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不大扎人最疼,舌頭無骨傷人最深。
黎府老夫人教育孩子時的氣話,經老管家回憶說出來後,瞬間擊中了黎成玉的心房,也讓他一瞬間明白了閨女胡作非為,發瘋發狂的真正原因。
黎成玉想明白之後,只覺得胸口堵得慌有些喘不過氣來,兩眼發黑,整個人不由自主的晃了兩晃,要不是旁邊站着的黎士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黎成玉就會一頭栽到地上。
「爸,你沒事吧?」
黎成玉無力的擺擺手,說道:「沒事,就是有些累了。」
這時候,蘇木也清醒過來,見狀急忙說道:「黎老先生,您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談。」
「唉,這上了年紀,身體就不如年輕的時候了。蘇先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在府上住上一晚,省的你來回的跑耽誤時間,也方便有事情的時候我們好溝通一些,你看怎麼樣啊。」
原本在弄清楚了黎九鳳發病的真正原因後,蘇木是急着回去的,可他一聽黎成玉的意思,這晚上是有事情跟他說,就立馬改變了主意,說道:「好,晚輩求之不得。」
黎成玉見蘇木答應下來,就看向了旁邊的兒子,說道:「士傑,晚上你就替我好好的招待蘇先生,切不可怠慢。」
「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用,讓管家送我,你留下來陪着蘇先生說說話。」
黎成玉攔住了要送他去休息的黎士傑,讓老管家把他送回了房間,在他們離開後,黎士傑先是陪着蘇木和琳達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就帶着他們在夕陽下參觀古老的黎家莊園,說着黎家的輝煌歷史。
沒過多久,黎府招待蘇木的晚宴就開始了,超高的規格和豐盛的菜品,讓蘇木為之咂舌,雖說見慣了大場面,也經歷不少類似的事情,可是在整個晚宴期間,蘇木還是有些拘謹。
多年後,當琳達為了紀念逝去的蘇木撰寫回憶錄的時候,曾提到過,蘇木曾無數次向她吐糟,說自己是個半路富貴的農民,深刻到骨子裏的東西是改不掉的,吃一頓貴不可言的酒宴,還不如呲溜呲溜的吃上一碗撈麵條。
晚宴結束後,蘇木和琳達兩個並沒有回到客房休息,而是在花園中散步,黎士傑是一路相伴。
在這個過程中,蘇木就發現十分健談的黎士傑變得沉默起來,好幾次有話卻不敢說,一副猶豫不決難以啟齒的樣子。
看着忍得十分痛苦的黎士傑,蘇木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隨即在一處涼亭內停下了腳步,看着黎士傑說道:「黎先生,我知道你想問你姐姐的事情,正好這附近沒有外人,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被蘇木猜中了心思的黎士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道:「蘇先生,我就想知道,我大姐的病,是不是因為我母親當年說的那一番話而造成的。」
蘇木沒有立馬回答,抬頭仰望星空,過了好半天才拉着黎士傑在涼亭內坐了下來,語重心長的說道:「『惡語傷人六月寒,良言一句三冬暖』,『善語結善緣,惡語傷人心』,這耳熟能詳的話,是幾千年來,老祖宗對語言藝術做出的總結,類似的話有很多,總的說來,那就是語言是最強大的武器,有人曾形容語言是『殺人不見血,剔骨無鋒刀』。
當年你大姐闖了什麼樣禍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從令堂說話的語氣和詞語來看,那事情肯定不小,要不然一個當母親的再生氣,也不應該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語。
當年你大姐才五六歲,心思正是最單純的時候,要不是受了巨大的委屈得不到大人的幫助,也不會因為一句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黎先生,此次我們過來之後,收集了一些和你大姐有關的資料,從這些資料中我們得出一個判斷,那就是你大姐黎九鳳頻繁自殺自殘的精神狀態可能是裝的,不是人們傳說的重度抑鬱症。」
黎士傑聽到這裏,驚叫一聲直接跳了起來:「什麼?!你說我大姐是假裝的?她一直都在欺騙我們!」
「黎先生,你先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
蘇木伸手把黎士傑重新拉了回去,接着說道:「黎先生,每一個人在自己的一生當中,總有一些自己喜歡的愛好,比如說種花、養魚、畫畫等等,這些愛好都是積極向上的,而有一些愛好確是遭到法律禁止和打擊的,比如說吸毒、賭博和嫖娼,這些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愛好,愛好者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這就像每一個自殺者一樣,都有自己捨棄生命的原因,有的因為情感,有的因為迫害,有的因為疾病,而有的則是為了打擊報復,就像你大姐一樣,她的每一次自殘自殺,就是為了報復你的母親,因為令堂那一年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黎先生,你是有學問的人,應該知道精神摧殘和折磨,是人世間最痛苦、最無解的刑罰,你大姐為了報復令堂,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做出自殘的行為,她要是真的一心求死,何必堅持這麼多年。
另外還有一個現象,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也就是在令堂去世之前和去世之後,你大姐的自殺自殘次數是不一樣。
令堂去世之前,你大姐基本上是每年五六次的自殺行為,可是在令堂去世之後,這個次數在逐年減少。而最近這一次離着上一次的時間,已經相隔了一年.....」
還沒等蘇木說完,一直認真聽着的黎士傑就迫不及待的打斷了,說道:「蘇先生,你這樣的猜測是不對的,這些年家裏面一直在聘請醫生給我大姐治療,自殺次數的減少,只能說明治療有了成效,並不能證明我大姐是在假裝的。」
「黎先生,除了次數方面,我還有其他的證據,你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你去酒店邀請我的時候,你大姐用刀逼迫你們父子離開。」
「啊,記得啊,當時我爹氣得夠嗆,回來之後罵了一個多小時,這有什麼問題嗎?」
「那把刀是假的,拍影視劇的定製道具。」
「什麼?!假的!」
黎士傑不相信的再一次驚叫起來,不相信的看着蘇木,想從蘇木的神情中看出一些端疑,可看着對方明亮的眼神,神態自若的舉止,黎士傑動搖了。
「黎先生,除了這個證據之外,還有一點可以證明,那就是你大姐自殺的方式一直在改變着。令堂去世之前,你大姐所有的自殺方式,可都是奔着死亡去的,而在令堂去世之後,你大姐的自殺方式就變得很隨意了,每一次看上去很嚴重,可是都沒有生命危險。
黎先生,你是她的親人,有些事情比我們這些外人清楚,你好好的想一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是不是很多事都值得懷疑。」
在蘇木說完之後,黎士傑沉默了,他已經想起了一些值得懷疑的事情,已經對大姐的行為產生了懷疑,只是不願意承認蘇木說的都是真的。
就在黎士傑不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老管家一路小跑到了近前,氣喘吁吁的說道:「大少爺,老爺要跟蘇先生和琳達醫生說些事情,讓你帶他們去老夫人的房間。」
「好,知道了,你去忙吧。」
黎士傑答應了一聲,便起身領着蘇木和琳達兩個往回走,時間不大,三個人就來到了別墅二樓的一個房間門口。
房門虛掩着,有燈光從門縫中溢出,黎士傑輕輕的推開門,將蘇木和琳達兩個請了進去,隨後將房門關好,來到了自己老爹的身後。
「爸,我把蘇先生和琳達醫生請來了。」
此時,黎成玉一隻手拄着文明棍,一隻手背在身後,站在窗前朝外望着,也不知道是在欣賞莊園的夜景,還是在想着心事,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黎成玉不說話,黎士傑他們三個也沒有催促,全都靜靜的站在他的身後等待着。趁着這個機會,蘇木和琳達兩個輕輕的轉身,打量着屋中的環境。
從屋中的陳設來看,這是一間臥房,雖然房中的家具和各種裝飾用品都嶄新如故,但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款式了,這也證明了房間已經好多年沒有人使用了。
房中唯一讓蘇木好奇的地方,就是在另一個窗戶的邊上,擺放着兩個書架和一張書桌,和房間的佈局來看,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就在蘇木想着房間的主人為何這樣做的時候,黎成玉將身體轉了過來,說道:「蘇先生,琳達醫生,不好意思,讓你們就等了,剛才想起一些往事,有些失神了。」
「黎老先生,您客氣了,我們作為晚輩,等一會兒不礙事的。」
「蘇先生,琳達醫生,這間臥室,曾經是我和妻子休息的地方,自從她離世之後,房間就一直空着,家具什麼的我也沒有處理,還按照原來的樣子擺放,想她的時候啊,我就來這裏坐上一會兒,這一晃啊,十幾年就過去了。
蘇先生,關於我的妻子,也就是九鳳的母親,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
「黎老先生,關於老夫人的事情,我只知道個大概,也就是老夫人患病多年,在十幾年前病情加重,醫治無效才撒手人寰。」
咚,咚,咚....
黎成玉用手中的文明棍輕輕地敲擊着地板,長嘆了一聲說道:「唉,蘇先生,琳達醫生,我妻子的過世,並不是因為病情加重,而是她不想忍受病痛的折磨服藥自殺,這件事是黎家最大的秘密,你們知道就行了。」
「啊.....」
黎士傑和蘇木、琳達三個人同時驚叫了一聲,一臉的不可思議,還沒等蘇木和琳達兩個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黎士傑一個箭步就到了父親的身邊,雙手抓着父親的一隻胳膊,兩眼紅紅的問道:「爸,你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你是在騙我們的?」
「士傑,你先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黎成玉拍了拍兒子的雙手,說道:「今天管家說的事情,我在回到房間後想了起來,當年九鳳他娘跟我說起過當天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要我找女兒談心,做個和事佬把兩個人之間的誤會消除掉。
當時我在忙着一項重要的生意,很難抽出身來,等我第二天回到家中,準備找九鳳說說的時候,她突發疾病被送往了醫院,一時間我忙的是焦頭爛額,我就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了。
等後來九鳳逐漸叛逆,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來,我還以為她因為母親生病,怕我休妻另娶,缺少關愛的情況下引發了心理上的精神障礙,就一直按照抑鬱症進行治療,也對所有人封了口,不讓他們在她的面前提起。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九鳳的事情還是讓她知道了,也讓她的病情逐漸的加重,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每天都是以淚洗面,手裏總是拿着九鳳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撫摸,低聲的呼喚着。
九鳳離家之後,一直到她母親去世,她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沒有送她娘最後一程。
我記得她離開的那天晚上,一直拉着我的手說讓九鳳回家,說她對不起九鳳,現在想起來,是我們都錯了,九鳳她沒有錯。」
黎成玉說到這裏,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悔恨的淚水順着眼角不住的流淌,蘇木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自責、後悔、傷心等等多種的負面情緒,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感染,心情是十分的低落。
琳達搬過來一把椅子,扶着黎成玉坐了下來,小聲的安慰着,好半天黎成玉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她的離開是早有預謀的,十幾年的臥床不起,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屍檢報告上寫着服用了大量安眠藥,而我事後也在枕頭套里找到了一個藥瓶,也不知道她偷偷的攢了多長的時間,才攢夠了離去的藥量。」
黎成玉說着話,舉起手中的文明棍指了指房間,接着說道:「她一個人孤獨的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能下地活動的時候,還想着幫助處理家裏的事情,幫我分憂解難。
她離開後,這個房間我沒有動,還是原來的樣子,我相信她給我和九鳳留下了答案。蘇先生,請你們幫我找一找,這是讓九鳳回家的唯一的一次機會。」
黎士傑、蘇木和琳達三個點點頭,默不作聲的開始在房間內尋找起來。
黎士傑在床鋪上翻找着,琳達仔細的檢查着梳妝枱,蘇木直奔窗戶邊的書架和書桌,他先是仔細檢查了一遍書桌,沒有找到。
接着,蘇木拿起一本本書,仔細的翻找着,還是沒有。
當蘇木失望的扭身,準備去別的地方尋找的時候,他發現在書架和牆壁之間的夾縫裏塞着一個類似信紙的東西,就喊過來黎士傑,兩人合力將書架挪開,將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個發黃的信封,信封上寫着四個娟秀的字------九鳳親啟。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