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耿瓛是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炳文生有三子,長子耿璇,娶的是朱標的女兒,是朱允炆的親姐夫,現在正在京里當駙馬;三子耿瑄,是個五品的京官,官職不算太高,卻也是個肥缺;耿瓛是他的二兒子,也是唯一一個繼承了父業,身在軍伍的。
耿瓛先於耿炳文一步,早在年初朱允炆欲對燕王下手的時候,就被派到山海關,統兵三萬,鉗制燕王手足了。不過這一次李景隆取代其父任討逆大將軍後,又給他空降了一個上司:江陰侯吳高。吳高是侯爺,不管是軍職還是爵位都遠在其上,耿瓛只得將帥位拱手相讓,做了副帥。
李景隆的將令到達之後,耿瓛摩拳擦掌,在三位將軍之中鬥志最為高昂。他老爹是敗在朱棣手中才被削去討逆大將軍之職的,耿瓛很想替父親報這一箭之仇。一俟得到將令,他立即點起本部人馬,與江陰侯吳高、遼東總兵楊文一起星夜兼程,撲向永平城。
三位將軍合兵一處後總兵力逾六萬,一座小小的永平城駐紮的燕軍不過數千人,自然不在話下,三位將軍調動大軍晝夜攻城,第二天黎明便把永平城攻了下來,燕王的敗兵逃向北平,三位將軍則進駐永平,一面安排防務,一面把捷報呈送德州李景隆的大營。
誰料戰報剛剛送出去,追着燕王的敗兵往北平去的探馬便飛騎來報,燕王大軍正向永平方向飛馳而來。吳高大吃一驚,對耿瓛和楊文道:「燕逆反應好生迅捷,敗兵剛剛逃回去,他的援軍便出發了!」
話音未落,第二道探馬又來稟報:「報,大將軍,燕王援軍正星夜兼程趕來永平,估計他的兵力約有五萬。」
耿瓛吃驚地道:「怎麼可能?燕逆怎麼可能出動五萬大軍?曹國公正秣馬厲兵,準備攻打北平城,燕王派出這麼多軍隊,是不打算堅守北平了麼?」
楊文奇道:「怎會如此,若是燕王棄城游戰,那倒好了,失去了根基之地,他燕王怎麼還算是燕王?軍心士氣必然渙散,五萬大軍?這幾乎是燕王當下能夠調動出戰的極限了,不可能!其中一定有詐,說不定是燕王虛張聲勢,故布疑陣,多張旗鼓,多立飯灶,故意惑我耳目,再探!」
探馬剛剛離去,第三道探馬又到了,這一次不但仍然堅稱燕軍至少有五萬之眾,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統兵大將就是燕王朱棣本人。
吳高、耿瓛、楊文三人面面相覷,半晌,楊文才莫名其妙地道:「豈有此理,曹國公數十萬大軍壓境,北平岌岌可危,燕王置之不理,傾巢出去來奪永平做什麼?難道這永平比北平還要重要?燕王用兵,當真是神鬼莫測,簡直毫無道理可講!」
江陰侯吳高面色凝重地道:「不管如何,恐怕消息不會假了,永平城低池淺,不宜固守,數萬大軍堅守城內,反而擺佈不開,若是出城做戰,燕王親揮大軍而來,士氣高昂,兵力上面又不比咱們稍遜,兩位將軍當謹慎以待了。」
耿瓛冷笑道:「侯爺、楊總兵大人,你們還沒看明白麼,燕王這是以強凌弱、各個擊破之計呀,他的手段和當初對付家父如出一轍,他是想解決了咱們這一路兵馬,解除後顧之憂,再全力對付曹國公,同時也是籍由咱們之敗,打擊曹國公的軍心。依我之見,咱們能成功挫傷他的銳氣,便是大勝了,咱們六萬大軍擠在一座小小的永平城裏,根本擺佈不開,燕王兵力既然還稍遜於我等,不如我等在城外列陣,背城一戰。」
吳高不以為然:「永平城小牆矮,六萬大軍的確擺佈不開,不過背城一戰,先聲奪人,確也太過莽撞了。楊將軍,你立即率領本部人馬在北城外紮營,多挖戰壕、多布荊棘,你的本部人馬來自遼東,俱是騎兵,燕王來者不善,一旦咱們守不住,就要靠你本部人馬打前鋒,退回山海關了。」
耿瓛不服氣地道:「侯爺,咱們的人馬比之燕王,至少還要多上一些,何況又是以逸待勞,未交戰而先慮敗,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吳高年老成精,心懷氣度不是年輕人可比的,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氣惱,說道:「未慮勝而先慮敗,這才是為將之道。何況,燕王此來,分明是想瓮中捉鱉,全殲我永平守軍,以達先聲奪人之效。前番,燕王以三萬兵,大敗令尊十三萬大軍,可見燕軍戰力不可小覷,本侯這般小心,也是無奈之舉。
須知燕王狗急跳牆,我們卻不需要負隅頑抗,如果真的抵敵不得時,只要咱們成功地把人馬突出重圍,退守山海關,那就是插在燕王腹背處的一根刺,總要叫他坐臥不安的,這也就達到了咱們的目的。耿都督,你的兵馬……」
吳高把他父親抬出來,不陰不陽地刺了他一下,耿瓛不覺大怒,不等吳高說完,便冷笑道:「末將兵馬,自然列陣與東城城外,燕王五萬兵馬,大半都是降兵,能有多少戰力?上一次被他僥倖獲勝,全是使殲行計,這一遭我倒要看他還有什麼伎倆!」
說罷也不待吳高說話,扭頭就走出去了,把個吳高氣得吹鬍子瞪眼,奈何他是空降來的主帥,還真奈何不得耿瓛這個實打實的總督,只得捏着鼻子忍了這口惡氣,自去安排本部兵馬守城。
※※※※※※※※※※※※※※※※※※※※※※※※※寧王妃沙寧所謂的三間小屋,當真只是三間小屋,中間是膳堂,左邊是沐浴房,右邊是臥房,臥房中按着草原部落的習慣,鋪着地墊,矮几高帷,仿佛是在帳蓬裏邊,在外邊,房屋四角都駐有帳蓬,那是侍衛的住處。只有一處小屋,一間臥室,顯見這小屋就是沙寧的住處了。
夏潯笑道:「原來這是本是娘娘寢居之處,在下能住在這裏,真是榮幸之至。」
沙寧一雙大眼狠狠地瞪着他,說道:「我現在雖不會殺你,但你再敢如此油嘴滑舌,信不信我敢割了你的舌頭?」
夏潯微笑着說道:「娘娘,您的眼睛不瞪就已經很大了。」
「哼!」
沙寧氣得牙根痒痒,拂袖回首道:「看緊了他,如果他敢逃走,格殺勿論!」
曾二高聲答應一下,冷冷地瞪了夏潯一眼,把他那裝樣子的佩刀以及弓箭都取了下來,夏潯負手在房中逡巡了一圈,見沙寧還站在房中,冷冷地盯着他的舉動,便笑吟吟地對她道:「娘娘,這裏眼下就是在下的住處了,娘娘既不回城,莫非要留在這兒做客麼?」
沙寧冷哼一聲,出門上了戰馬,卻不馬上回城,而是策馬向山中馳去,只有三個親兵隨她同行,其他人都留了下來,顯見是夏潯的看守了。
夏潯負着雙手屋前屋後地轉悠了兩圈,再想往外走,卻被瞪着一雙牛眼的曾二給攔了下來,夏潯很好脾氣地停住腳步,在草地上隨意地坐下,曬着暖洋洋的陽光,對曾二笑道:「曾二哥,看樣子,你不是漢人吶?」
曾二把鞍韉從馬背上卸下來放在地上,一邊撫着馬鬃,一邊說道:「不錯,還算你有點眼力,我是朵顏衛的人,小姐嫁給王爺,我們這些親隨才隨小姐一起到的王府。」
夏潯道:「哦,那就難怪了,原來是娘娘的心腹,我聽說,泰寧、福余、朵顏三衛之中,朵顏衛的部落實力最弱,貴部首領把妹子嫁給寧王殿下做側妃,也有藉助寧王之力扶助朵顏衛的意思,是這樣麼?」
曾二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瞪着夏潯,臉紅脖子粗地罵道:「放屁!福余衛、泰寧衛,只是族人比我們朵顏衛多一些,牛馬比我們多一些,往曰爭奪草場水源,偶爾衝突,我朵顏衛的勇士可也沒有輸過,怎麼就弱於他們了?小姐嫁予王爺,那是因為王爺喜歡她,我們首領與王爺是最要好的朋友……」
「原來福余、泰寧、朵顏三衛之間也常起衝突,果然,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呀。」夏潯雙眼一亮,又道:「這樣麼?那麼……,劉家口守將劉奎是怎麼回事?」
曾二臉色一僵,這才冷冷地答道:「劉奎本是我家小姐自幼的玩伴,原來就生活在我們部落當中,只是……他是一介平民,平民是不可以迎娶貴族的,小姐雖喜歡他,也不能違反規矩嫁給他。姓夏的,你最好看緊你的舌頭,不要胡說八道,否則的話,恐怕你的腦袋要連着你的舌頭一齊丟掉了。」
曾二一邊說着,一邊牽馬走開,去飲馬餵食了。
夏潯笑笑,將軍帽往臉上一蓋,枕着雙臂在草地上躺下來,心裏盤算:「沙寧這個女人,和寧王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再加上這麼潑辣的個姓,想用她的私隱威脅她,叫她做有損寧王利益的事,恐怕她是不肯了。
寧王鼠目寸光,對朝廷和他那個好侄子仍舊抱着一線僥倖的希望,不到生死絕境他是下不了決心的,想裹挾他起兵,更加的很難。幸好……幸好哥哥我還留了一手,沒有完全寄望於這個剽悍的女人和那個優柔的寧王,我這算不算是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呢?」
曾二飲了馬回來,見夏潯翹着二郎腿,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囚徒處境,正在很快樂地哼着歌子:「我和你吻別~~~在狂亂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傷悲~~~」
曾二啐了一口,笑罵道:「這個沒心沒肺地東西!燕王怎麼派來這麼個玩意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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