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邊,私塾。
大多數私塾的教學安排都頗為相似,上午夫子為學生們講解聖賢文章,下午則各自誦讀、練習書寫,偶爾會有算課或是繪畫。一天的時間段中,夫子還會隨機抽查知識點,一旦學生答不出,就會受罰。
此刻,孩童們便都正襟危坐,各自搖頭晃腦的讀書。
陳子均則是在檢查方才孩子們交上來的練字紙。
為了實用,孩子們練習的都是端莊工整又不失優美精巧的小楷。陳子均一張張翻閱,倘若見到有字寫得不錯,他便以硃筆打個小圈,以示鼓勵。
等他批閱完畢後,這些練字紙還會再發下去。孩子們熱衷於比較各自紙上的紅圈多少,紅圈多的,便歡天喜地,自覺勝過其他學生一頭。紅圈少的,則垂頭喪氣,暗下決心要努力練字,再一雪前恥。
剛批到一半,陳子均心有所感,放下手中硃筆,扭頭朝某處望去。
這一帶都在他的神念籠罩下,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昨晚那條以土遁之術逃入白崖村的小蛇妖自不例外。
他見它被天雷劈中,已然重傷瀕死,撐不過十二個時辰,不想引來無謂的麻煩,便沒有特意搭理。
沒想到,它竟然被自家娘子撞見
最終,陳子均只是微眯了下眼,便神情如常地繼續批閱手中的練字紙。
天近黃昏。
翹首以待了許久後,胡翹翹終於見到浴着暮色而來的陳子均的身影,她連忙拎起裙擺,一路碎步小跑地迎上去。
「相公相公,你終於回來啦。」
陳子均的嘴角彎了起來,「怎麼,等急了?」
「相公」胡翹翹卻沒笑,她捏着裙擺,左右環顧了一圈,見四周無人,方有些遲疑地開口,「相公,下午發生了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陳子均有些疑惑:「怎麼,娘子你還有什麼事情,是要瞞着我的嗎?」
「不是不是,翹翹永遠都不會對相公隱瞞任何事的,永遠都不會對不起相公的信任,」胡翹翹頓時急了,來回擺着小手,解釋道,「我、我只是怕嚇到你」
陳子均皺了下眉:「嚇到我?這件事很可怕嗎?」
遇到一個蛇妖這種事,在凡人的眼中,想必是很可怕的吧
胡翹翹點點頭,猶疑地輕聲道,「應、應該是的。」
陳子均低頭看着她,嘆了口氣,「那我就更要知道了。」
「為什麼?」
「我是你相公,你遇到可怕之事,卻不告訴我,我會擔憂。」
「好。」
胡翹翹拉着陳子均,走到了廂房的門外。
還沒推門,她就突地踮起腳,一雙軟軟的小手將他雙眼捂住。
「相公,你、你先做一會心理準備」
她語氣凝重,「等你說好了,我再放開」
靜了片刻,陳子均說,「好了。」
胡翹翹慢慢鬆開了手。
陳子均的視線朝內探去,而後,他便看見廂房的床上,躺着一條大蛇。
他自然是震驚地扭頭,「娘子,哪兒來的這麼大的一條蛇?!」
對上陳子均「驚愕」的眼神,胡翹翹滿是緊張地解釋道:「是這樣的相公,我也不知道它從哪兒來的,剛才我準備去洗衣服,突然它自己從地下鑽出來啦它好像受了重傷,開口求我救它,我怕別人看見,就把它弄到了房間裏」
陳子均抽了口冷氣,「你是說,它會說話?難道它是蛇妖?」
「應、應該吧我在它身上感覺到了妖氣」胡翹翹扯着他的袖子,小聲問,「相公,現在該怎麼辦啊?」
陳子均,「你問我?」
「因為相公你什麼都懂嘛它的傷好像很重,會不會死啊?」
陳子均掃了眼,「應該不行了。」
這蛇妖體內的妖氣和生機都已經瀕臨斷絕,百分之百活不到明早。
胡翹翹咬了咬唇,小聲問,「相公,你不是會治病嗎,能治好它嗎?
「我只會治人,不會治蛇,你真當我什麼都能辦到啊。」
隨後,陳子均見她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問,「不早了,晚飯做了嗎?」
「我現在去做。」胡翹翹垂頭轉身。
晚飯是用中午的剩雞湯煮的麵條。
胡翹翹挑着麵條,慢慢吞吞地吃着。
陳子均睨了她一眼,筷子輕敲了下她的碗,等她抬眸看過來,他才淡淡地問,「在想什麼?」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胡翹翹鼓了鼓腮幫子,小聲說,「我是在想,能不能做點什麼幫那條蛇妖」
「它是你朋友?」
胡翹翹立馬搖頭,「怎麼可能,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它。」
「那它死就死了,為什麼要幫它?」
「不管怎麼說,都是一條性命嘛,」胡翹翹用筷子扒拉着已經開始發脹的麵條,低聲道,「如果就這麼看着它死掉,我卻什麼也不做的話,以後想起來,我肯定會很內疚的」
她咬着筷子,又忐忑地看向陳子均,「書上也說,做人要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陳子均看着她。
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慢慢浮上他的心中。
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這樣。
既狡黠,又善良。
即便沒有了記憶,她依舊,一直沒變過。
他嘆了口氣:「隨你吧。」
村中基本家家戶戶都會有些曬好的草藥,比如治暑熱、驅蛇毒、或是用來敷跌打損傷、止血生肌的。
飯後,胡翹翹便去找幾戶人家要了些用得上的草藥,煎成一大碗藥湯,再端進了廂房。
她摸了摸那條蛇,發現它全身冷得像要結冰一般,連忙在床邊生了個火盆,又抱來幾床冬天的厚棉被,替它裹上,再然後,掰開蛇嘴,將藥湯倒了進去。
做完這幾件事,她嘆了口氣,小聲喃喃道,「我盡力啦,你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老天的吧。」
亥時過半(晚上十點),如往常般,胡翹翹躺上了床。
她正要合眼,忽然想到什麼,一扭身,看着陳子均,「相公,這條蛇妖會不會就是錢塘縣的那條青蛇妖呀?「
陳子均漫不經心地回,「可能吧。」
「那她應該不是壞妖怪吧」
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閉着眼,聲音飄忽地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以外的妖怪呢,要是她能活下來的話,我想和她聊聊天兒,說不定,還能讓她教我幾樣法術」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