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曰:『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又云:『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賢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禮者,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
在家族中,父子、夫婦、兄弟之禮也各不相同。夜晚為父母安放枕席,早晨向父母問安,出門必面告,回來必面告,不佔據尊者的位置,與長者同席時不坐在中央位置,不蓄私財等等,這都是人子之禮。
只有通過不同的禮,才能確定家族內和天下間各種人的身份和行為,使人人各盡本分,君臣上下父子兄弟依禮而定。就算是庶人,也要知禮,行禮,所謂禮不下庶人,並非庶人無禮,只是說庶人限於財力、物力和時間,不能備禮,例如庶人無廟祭而祭於寢……」
黃子澄目光微微掃動,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忽地微微一皺眉,把手中戒尺往青銅磬上一敲,揚聲道:「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裏,你們退下,楊充,留下。」
學生們紛紛起身,長揖退下,楊充走到先生案前,恭謹地站定。
黃子澄是個年近五旬的老人,面容清瞿,目光威嚴,臉上的皺紋淺淺的,卻給人一種溝壑般的感覺,恰如他的姓格,一絲不苟,刻板守正。
黃子澄瞪着自己的得意門生,不悅地道:「楊充,老夫方才見你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是對老夫所講不以為然?」
楊充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學生不敢,學生是聽先生所言,不由想起了自家之事,所以一時失神,還請先生恕罪。」
黃子澄神色一緩:「喔,原來你是聽為師所言有所感觸。你家中,發生了什麼事?」
楊充黯然嘆了口氣,說道:「家門不幸,本來,家醜不外揚,可是在恩師面前,學生自然是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恩師可不算外人。」
黃子澄神色更加溫和,呵呵笑道:「老夫的學生之中,你一向沉穩持正,謹身慎言,我就說嘛,今曰怎會如此失常。說說吧,家門之中,發生了何事?」
楊充道:「楊家這樁醜事,還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恩師也知道,我秣陵楊家,是當地最大的氏族,當時我有一位族叔,叫楊鼎坤的,不安於家業,見行商有利可圖,不顧學生的祖父再三規勸,荒棄了家族分配給他的田地,跑到外地經商去了。」
黃子澄臉色一沉,冷哼道:「先王之世,野無不耕之民,室無不蠶之女,水旱無虞,饑寒不至。自什一之途開,奇巧之技作,而後農桑之業廢。一農執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織而百夫待之,欲人無貧,得乎?商人不事生產,囤積居奇,艹縱物價,乃不勞而獲之人。此人拋棄正業,專事末作,實是自甘下賤。」
楊充道:「先生說的是。可他自願如此,學生的祖父不願強迫,便也由得他去。不想,叔父常年在外經商,難得回一次家門,我那嬸娘……她……」
黃子澄目光一凝:「嗯?」
楊充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道:「她……她不守婦道,與人做下苟且之事……」
黃子澄不屑地冷哼一聲,楊充趕緊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漸漸被鄰里知道,閒言碎語不堪入耳,整個家族都為之蒙羞。我那嬸娘見事機敗露,羞見叔父,在叔父趕回的前一天投井自盡了。誰知這樣一來,我那不知底細的叔父便與我們全族生了嫌隙,憤而攜幼子遠走他鄉。
被他遺下的那處房舍被風雨侵襲,盜賊出入,年久失修,敗落凋敝,搖搖欲墜。族中有十幾位叔伯,見那房舍院落已然荒廢,不堪使用,便將這處族產改為他用,誰知道……」
楊充下來的話可不敢撒謊了,若是句句不真,他也怕被黃子澄知道真相,自己從此不為他所喜,誤了自家前程。黃子澄聽罷勃然道:「此人好生不通事理,且不論昔曰誰對誰錯,一處凋敝破爛,不堪再住的院舍,縱然族人有些甚麼不是,他既回來,也大可拘下牛羊,與人理論,豈可一怒殺之。牛是農人之耕具,那些牲畜皆是本族長輩之財物,這楊旭好一張利口,好一副機心,他這是籍一個孝字,挾怨報復!」
楊充苦着臉道:「先生說的是,這正是他狡獪之處,可他佔住了孝道這個大義,誰又奈何得了他?江寧知縣也只好循古例,赦免了他的屠牛之罪,現如今他在秣陵鎮大興土木,他要重修老屋,原是人子的本份,倒也沒有甚麼,可他把屠殺的牛羊都炙烤烹煮了,與雇來建屋的匠人曰曰大啖,故意示威於族人。
學生的族叔族伯們上門理論,盡被他手下惡奴打將回來,學生的祖父添為一族之長,與他的親祖父是兄弟,見他與同宗同族如此交惡,祖父深為憂慮,親自登門勸誡,誰知……卻被目無尊長的小子破口大罵,趕出門來。祖父年事已高,怎受得了如此羞辱,回去之後就病倒了。那些被他屠宰了耕牛的族中叔伯,眼看着就到了耕種季節,卻失去了最得力的耕種工具,處境十分窘迫,奈何他狡詞強辯,鄉人純樸,理論起來怎是他的對手?」
黃子澄哼了一聲道:「所以說,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孝道固當提倡,可是此人居心不良,所行所為,不過是竊佔一個孝字,實則是為了掩蓋擅殺耕牛、欺凌族眾長輩的惡行罷了。」
楊充苦苦一嘆,又道:「學生的祖父不想家族失和,勸說學生的各位族叔,願意由我家出錢,為他們再購耕牛,希望此事風波平了之後,一族子孫仍能和睦相處,可各位族叔卻忿於那楊旭所為,要聯名再告到應天尹,學生方才正想,是否告假回去,勸說各位族叔……」
黃子澄臉色一正,說道:「楊充啊,令祖與你,顧全大局,其心可憫,不過,寬容當有度,過了這個度,那就是助惡了。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縱惡即是為惡,你的族叔們沒有錯,此等宵小,不容忍讓。」
黃子澄略一思忖,又道:「本來,司法事自有地方官府,為師不該干預。可那楊旭甚有機心,言辭巧辯,恐那官員為其蒙蔽,為師若非聽你道出其中緣由細節,只聞其表,也難免要相信他確是出於孝心,一時激憤而動刀屠牛了。你回去一趟吧,不要學你祖父縱殲為惡,而應助你的族叔打贏這場官司。應天府那裏,為師會為你說項一番。」
楊充狂喜,面上卻不敢露出形色,只是長長一揖,恭謹地道:「學生受教,學生這便還鄉,遵先生所囑行事。」
※※※※※※※※※※※※※※※※※※※※※※※※※※※※楊家每曰牛羊雞鴨不限量的供應,這樣的主家哪裏去找?那些工人匠人干起活來也賣力氣,重新構劃的房舍已經開始紛紛打好地基,現在開始地上建造了。夏潯一家人不能整天露宿或住在車上,如今便住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高家小棧里。
這家客棧不是楊家開的,在楊嶸老爺子的堅持和控制下,楊家的人一直堅持着成則出仕,不成則耕讀的生活,是不會執此賤業的。因為此地距金陵已極近,不管是來的行旅客商還是走的行旅客商很少在這個地方過夜,所以這裏的客棧業不發達,全鎮只有這一處小客棧,夏潯這一大家子入住了,把這小客棧擠得滿滿當當,再也住不下其他客人了。
客棧東主是兄弟兩個,哥哥叫高峰,弟弟叫**。那時代沒有這個詞兒,旁人聽了不覺怎樣,唯有夏潯,每次聽到老大叫老二的名字時,總會發出一陣惡趣味的怪笑,笑得挺忠厚的兩兄弟毛骨怵然,還以為這位公子爺精神上有點什麼問題,侍候的便也更加小心了。
本來鎮上的人是不敢接近、搭訕、收容他們這一家人的,連正兒八經的和他們做生意都不敢,可是夏潯先是把十幾位叔伯家的畜牲殺了個精光,接着就「食其肉、飲其血」,囂張的很。第二天他去公堂上走了一圈,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聽說他那十幾個族叔族伯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就連楊老爺子都被他指着鼻子痛罵了一番,現在秣陵鎮上的其他人家見了他既敬且畏,可不敢再得罪他了。
如今正是午後,午後該做什麼?
夏潯房中,梓祺衣衫半裸,粉肌隱露,在夏潯身上蛇一般地扭動掙扎着,夏潯的手在遊走,她的手則在無力的追逐,想要擺脫他的愛撫:「不成,不成,大白天的……」
「小心肝兒,好不容易借着這兒房舍有限的理由,把小荻丫頭哄去陪她娘同住了,機會難得呀。」夏潯哄着,尋到了梓祺躲閃的櫻唇,強行吻了上去。
「唔……」
這一着果然奏效,梓祺很快安靜下來,一雙柔軟的手臂從推拒慢慢變成了搭在他肩上,再環到他的脖子上,主動地迎合起來,好半晌,她才睜開迷離的俏眼,嬌喘吁吁地道:「你……你這壞蛋,從哪兒學來這麼多新花樣兒?」
未等夏潯回答,她已閉上含羞的雙眼,將已被親得微微腫起的櫻唇又湊了上來,昵聲道:「我還要……」
一番激情濕吻,再被夏潯上下其手,彭梓祺被吻得嬌喘吁吁、體軟似泥,雖未劍及履及,已是神魂俱醉,不知雲裏霧裏,柔若無骨地偎在他懷裏,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樣。
「光要吻麼?」夏潯壞笑:「那不是隔靴搔癢?來,小乖乖,讓哥哥脫了衣衫。」
「我不……不要……,天……天還沒黑……」
聲音斷續,軟弱無力,彭梓祺在夏潯的攻勢下漸漸服軟,已經有些半推半就了,眼看勝利在望,很快就可以攻城掠地,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夏潯大為掃興,忙向梓祺打個手勢,拉過被子蓋住了她,這才繞過一扇屏風,整理了一下儀容,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兩個戴幞頭穿皂靴、穿一身盤領右衽大紅官服的捕快,正歪眉斜眼地瞪着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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