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雲海。
海中有山名度朔,其上生桃樹,蜿蜒千里,枝間東北為鬼門。
姜雀御劍站在海面,望着眼前的桃枝問無淵:「這裏就是冥府入口?」
無淵微微點頭:「敲個門。」
姜雀起手招了道雷,轟然劈下。
無淵沉默半晌:「你管這叫敲門?」
姜雀反問:「那冥界的門......應該怎麼敲?」
無淵沒回答,看着沒什麼動靜的鬼門,自己也揚手給了團靈力暴擊:「不清楚。」
他也是第一次敲。
「何人擾我冥界?」
半空傳來道慍怒男聲,桃樹震顫,花瓣紛落如雨,二人眼前現出一座巍峨門樓,赤紅色的琉璃塔尖在桃枝間若隱若現。
平靜海面盪開漣漪,從門樓中衝出十二道幽藍陰氣,將二人團團圍住。
十二冥使長相各異,面色蒼白,個個孔武有力,抱着武器怒目瞪向姜雀無淵。
「敢問二位為何攻我冥界之門?」
十二道聲音齊響,震得姜雀血氣翻湧。
姜雀咽下喉間腥甜,禮貌道:「欲入冥界尋我師傅亡魂,叨擾諸位,還請見諒。」
十二冥使:「......」
守了上千年鬼門,這麼邪門的話還是第一次聽。
「生魂不可入冥界,二位請回。」話說得客氣,手中武器已然泛起寒光,但凡兩人有逾矩之舉,絕不輕饒。
姜雀拉着無淵往後退,臉上笑意乖巧溫和,仿佛真的打了退堂鼓。
十二冥使心弦稍松,正欲收起武器,姜雀一聲低喝:「雷來!」
三道玄雷悍然劈下,站在鬼門前的三位冥使瞬間被劈冒煙。
其餘冥使紛紛反應過來,那丫頭後退不是要走,只是怕自己被雷誤傷。
「敬酒不吃吃罰酒。」其餘九位冥使不再猶豫,躍身攻向兩人。
無淵把姜雀往身後一擋,低聲念訣,十二道水柱沖天而起,襲向冥使額心,怒目圓睜的冥使紛紛定在原地。
姜雀和無淵同時動了,二人在海面掠出殘影,越過被定住的十二冥使,一個飛身躍進鬼門。
海面一片死寂。
大概十個呼吸的功夫,定身術失效,十二冥使立刻沖向鬼門,巍峨門樓倏然消失。
眾人:「......」
鬼門只能從冥界內部開,他們平常出來趕人都很快,基本上略微震懾一下就好,十二人每次都能在鬼門關閉前趕回家。
他們很自信,出門從來不帶『鑰匙』。
鑰匙就是路引,冥界的人如果要出來辦事,拿着路引才能從外面打開冥界大門。
十二冥使在桃樹下面面相覷,海面陡然吹來一陣冷風,幾人紛紛一激靈。
就挺突然的,出來趕個人,把自己關家外邊了。
問題人還沒趕走,直接破門而入了。
「那什麼。」有人突然出聲,「這事咱是不是得給冥王說一聲?」
「......還是先傳給七十二陰差吧,讓他們在各個渡口抓人,他們要是能抓到,咱們還能免去一罰。」
七十二陰差之上還有十大閻羅,閻羅之上是冥王。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打擾冥王。
那人說完頓了頓,又加了句:「順便讓他們來開一下門。」
準備傳信的人果斷道:「我不傳,太丟人,要傳你傳。」
十二個人你推我我推你,沒人願意傳這話。
「那怎麼辦,咱們就一直在這桃樹下蹲着?!」
給七十二陰差傳信的人低聲道:「等陰差抓住那兩個人往出扔的時候咱們趁機溜進去,怎麼樣?」
眾人異口同聲:「行!」
意見達成一致的十二冥使安靜蹲在海面上,麻木地吹着冷風。
冥界。
青山長老魂魄離體後直接入了冥界,他正站在一個渡口一樣的地方,眼前是片一望無際的海,倒映着冥界閃着星子的夜幕。
他前面站了許多魂,身後也不斷有人來,許多人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有人在哭,有人在發呆,也有人在破口大罵。
青山長老倒是很安靜,對自己的死接受得坦然。
只是有些擔心,那些兔崽子知不知道給他換件新衣服啊,站在這的這群人里,數他穿得爛。
很快,渡口來了一艘船,撐船人是位蓑衣笠翁的老人,一靠岸就招呼大家上船。
青山長老上船後,人滿了,老叟撐着船走開,不遠處便是奈何橋。
他邊走邊啞着嗓子喊:「入冥府,斷前塵,腳下是忘川,眼前是奈何。」
「老子都看八百年了。」文縐縐的話沒說兩句就斷了,老叟話音一轉,朝身後眾鬼道,「你們自己看吧,這就是冥界。」
「風景就這樣,跟你們那的城都差不多,整座幽冥城都是在忘川河上建的,不想投胎的現在就可以跳啊,下去就魂飛魄散。」
「還沒想好的晚點跳也行,反正哪都有忘川河,這冥界也沒啥好的,就跳河方便。」
青山長老:「......」
人都死了還要聽老鬼說瘋話。
有一個鬼弱弱道:「我就跳河死的,不想再跳了。」
老叟驚訝道:「哎呦,輕生啊,那可不得了,一會到了判司,判官要讓你受罰的。」
一句話把那鬼給嚇夠嗆:「真、真的嗎?會受什麼罰啊?」
「那不知道。」老叟嚇個人都只嚇一半,「判官的事我們撐船的可不清楚。」
那鬼越想越怕,盯着忘川河半晌,撲通跳了下去,很快就被水下的陰差拎着衣領丟上船。
那陰差摸了塊石頭咚得砸老叟頭上:「死老怪,別嚇唬這些新鬼,說正事!」
老叟頭頂大包,巍然不動,長嘆一聲:「沒意思,鬼生是越來越無趣了。」
跳忘川河的鬼被扔進船里就暈過去了,臉色比在座的鬼都要白,想來這忘川河確實對鬼有傷害。
滿船人陡然安靜下來,老叟撐着船,悠悠過了奈何橋。
「渡忘川,進判司,忘前塵,入輪迴。」老叟終於說起正事,「你們在冥界就幹這四件事。」
「我把你們送到岸後,會有引魂使帶你們去判司,判官斷清生前事,會給你們發功德牌,分朱紅、赤金、碧藍、玄黑四種。」
「若你是前三種,恭喜,能進入下一步,去望故台最後看一眼活着時放心不下的人,然後喝孟婆湯了卻前塵,最後去輪迴塔投胎。」
「要是不幸得到黑牌,那對不起了你個老混蛋,生前作惡太多,少不了你好果子吃。」
聽完老叟的話,船上有幾人不安地絞起了手指。
老叟不再多言,只快到岸邊時,囑咐眾人:「見了人都懂點禮貌,大人物你們也見不到,能見到的都是些陰差。」
「冥界共七十二陰差,像我一樣的渡船陰差有十二,都這個裝扮,見了人別叫老頭,尊一聲船翁。」
「判官有三十六,着青袍,望故台的台使有十二,輪迴塔的塔婆也是十二人。」
「塔婆不喜歡被叫錯,千萬不要亂叫什麼塔姨塔姐,小心你塔婆一腳給你們踹到畜生道。」
話落,船靠岸。
鬼們依次下船,青山長老剛被引魂使引走,老叟腰間玄牌一閃。
老叟漫不經心拿起一看,眸光乍亮,撐着船一個水漂掉頭就走,眨眼劃出數丈。
岸上被忘川水濺到的鬼吱哇亂叫,準備接替老叟的船翁正準備往船上跳,撲通跳空,栽進了忘川河。
船翁從忘川河裏冒出頭,目送老叟的背影遠去,納悶道:「他今天瘋了?這麼積極?」
老叟飛速划着船,邊劃邊念叨:「修真界闖進來倆傻子,有意思有意思!」
臨近渡口,老叟一個剎停停住,迫不及待在眾鬼中搜尋着那兩個不是鬼的東西。
這無聊的日子終於有點樂子了。
他好些年沒打過架了,在這破渡口連嘴仗都打不起來。
無淵和姜雀站在一群鬼中就十分顯眼,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垂頭喪氣,就他倆,滿臉吊樣,無所畏懼。
老叟一眼鎖定他們,特地把他們點出來,這一船就載了他們兩人。
他撐船走出一段,問:「怎麼死的啊?」
姜雀:「我們活着呢。」
老叟:「......」
這麼誠實?那就別怪他出手果斷了。
老叟故作驚訝扔掉撐篙,化出骨鞭甩向兩人:「活人竟敢擅闖冥界?吃我一鞭!」
姜雀不閃不避,揚手抓住照頭劈來的長鞭,狠狠一拽,老叟迎面飛來,姜雀照臉就是一拳。
老叟被砸得眼冒金星,砰得砸到船頭,他捂着鼻子爬起,抬眼就看見一塊存影玉,存影玉里有個老頭。
姜雀笑着問:「見過這個人嗎?」
老叟:「擅闖冥界是大罪。」
姜雀又是一拳:「見過嗎?」
老叟捂着鼻子淚流滿面:「就不告訴你。」
嗚嗚嗚,一點也不好玩。
這姑娘跟那些修真界的鬼半點不一樣,她真對老頭下死手。
眼看姜雀又抬起了拳頭,老叟不怕死地大喊一聲:「叫聲爺爺我就告訴你!」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