。
「快快!把車趕過去。」桑珥說,「把那人叫回來!」
她自己則將身子探出車窗,朝遠處喊道:「快回來!別往前走了!」
那人似乎聽到了頓了一下,但隨即更快地往河中間走去。
「這是個尋短見的!」溫鳴謙判定道,「千萬攔住了她!」
車夫奮力驅趕着馬兒,趕到近前。
桑珥和溫鳴謙先後跳下車去,而這女子此時已經離岸邊有些距離了。
「喂,這位姑娘快回來!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桑珥大聲疾呼。
幾乎是她喊的同時,只聽撲通一聲,女子腳下的冰面碎裂,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就落進了水中。
她本能的抱住冰面,可因為水寒刺骨,她幾乎一下子全身都僵了,甚至發不出聲音。
「快!快!救人吶!有人落水了!」溫鳴謙和桑珥大叫。
可周圍幾乎見不到人。
「我……我下去吧!」車夫猶豫地說。
「你會水嗎?」溫鳴謙問他。
「小的不會……」車夫道。
「你別下去了。」溫鳴謙制止他。
車夫不會水,下去救人勝算不大,又何況他是個男的,就算勉強把這姑娘救上來,怕是也影響了她的名節。
「阿娘……不行!」桑珥見溫鳴謙要下水,連忙抱住她,「這裏的水深得很,又何況冰冷刺骨。」
「我好歹會水。」溫鳴謙說,「讓我試一試吧!」
她知道桑珥天生恐水,因此只能自己上前。
「讓我來!」一個胖大的婦人跑了過來,手裏提着一條扁擔。
「張大姐!」桑珥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女人就是曾給自己挑擔的張破筐。
張破筐來不及多說,在岸邊甩掉自己的外衣和鞋子,便衝到冰水裏去了。
她從小在船上長大,深諳水性。饒是這冰水刺骨的寒冷,她還是很快就游到那女子身邊。
此時那女子早已凍僵了,昏迷了過去,幸好雙手還緊緊扒住冰面,沒有沉下去。
張破筐單手提着她的衣領,將她拖拽上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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