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中包含了許多深意,李善存和在場的人都非常了解彼此的心理狀態:他們都是善於權衡利弊的人,雖然語言上有時存在微妙的差別,但利益和關係緊密聯繫,自然也就懂得在這種時候說上幾句客套話。
「李大大善德之人啊,你指的似乎是過去十年間,為官並無大的進展,顯得有些不濟於時是吧?說來這也是事實,我不否認被你這樣一位大善者批評有些刺耳,其實並非你我本意如此,只是我確實沒有太多成長。
原先一同做官的好朋友們都已經調職到了各地,只留下我自己還堅守在此,連前進步期都沒有明確的跡象,這其中的情感苦澀無法向外人透露。」
他說到這裏心情頗為沉重,仿佛有一把尖刀在心口絞着痛苦。
然後他說:「罷了,今天的事情讓李先生不快了,我也不急這一下。
畢竟兩家交往多年也算親密,不如過幾日後等李先生病癒返回府邸時,楊論我定當前往拜訪,並表示祝賀與問候。」
現在楊論擺出這樣的姿態不僅是因為想要針對李善存諷刺,還因為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在他擔任這個職位的期間,他已經待得太久、太長。
長到如果將他的經歷向旁人訴說,大多數人會覺得匪夷所思,甚至難以置信的地步。
他曾經自豪地說自己是最有發展潛力的一批,而現在這個位置卻讓他感覺猶如泥潭。
實際上從他入伍的經歷算起,昔日的許多同事、部屬,那些地位遠不如他的人現在已躍升官階。
要不是想抓住這個人生低谷的機會向上層尋找支點——那一個縣令的身份如何還能忍受如今這番束縛和壓抑?
情緒達到頂點後,他決定不再糾結細節問題,轉而表現出將離開的態度,試圖結束這場交談。
此時,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真的準備離開了,一開始僅僅當作輕鬆話題的交流對象李善存這才意識到事態似乎比預料中更為複雜嚴峻,他顧不上受傷的身體,勉力舉起手臂,抬起了身子的一點。
「大人為官不易,請責罰我吧!你看我這張嘴亂說什麼,這又是戳到痛處了。
我立刻下榻給您致以最誠摯的道歉。」
接下來的情況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李善存果然用兩隻手支撐着床上,試圖讓自己站起來,在這個小小的床沿,完成他對於對方的敬仰表達。
這一番看似簡單的舉動,已經使本已體弱的他大為驚慌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在這過程中,楊論意識到他已經將那把火燃到了適宜的時機,並且決定不再故作姿態,轉身快步走到床旁,輕柔地幫助李善存重新躺下。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楊論此次來,主要是為了商談事務,為了借勢接近對方遠親的目標,所以他不可能真的看着對方繼續自傷。
楊論以戲謔的方式說道:「你為何這麼拼命?如果這樣的折磨不停止,身上受傷的情況得不到及時的恢復,那你請我去抓人犯的努力豈不白白耗費。」
楊論隨意取了一塊粉色的手絹擦拭着李善存前額的汗漬,這非但沒能減輕李善存腦門上的汗水,反而令他面如潮紅,尷尬之態隱約可見。
擦完汗後,發現手絹上有不明的白色斑跡,楊論對此感到有些噁心,但他立刻明白了原因——這應該是因為李善存方才的反應仿佛被蒼蠅觸碰到一樣尷尬所致。
「照這樣折磨自己,只怕連你的兩個仇敵尚未入法網之時,你這個老傢伙已經先把自己交給了命運了。」他補充道,此時心中暗罵運氣不佳,因為今天前來並非是為了給這個善良的大老爺送好消息。
只是一會兒的時間,他就被一系列事件攪擾得情緒低落。
如果不是還念及對方有遠親,他早已拂袖離席。
「我確實知道您已經將傷害我的那兩名關鍵嫌疑人收入牢獄了,只不過出於一時的亢奮,這才讓手下去找了兩位佳麗共度歡樂時光。」儘管盡力遮掩自己的不滿,但李善存的目光仍然洞察了一切。
儘管外表平凡的李善存,實際上是憑藉在塵世中的經歷逐漸磨練出了狡詐與貪慾之心,更是在討飯過程中鍛煉出了見機行事的能力——無論對人還是對事都能快速應對,這讓他在這些心思深重之人中脫穎而出。
在討論了這「罪犯」的問題並緩解了先前的尷尬氣氛之後,他們的話題集中在了眼前最緊要的事項——這兩個嫌疑犯如何處理上。
室內氛圍迅速安靜下來,兩人開始整理情緒準備下一步的動作。
這個鄉村醫生入駐之後,這間醫館就顯得尤為恭敬謹慎。
同時,考慮到縣令派使者特此拜訪,醫館的負責人顯然深知此舉不宜。
因此,在那些接送病患的小吏走後不久,便掛起了關門休息的牌子。
今天看着知縣大人文德竟然親臨醫館前來,身為館主的心中早已與之前那個對事物毫不上心的手下小輩大不相同了。
在文德踏入醫館的那一刻,他便迅即引領全體員工從後方退出,只留下了楊論及李善存兩人獨自在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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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耀下的這間醫房極為舒適,正好映入眼帘的就是正躺在病床上的李善存。
而初春的第一縷溫暖光亮也恰好透過窗欞照耀在房間內。
若非這溫煦光芒的存在,此刻房間中的冰涼氛圍或許更會顯得異常寒冷難耐。
面對此局面僵持不下,還是由李善存主動打破了沉靜。
他那因受壓抑太久的身體無法做出更多移動動作,在這般沉默環境中也越發不敢有所變動。
「楊大人神速抓捕罪犯之舉,作為江南縣之民的我不禁感慨。
江南縣有如大人這般公正無私之士擔任官職,乃是全縣百姓之福。」
雖然嘴中說的是奉承的話,手上的禮貌動作也不缺,但身上的活動卻受限甚大,只是藉助舉手之際稍微扭動半個麻木的身體來緩解久躺不動所帶來的痛苦。
「此皆賴府衙上下通力配合,歷經晝夜全力偵查才得以迅速定論,並不僅僅一人之效勞成果。」
同樣的甜言馬屁再度響起時,作為醫者,楊論則以一貫平靜的語氣回應了同樣常見的回覆。
「楊大人如何處理這兩名兇徒的罪責問題,並沒有改變什麼關鍵事實——這兩個傢伙膽大妄為,行為不當,當時李善存僅僅邀請一名秦姓婦人前來鹼澤地,是為了商討暫時開拓土地的權利歸屬問題。
期間除了下屬的威脅,我沒有做出一句威脅的話。
為保護這位女士免受無端閒語,當時我去請她時特意從鄰村找了另一個名叫陳女士的人隨同前往。
即使下屬的請人舉動可能顯得草率,但我的初衷並非要對她們不利——這便是我對她們的善意。
甚至我可以這麼說,我將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全部努力實施了,無論土地的權宜之事如何商量,我們始終能保持友善交流的立場,這與那位胡小子說的掠奪百姓之說相去甚遠吧!」
正如之前所提述,李善存擅長審察人之意,他深知言語間應有分寸。
在這個過程中,長期的經歷讓他的編織故事的技巧變得異常出色。
他正躺着在那裏,情緒激昂地闡述事情經過,事實被他嚴重曲解了,反倒是自己這樣真正的惡棍,描繪成受害者的形象。
看他的表演,仿佛這並不像是在演戲,而是一個經過精心編撰的謊言將自己掩蓋起來。
楊論就安靜地立在一旁觀望着,他臉上毫無喜悲,完全沒有情緒波瀾。
很明顯,他傾向於支持李善存,最後的審判結果並沒有與李善存說的相差太多。
但是這黑心腸的傢伙僅僅是 ** ,並未失去理智。
對於這件事的所有細節,包括起因和結局,楊論的了解遠比其他人深入得多。
他知道,楊縣令雖然是前路渺茫無法晉升,但卻確實堅守在該土地上了十年,是這裏的主導者。
儘管在與貴族的合作時,表面似乎是楊論做出了不少讓步。
實際上,那些他提供給地主們對家裏的租客進行自主管理的權利,只是一種虛設的存在,並且毫無價值。
簡單來說,楊論是否願意放棄這樣的管理權限,並不影響淪為租戶的人民在縣令掌控範圍內的生活質量。
若縣令真的想要干涉他們的事務,他們就不至於淪為了租戶。
這些年來,隨着莊園日益壯大,守衛增多,並非意味着楊論放開了對此類交換對象的監督。
各家莊園內都有他部署的特工,在那些地主任尚未觸及的地方,官府也有相應的情報系統為楊論提供正面信息。
就 ** 生在小漁村的秦月茹一家的暴力衝突,楊論甚至比胡軻提前知曉。
不過當時他認為這只是個尋常的操作而已,手下送來的報告也沒放在心上,這種事情雖非普遍現象,在楊論管理區域內偶發的事件仍時有所聞。
多年來的協作使得楊論深知,這群財主知道他的底線。
放火可以理解, ** 財寶亦然,乃至性侵女性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容忍情況,前提是這些人在不侵犯百姓、迫使他們站出來與官府抗衡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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