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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和岩石交雜的地方往往水位難測,極為兇險。可能這一步還是堅硬的岩石,下一步就跌入了深不可測的水潭。
宋時三站在王烈消失的地方,拿手電強光照了照。
這裏曾經應該是一個水潭,不過現在已經乾涸,只剩下一個很大的裂縫。溪水在這裏斷流,白茫茫的霧氣從下面冒上來,底下很可能是又形成了一條地下暗河。
「不然他還是轉專業吧,別等上了戰場,敵人還沒見到,醫療兵先把自己給作死了。」唐甜甜嘴上不留情,腳下動作卻沒停,她半蹲在裂縫邊,往下張望着,
「王烈,還好嗎?」
沒人應答。
手電光看不清下面的狀況,宋時三隨手撿了顆石子,丟下去探探深淺。
裂縫裏亂石橫出,石子在突起的岩壁上彈了好幾下,才終於聽到一聲沉悶的落地。
是砸到了戰鬥頭盔的金屬碰撞聲。
「誰呀!」王烈哼哼唧唧的聲音從底下傳來,「高空拋物,不講道德!」
「」宋時三尷尬地縮回手,她明明是特意挑了一個遠離溪道的位置才往下丟,沒想到還能這麼湊巧砸到他。
她也半蹲下來,和唐甜甜並排,對着裂縫老實道歉,「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會砸到你。」
「底下有什麼?你還能上來嗎?」
王烈的位置好像一直在變,聲音有些模糊,帶着滋啦滋啦的聲響,像是信號不好的廣播,「呃有一株很大的石筍。」
「咦,這兒說不定有出口,你們快下來看!」
「嗯?」宋時三站起來,朝身後打了個手勢,「我先下去。」
她縱身躍下,腳尖輕點在岩壁上幾個突起處,沒一會兒功夫就平穩地落在了地面。
下面的空間比想像中要開闊許多,截斷的溪流從裂縫上傾瀉而下,形成一個小瀑布,匯入了一條約七八米寬的河道里。
河道中間憑空長出了一株頂天立地的石筍,直直通向洞頂,身大而肥,需要五六個成年人張開手臂才能合圍。
宋時三環顧四周,除了這株石筍,居然見不到什麼活物。而且不知為何,附近的電磁反應似乎很強烈,她的頭髮甚至在戰鬥頭盔里起了靜電。
大概是什麼特殊地形導致的電磁現象。
確認了附近的安全,宋時三向上打着燈光,唐甜甜和雲起鳴會意,跟着跳了下來。
王烈就站在石筍旁,蓬鬆的頭髮在頭盔里根根炸起,很是滑稽。
聽見宋時三他們的動靜,他高聲揮着手:「快看!好大的石筍。」
唐甜甜順手扶了一把險些摔倒的雲起鳴,站穩身形,朝着呼喊聲遠遠看了一眼。
「這個不是石筍,是蔓足藻。」
回想起王烈之前的種種冒失行為,唐甜甜太陽穴突突直跳,又多叮囑了一句,「它們會放電,離遠點。」
和固着生活的蔓足綱動物相似,蔓足藻的主體部分有着堅硬的鈣質殼板,外形類似鐘乳石。當很多蔓足藻生長在一起時,它們的尾叉會互相交織,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如果不及時清除,它們會快速擴散,佔領整個水域。
生長過快帶來的後果就是它們會迅速破壞掉自己的生存地,導致無食可覓,這一點在物資匱乏的洞穴中表現得更為致命。
為了避免生存擠兌,蔓足藻進化出了一個特性——離水時會進入休眠狀態,且吸附性增強,只有當再次遇水時才會活躍起來。
眼前這個所謂的巨大「石筍」,就是很多蔓足藻生長在一起堆疊而成,這麼大的體積,數量怕是達到了千萬級。
不過它們雖然數量龐多,其實只有生長在水裏的那一部分處於活躍狀態。
宋時三跟着來到河道邊,照了照河水,裏面飄蕩着些玉米須一樣的水草,像是水體富養化後瘋長的藻類。
「那是它們的尾叉。」唐甜甜繼續解釋,「蔓足藻的尾叉可以放電,使接觸到的生物麻痹或昏迷,方便它們寄生。」
她補充了一句:「『放電』指的是雷元素,元素能源過高的地方通常會導致植物異變,有些異變的植物也能使用元素攻擊。」
這大概也解釋了為什麼那隻血爬蛛會有雷屬性免疫,看來是沒少從這些蔓足藻手中死裏逃生。
「這兒的元素能源很多?」宋時三有些納悶,她一路走過來,半顆元素石的影子都沒看見。
「很早以前是個礦場,後來被采空了。」
唐甜甜回答,順帶着解釋了可持續發展的問題——可能是出於在末世生活的習慣,宋時三一直很關心資源的回收利用和可持續發展。
「元素石的凝集還挺快的,再過不久這兒就會有新的礦石析出,只不過純度不一定能達到可供人體使用的程度。」
宋時三瞭然,沒再多問,轉向研究這株大『石筍』。
休眠的蔓足藻一切器官都縮在殼裏,殼的觸感和摸一塊小石子沒有太大區別。宋時三拽住一顆往外拔了拔,它們吸附得太緊,紋絲不動。
「固着之後,它們就不會再鬆動了嗎?」宋時三看向唐甜甜,一臉好奇。
「當然不是,總有它們對付不了的生物,就比如這隻洞源。」
唐甜甜掏出裝着洞螈的生態瓶,指着裏面粘稠的水膜,「洞螈因為代謝慢,又不愛活動,所以會想辦法避免被其他物種寄生。它身上分泌的這層粘液,就能軟化蔓足藻的固着吸附效果。」
宋時三接過生態瓶,蹭了層粘液,塗在了刀背上。
「你要幹嘛?」唐甜甜警覺。
「挖一點帶走,可以拿來做暗器。」
唐甜甜:「?」
單個休眠態的蔓足藻只有拇指大小,外觀低調,易於攜帶,遇水激活後爆發性強,正是暗器製作的好原料。
與其待在這兒沉睡千年,永遠都沒有甦醒過來的機會,還不如來為兵器科學發光發熱。
宋時三用刀背劃出一塊區域,確認粘液都均勻地塗抹了上去,再用刀柄沿着扣合的邊緣細細敲打,居然還真讓她掰下來一小塊。
王烈本來已經遵從叮囑乖乖遠離了這株『石筍』,看見她們的動靜,便又好奇地湊了上來:「神神秘秘鼓搗什麼呢,讓我也看看。」
唐甜甜:「大人愛薅羊毛的事情,小朋友不要來學壞。」
宋時三裝好背包,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你說的出口呢?一起去看看。」
「哦!」王烈回想起當下的主要任務,趕緊在前面帶路,「就在這邊,跟我來。」
他們繞到大石筍的後面,眼前出現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河道也從這裏開始變窄,越往前,越顯得狹窄幽深。
「確實,氣流感變強了,河水也在往這邊流,順着走下去很有可能就是出口。」唐甜甜分析着,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幾人都鬆了口氣。
經歷過血爬蛛,他們沒敢在洞內紮營,一路走下來幾乎沒有停歇過,早就感覺到了疲憊。
「終於能出去了。」雲起鳴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下來,「我在這兒總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他的聲音很是虛弱,唐甜甜詫異地看了一眼,突然意識到,雲起鳴好像自從下到這個裂縫裏來就沒怎麼說過話。
甚至在落地時還要她幫着扶了一把。
「你不要緊吧?」唐甜甜有些擔心。
雲起鳴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沒什麼大事,只是那種振翅的聲音更加強烈了。」
「而且前面這個洞,也讓我有點犯怵。」
「壞了,耳鳴和幽閉恐懼症一起犯了。」王烈勾住雲起鳴的肩膀,「兄弟,出去之後我給你檢查一下,你先挺一挺。」
「」雲起鳴陷入了沉思,聽王烈說多了,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病。
「說不定是受了這些蔓足藻的影響。」宋時三扒開洞口的亂石,先探進去,「出去就好了,還能堅持嗎?」
雲起鳴點頭,跟在了王烈身後。
洞道往前走會變得狹窄,所以他們先按照之前的縱隊排成了一列。
宋時三在最前面打着探照燈,洞頂時不時有水滴落下,滴滴答答打在戰鬥頭盔上。一旁的河道越來越窄,最終形成一條窄且深的巨縫,緩緩流淌的河水也逐漸變成汩汩的山澗,在他們腳邊奔騰着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隱約有了絲絲亮光,水流飛濺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要到出口了!」唐甜甜興奮地抓住宋時三的胳膊,「快看看!咱們在洞裏花了多久!」
宋時三看了眼腕間的光腦:「一天一夜,現在外面應該是早晨,我們還能剩兩天時間。」
「太好了,還來得及。」唐甜甜眼角沁出喜悅的淚光,現在才算是徹底放鬆下來。
兩天時間,足夠他們再跑一個小地圖,起碼不至於不及格了。
和前方熱烈的氛圍不同,王烈的反應居然意外地平淡,他輕輕扯了扯唐甜甜的背包帶,悄聲道:
「甜甜,先別回頭,能把你的熒光筆給我嗎?」
「嗯?」唐甜甜轉身的動作停住,有些不解,但還是趕緊將熒光記號筆遞了過去。
她也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王烈接過筆,緊緊攥在手心,語氣帶着一種極為克制的冷靜,以至於顯得有些隆重。
「戰友們,在這勝利曙光即將到來的時刻,我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要宣佈。」
「壞消息是,雲起鳴不見了。」
戰鬥頭盔里,王烈臉色蒼白,嘴唇顫抖着。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雲起鳴是什麼時候不見的,等他看到光亮想要回頭時,才發現背後居然空空如也。
「好消息是,我可能馬上就知道雲起鳴去哪兒了。」
「因為,『它』,也找上我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