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煦風輕卷春光,繁花盛開滿城,整座會城一派生機勃勃。
清明假最後一天,隨爾陽從甜夢中,被一條潮濕的大舌頭舔醒了。
隨爾陽緩緩睜開眼睛,黃色的中華田園犬桔子,坐在旁邊,雙眼骨碌碌地看着她,「汪汪」了兩聲。
桔子的生物鐘比鬧鐘還準時。
「你知道我昨晚寫稿,兩點多才睡嗎?」還沒睡飽的隨爾陽怨氣衝天,後悔昨晚讓它進房間。
「陽陽,起床吃早餐了。」
樓下傳來了她媽媽的叫喊聲。
隨爾陽伸手從書桌上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
掙扎了片刻,最終,她還是死氣沉沉的爬起床。
隨爾陽站在書桌前,像讀書時那樣,兩條胳膊撐在窗台上,身體前傾,一隻腳尖勾起點着地面。她望着眼前濃濃淡淡的黑色,出了神。
推開窗戶,小鳥天堂的大榕樹映入眼帘。
一隻只鳥兒正在大榕樹的頂端上撲撲地跳着、盤旋着,時而發出呱呱的叫聲,「一行白鷺上青天」的詩情畫意,「百鳥出巢」在這一刻具象化了,讓小鳥天堂非常熱鬧。
隨爾陽每天開窗即見巴金爺爺筆下的《鳥的天堂》,一早一晚,都能看到數以百計的白鷺歸巢棲宿,灰鷺出巢覓食,鷺鳥交替地飛進飛出的「百鳥歸巢」和「百鳥出巢」的壯觀場面,她覺得非常幸福的事情。誰讓她家正在天馬河畔,小鳥天堂旁邊呢。
又是美好的一天。
隨爾陽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乖乖下樓洗漱。
吃着趙老師幾十年如一日,淡而無味的青菜雞蛋米飯。隨爾陽說:「媽,我已經連續吃了三天米粉了,就不能換個做法嗎?」
趙詠群意見照聽,態度照舊,完全不理她的訴求,直接轉移話題:「吃完早餐去果園幫你爸。」
隨爾陽邊吃邊含糊不清地應聲:「哦。」等她咽下去口中的米粉,說:「媽,你記得給爺爺奶奶寄陳皮。」
趙詠群知道她無時無刻都記掛着遠在北京爺爺奶奶,「好,等下挑些最好的大紅皮給他們寄過去。」
隨爾陽立即笑靨如花。
一個北京小妞在廣東長大,生活習慣和性格像極一個土生土長的廣東女孩。
早餐過後,趙詠群去陳皮村開鋪。
隨爾陽穿上防曬武裝,戴着草帽,一副「村花」打扮,院子裏那輛粉色小電驢去果園。
「桔子走吧。」隨爾陽朝桔子招手。
一聲令下,桔子跳上面前腳踏板空位上,兩條後腿站得直直的,兩條前腿趴在方向把手上,人模狗樣。
隨爾陽駛出天馬村,朝着果園的方向疾馳。
輕風潮濕清涼,從天邊的雲上徐徐吹來。美人與狗,迎風行駛中田間。
田埂因下雨坑坑窪窪,有些顛簸。隨爾陽開得很慢。
一群鴨子迎面而來,隨爾陽躲避鴨子,沿着路邊開。
一輛藍色寶馬摩托從她旁邊從水坑疾馳而過,水花「唰」一下濺起,幾滴泥水飛濺在她臉上。馬達聲轟鳴狂躁,似一隻狂飆的豹子消失在她的視線里,掀起一陣劇烈的短風。風吹翻她的帽子,她單手扶帽。
「會不會騎車啊?」然而,她的聲音消失在曠野之中。
大約十分鐘後,隨爾陽來到果園門口,她緩緩剎車,轉滅了鑰匙,雙腿從摩托上放下來,桔子跳下來從鐵門的柵欄縫隙里鑽出去,「嚶嚶嚶」叫了兩聲。
隨爾陽停好車,過去打開鐵門,再折回推小電驢進入果園,停放在門口屋檐下。她探頭朝屋內張望,喊了一聲:「爸。」
人呢?
隨爾陽走進去,拿去一隻大水桶穿過屋檐過道,深一腳、淺一腳地進入果園。
桔子歡快地跟隨其後。
雜草叢生,田溝都是滿滿的積水。柑樹冒出嫩嫩的綠芽,幼芽上還掛着晶瑩剔透的露珠,小柑胎掛滿枝頭,但漂浮在水中的落果也不計其數。
過了清明,廣東的暴雨接連不斷,雨水多得讓人覺得周遭都快被浸泡得發霉,整座城市淹沒在雨中。連日的暴雨沖刷,很多剛長出來的小柑胎掉落一地。
在綠油油的柑樹叢中瞧見了身穿灰色T恤和短褲的符則達的身影,加快腳步走上前,「爸。」
符則達在修理被大雨沖刷折斷的樹枝,她指了指草叢裏的小柑胎,「你把那些柑胎撿起來。」
「好。」隨爾陽爽快地應聲。但幹活之前,先掏出手機拍個視頻,這個星期公眾號和抖音的內容,她都想好了:果農之痛。
多角度拍攝,一個個視頻瀏覽一遍,滿意後,隨爾陽才蹲下身,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放進籮筐里。
看着這些掉落的小柑胎,隨爾陽有點心疼,果實太小又不能製作小青柑。
果農看天吃飯,今年損失慘重,陳皮減產了。
每當遇到這種惡劣天氣,果農都會叫苦連天。
突然,遠處傳來符則達扯着嗓子喊:「陽陽,你把這條水管拉到那邊去。」
不知道符則達又在哪棵柑樹叢中叫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隨爾陽放下手中的小柑胎,連忙走過去,雙手用力拉着從柑樹下穿過來的水管,把水管放進天溝積水中。
一會兒,就聽見抽水機「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
隨爾陽撿了有一大水桶小柑胎,蹲在柑樹下休息,喝口水。
天空中隱隱有雷聲開始滾動。
隨爾陽抬頭仰望,烏雲密佈,在雲層中如游龍般若隱若現的閃電。
這癲公又要下雨了,還說下就下。
這場雨來勢迅猛。雷聲還未落下,就已悶然下起了大雨。
雨聲擊打着柑樹,搖得樹葉嘩啦作響。
隨爾陽以百米衝刺的短跑速度跑回屋避雨。
遠遠的便見屋檐下站着一男子,身材高挑,白T恤、牛仔褲,烏黑的頭髮被風吹的有點凌亂,卻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隨爾陽眉心微蹙,頓感意外——老天不是在下雨,感覺更像是天降帥哥,人煙稀少的田野里,突然出現一個神顏美男。
他皮膚很白,五官輪廓精緻,劍眉濃密,一雙漂亮的瑞鳳眼,眼神清澈銳利,唇部線條銳利。這顏和身材,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隨爾陽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唇,心裏像有一輛摩托車呼嘯疾馳,轟鳴響徹天際。
送上門的帥哥,多看兩眼不過分吧?
直到聽見桔子兇巴巴地對着他狂吠,隨爾陽才回過神來,眉心一蹙,「桔子,不許叫。」隨爾陽抬頭看向他片刻。
他對她即時上演的內心戲全然不知,扭過頭,英俊的眉目上看不出表情,而她的視線卻落入他的眼中,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很深邃,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有點不太相信眼前所見,隨爾陽才想起,剛才沒鎖鐵門,大概進來避雨的。
尉遲昀朗聽見她說四邑話,用普通話問道:「你是這果園主人?」
果然不是會城本地人。隨爾陽點頭應道:「嗯。」她脫下草帽,有幾縷調皮地貼到她的臉頰上,帶起一絲輕微的癢意,以指為梳理順了凌亂的頭髮。清風吹過,輕撩起她的劉海。
雖然她依然戴着防曬口罩,閱人無數的尉遲昀朗看清她的眼睛,加上苗條的身材,應該是個年輕女子,氣質不像果農。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活潑,帶着一絲絲少女的甜膩。
隨着雨勢滂沱,隱沒在雲層深處的閃電在半空中轟然炸開一聲驚雷。
隨爾陽猝不及防雷聲嚇的心尖一顫,她焦急地朝着果園方向大聲喊:「爸,下大雨了,快回來吧。」
她的聲音伴着粗亮的一道閃電降落在廣袤的田野之間。
隨爾陽看着那抹光源消失在視野盡頭,三兩步跑進屋裏,找來了一件雨衣,健步如飛地跑進果園深處。
下一道閃電接踵着再次落下,整個天空像怪獸出沒,黑暗倏然而至。
隨爾陽找到符則達之時,心跳頓時漏了一拍。符則達倒在水溝里一動不動了,頭部右側流血了,臉部朝下泡在水裏。她驚慌失措地丟下手中的雨衣,大喊:「爸,你快醒醒,爸!」
她彎腰托起已不省人事的符則達的頭,他臉部因雨水浸泡蒼白而起皺明顯。但符則達身體健碩,她使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動他。
情急之下,隨爾陽想到門口那個帥哥,「靚仔,你還在嗎?過來幫個忙唄。」
雷聲間歇着緩了下來,除了雨聲,隨爾陽耳畔響起窸窣聲。
尉遲昀朗慌亂的喊聲,意識到出事了便跑過來,見到昏迷的符則達,在短暫的詫異後,大步迎上前,俯下身抓住符則達的雙臂,使勁地將他拖到樹下,平臥位,不墊枕頭,頭後仰偏向一側。然後,抬頭對隨爾陽切換粵語說:「你屋裏有沒有乾淨的布?」
隨爾陽腦子有點亂,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雨衣,「你穿上雨衣。」話音未落,一支箭地跑回小屋。
尉遲昀朗從口袋掏出手機打了120,迅速撕開符則達T恤圓領口和褲子腰帶,確保他呼吸通暢。
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和一把雨傘過來,「布。」
暴雨如注,雨珠爬滿了符則達的臉頰。
尉遲昀朗接過毛巾,只能就地取材,進行加壓包紮傷口止血,說:「你給他擋一下雨。」
「好好好。」隨爾陽蹲下身,雙手撐着雨傘,遮擋了打在符則達的臉上的雨水,「現在怎麼做?」
「閉嘴即可。」
言語間,尉遲昀朗已伸手抓起符則達的手腕搭脈,才翻開的眼皮,檢查他的瞳孔,雙側瞳孔不等大,光反應遲鈍,說:「頭皮損傷,頭部撞擊昏迷,不排除顱內血腫引起的。」
聽着傷情複雜且嚴重,隨爾陽不由看向抽水機,回頭時便見他進行心肺復甦,按壓動作熟練標準,極有規律,很專業的樣子,語氣急烈:「你是醫生?」他說粵語的口音偏港腔,盲猜是深城過來的遊客。她換了個姿勢半蹲着,拉了拉雨衣為他們遮雨。
尉遲昀朗沒功夫和她解釋太多,繼續施心肺復甦術。
大約1分鐘後,符則達口吐泥水,他的面部肌肉以及嘴角都有抽搐了一下。
隨爾陽心急地叫喚:「爸。」
符則達尚未完全清醒,尉遲昀朗用力掐住他人中。
片刻,符則達的呼吸明顯順暢了些,雙目自然睜開,「陽……」
隨爾陽說:「你怎麼掉水裏了,嚇死我了。」
尉遲昀朗看到了抽水機上的血跡,指着草叢裏的水管,說:「很明顯被水管絆倒,撞到機子。」
隨爾陽對上他蘊藏銳利的眼神,唇角微彎,清黑明亮的眼睛像在閃光,「謝謝了。」
尉遲昀朗莞爾一笑:「舉手之勞,不客氣。」
救護車來得及時,爭分奪秒地把符則達抬上救護車。
隨爾陽上車前回頭看向雨中正跨腿騎上摩托車的尉遲昀朗,問:「你叫什麼名字?」急匆匆地跟着上了救護車。
尉遲昀朗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一樣,他幾不可察地笑了下,朝救護車的方向看過來,兩人視線恰好對上。
卻只是一瞬間。
還沒等他的回話,車門關閉。
喜歡她似朝陽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