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黃沙肆虐,大軍離開平崗城。
鹿懷夫和賀舉山各領三千步卒開道,四千輕騎守在兩翼,一萬步卒帶着糧草和攻城器械居中,後面分別是崔九率領的先登營和蘿梟帳下草原狼騎,李桃歌擔心復州出兵抄了後路,於是將不良人留在平崗城壓陣。
出城沒多久,風沙越來越大,後面騎兵都看不見前方馬尾巴,戴有斗笠的李桃歌仗着眼神奇佳,跑到前方充當大軍耳目,遇到走失的將士,把他們引回行軍隊伍中去。
艱難行進近五十里,大風逐漸演變為颶風,將士口鼻都灌滿黃沙,走兩步退一步,雖然說不出話,可嘴裏都在罵娘,這種鬼天氣,呆在屋裏都後背發涼,竟然要長途跋涉三百里,天曉得是哪個呆瓜出的餿主意。
始作俑者李桃歌一邊抬頭觀察天象,一邊掐指碎碎念,如果不出所料,大軍度過復州範圍之後,塵霾會停止或者減小,正巧能避過莫奚官的探馬。
儘管有珠璣閣門客不停刺殺復州斥候,可人家有五座城,又是登高望遠,身邊上萬大軍擦肩而過,天氣晴朗時根本掩蓋不住行蹤。
只有塵霾,才能遮住他們眼帘。
「狗雜種們,不想死在荒漠,就給老子走快點!沒力氣的歇一歇,或者拽住前面人的屁股,要是偷奸耍滑,小心埋進沙子裏成了孤魂野鬼!」
鹿懷夫見到大軍行進困難,於是扯開嗓子喊道。
靈樞境的高手,氣由丹田傾瀉,又是出了名的大嗓門,很快便順着風聲傳至大軍,將士罵娘歸罵娘,誰敢用自己性命開玩笑,步伐不由得加快,幾乎和騎兵並駕齊驅。
李桃歌催馬來到山丘,大驚失色。
一道接連天地的恐怖筒狀颶風,在不遠處席捲瀰漫,巨大的石塊吞沒進去,瞬間成為殘渣。
似乎正沖自己洶湧而來。
賀舉山騎馬趕到,目睹天地之威,臉色煞白,痴痴道:「天龍倒掛,萬物俱碎……」
李桃歌強迫鎮定下來,觀察着風勢走向,蹙眉道:「咱們的腿快不過風,後撤根本來不及,得靠到復州方向,才有可能逃過一劫,告訴所有人,往南跑,越快越好!」
賀舉山也是善於決斷的將領,清楚三萬人的性命只在瞬息之間,揚起馬鞭,狠狠抽打馬臀,「我去傳令!」
李桃歌擰緊眉頭,望着傳說中的天龍倒掛,死死咬着唇角。
黃沙組成的颶風,看起來很慢,實際比駿馬要快幾倍,況且四周的餘威,都能將人撕成碎片或者捲入風筒,騎兵尚能脫離範圍,步兵恐怕要聽天由命了。
自己的一廂情願,竟成了大軍的催命符。
李桃歌深感自責,騎着馬在風中巡視,兩柱香左右,風龍逐漸靠近,黃沙變成箭簇,輕易穿透衣袍,還有小半步卒處於風龍周邊,有人已經被黃沙打傷,再有半柱香左右,會被風龍吞沒。
李桃歌撐起罡氣,真氣激盪,雙眸佈滿凝重,十指掐出法訣。
他要與天斗。
「公子,快走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鹿懷夫在遠處大聲嘶吼,恨不得把他扛到肩頭跑路。
李桃歌獨自站在沙丘上,對於周典,賀舉山等人的勸阻充耳不聞,結起一道風障,立刻被吹的不知所蹤。
今日施展的風系術法,無比輕鬆,彈指間便能打出一道堪比箭矢威力的風箭,這天龍倒掛乃是天地間風之極致,在它旁邊施展風系術法,自然能夠得心應手。
李桃歌正在琢磨御風之道,腰肢忽然被人摟住,回過頭,南宮獻正在拼力將他朝山丘下拽,李桃歌定住身形,微微一笑,「南宮大哥,你走,不用管我。」
南宮獻只送了他兩個字,「屁話!」
李桃歌認真說道:「我一走,那幾千步卒可就活不成了。」
南宮獻氣急敗壞道:「難道你能讓風龍消失不成?!」
李桃歌盯住高達百丈的黃黑色風龍,淡淡說道:「我想試試。」
南宮獻正要抱住他掠起,腰間突然一麻,一股柔和又強勁的風從肋下生出,托住自己飄出老遠。
李桃歌閉起雙眸,伸出雙臂,用指尖感受着風龍的霸道,無數黃沙刺透罡氣,鑽入肌膚,印出血痕。
風是旋轉的……很快……裏面夾雜着暴戾氣息。
像是一頭正在發狂的仙獸。
若是跟着沿着風龍的痕跡旋轉,沒它快的話,鐵定會被吸進去,反方向施展法術,也不會起到效果,想改變它的軌跡,只有……
李桃歌睜開眼眸,望向西南方。
假如那裏有塊凹地,風龍會不會改變路線?
風沙已經將李桃歌吹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將心一橫,雙手併攏,朝西南方空地搖搖一指。
風龍突然生出一股氣浪,率先撕裂至西南方,捲起大片黃土,形成大片空地。
風龍似乎有了朝那邊走的跡象,不過地勢高低起伏不明顯,僅僅是偏移了幾尺而已。
李桃歌的術法,已經無法越過風龍覆蓋範圍,想要再鑿出幾個深坑,無異於痴人說夢。
李桃歌靈機一動,不能躍到那邊,乾脆在東南方作文章,將大地掀高一角,那邊不就低了?
後面無數步卒力竭倒地,神色充滿絕望。
說干就干,李桃歌飛速掠到山丘下方,雙臂插入黃土,調動丹田所有真氣,十指掐出風系法訣,聲嘶力竭喊道:「給老子起!」
風系靈體不斷湧入黃土,一半用來托舉,一半使土地聚攏不易分散,雙臂和腰間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巨力,將近小半畝地的土地,居然被他一寸一寸抬起。
李桃歌的臉龐漲成醬紫色,全身打着輕顫,肌膚撕裂出無數道細小傷疤,勒出纖細血線,土地來到腳踝,小腿,直至膝蓋,李桃歌想要再舉高一些,可實在是無能為力,口中血腥味伴隨着鐵鏽味,恐怕傷到了內臟。
風龍終於到來。
李桃歌抬起的黃土,在風龍恐怖的力道中不堪一擊,瞬間迸散成碎石,不過稍微改變了行進軌跡,在大軍側方呼嘯而過,只是捲走了幾十人而已。
李桃歌無力笑了笑,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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