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茉的手放在大腿上,用力地揪着自己的皮肉。
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崩潰,在外人面前哭得太難看。
太多的情緒匯聚在她的心口,等着一個契機,蓬勃爆發。
盛淵垂眸,不經意地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他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收攏手指,將她細膩的小手完全裹住。
她好像總是有些自我傷害的小動作,明明那麼怕痛的一個人……
林明茉的身體僵了幾秒,抬眸與盛淵目光交匯。
幽幽的目光猶如緞紗,輕柔緩和地落在她的眼裏。
她乾澀泛紅的眼睛沁出淚水,隨即釋然一笑。
正好,她現在需要一些力量。
林明茉深吸一口氣,緩和平復自己的情緒。
「現在,我只有一件事想弄明白……」林明茉抬眸看向了對面的趙文晏,「一個自稱是應瀾的人找到我,說是我舅舅……他也有我媽媽的照片……」
很想作出一副淡定釋然的模樣,可林明茉的聲音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哽咽,「他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但是他的故事版本……卻和你的不一樣。」
趙文晏輕輕推了一下眼鏡,目光飄向遠處。
「我確實不認識什麼叫應瀾的人,不過你說和我長得一樣……想必應該是我的同胞弟弟,趙文瀾。」
林明茉的瞳孔驟然放大,詫異地問道:「你們是三胞胎?」
趙文晏搖頭,「不是的,姐姐比我們大三歲,我和文瀾才是雙胞胎。」
趙文瀾……
林明茉心底默默地念着這個名字。
忽然想起盛淵說過——「說不定他連名字都是假的呢」……
林明茉不由自主地咧起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自嘲的微笑。
頓了一下,趙文瀾的眸光暗了下來,「只是,自從文瀾生病之後,性情大變,與家人也鬧翻了,已經半年沒有聯繫了。」
「結果是他先找到了你……」
趙文宴的語氣里滿是愧疚,「對不起,我們真的不知道你還活着……當年的事情太複雜,牽涉到人太多,已經無從考證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他俯身向前,看着林明茉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小茉,這些年你受苦了……舅舅會用餘生補償你的。」
林明茉抿緊雙唇,視線落在桌上澄澈的茶湯里。
這樣的說辭她已經聽過了一遍,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激動了。
舅舅是真的舅舅,可是他隱瞞了太多太多。
原來,她還有很多親人……
此時,莫錚也解釋道:「我這次來洛川,本來就是受阿淵委託,來調查那個什麼應瀾的。可應瀾是個假身份,我找不到他。於是我就在這邊逗留了一段時間,想着去祭拜一下媽媽……」
雖然趙文璟是他的繼母,但幾年時光她的溫柔與關愛已經讓莫錚完全認可了她。
這麼多年來,儘管莫家和趙家關係僵硬,莫錚還是會抽時間來洛川的墓園看望一下媽媽……
「我在墓園裏遇見了阿錚。」趙文晏接話道,「雖然有差不多二十年沒見,可他那張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臉……我不會認錯的。」
「姐姐離世後,我們和莫家關係更加僵硬……所以見到他來,我很意外。」
「擔心他別有目的,所以請他暫時留了下來。阿錚跟我講了事情的原委……我才意識到這一切……」
這就是莫錚失聯的真相。
莫錚扭頭看向林明茉,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林明茉,你就是我的妹妹……」
林明茉也悻悻地笑了一下。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啊。
突然間,她不僅有了新的舅舅,還有了哥哥……
可是……應瀾為什麼要撒那麼一大個謊,來欺騙自己呢?
那麼慈祥溫柔的舅舅……
他說他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自己幸福快樂……
他說以後他就是自己的後盾……
他還……
混亂的思緒猶如一團雜亂的毛線團,纏繞糾結在一起。
難道是……
林明茉腦子裏一道光閃過,脊背陡然發寒。
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一起,都指向了一個答案——他,想要她的腎臟!
不!不!
林明茉很想否定這個答案。
舅舅從來沒有說過讓她捐腎,他甚至在阻止她。
可是,這萬一是以退為進的手段呢?
她因為這件事愧疚了很久,甚至想過去做配型……
林明茉的身體再次不受控地顫抖起來。
她不願意相信……曾經被她視為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救贖,居然也是為了利用她……
一時間,她驚惶得五臟六腑都在身體裏翻攪。
她雙拳攥緊,牙關緊咬,極力地克制卻還是抵抗不住生理反應。
她彎下腰乾嘔起來。
「林明茉!」盛淵也俯下身,查看她的狀況。
「我……沒事……」
然而,話音未落,她又是一陣乾嘔。
「今天就暫時談到這裏吧。」盛淵肅着一張冷臉,沉聲說道,「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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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董,麻煩你安排一個房間讓她休息一下。」
趙文宴立即喚來傭人將他們帶去客房。
盛淵將林明茉抱起,大步離開。
餘下兩人注視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口。
莫錚有些懵,喃喃自語道:「不是分手了嗎?又複合了?」
不過盛淵和林明茉之間的感情進程確實比較快,也不出奇。
趙文宴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扭頭看向莫錚,問道:「阿錚,你這個朋友……名聲似乎不好。」
莫錚愣了一下,抿嘴深思,幾秒之後,他給出了回答:「花花公子,紈絝子弟,風流成性……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說什麼。」
「可是……如果他想做我的妹夫,那就……」莫錚神色轉暗。
趙文宴懂了,點點頭。
姐姐身上曾發生過的悲劇,不能再在她的女兒身上上演。
*
當應瀾,不,是趙文瀾知道莫錚,林明茉和盛淵三人都出現在洛川趙家大宅時,瞬間就明白他的計劃被打破了。
他氣得大罵薛明薛亮的辦事不力,光顧着花天酒地,一個女人都看不住。
他破口大罵,甩耳光的時候中氣十足,看不出病秧子的模樣。
薛明和薛亮低着頭縮着肩膀,大氣都不敢出。
「老闆,那現在怎麼辦?」
趙文瀾眉頭緊鎖,深嘆一口氣。
怎麼辦?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原本林明茉孑然一身,沒有關心愛護她的父母,沒有值得信賴的朋友,沒有堅強的後盾……簡直就是砧板上的一條魚,任人宰割……
現在,姐姐的孩子還存活於世的消息也瞞不住趙家了。
趙家肯定不同意林明茉捐獻器官。
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
趙文瀾目光陰鷙,手掌攤開,又用力握緊,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似的。
然而,他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他不禁後悔,早知道在剛和林明茉相認的時候,就採用強硬的手段了。
只要讓她簽個名,再製造一場意外,就大功告成了。
他會恢復健康,他會長命百歲……
也沒有人會知道林明茉是姐姐的女兒。
畢竟,當初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
可他偏偏起了善心,想要留下姐姐的血脈,想要循序漸進,想要和林明茉一起生存下去……
善心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壞事的東西。
趙文瀾沉着臉思索了很多,事到如今,只有賭一賭林明茉的良心了。
「收拾一下,我們回趙家。」
薛明薛亮聽到這句話,臉色大變。
薛亮更是哆哆嗦嗦地問道:「老闆……真的……真的要回去嗎?」
趙文瀾冷眼瞥了他一眼,目光裏帶着隱隱的殺氣。
「只要我還姓趙,那個地方就還是我的家。」他輕笑一聲,「怎麼就不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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