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理我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他心眼太小了吧。
青春期的男子高中生是這樣的,一點小事也要斤斤計較,彆扭又敏感,出門都要粘上來貼貼,一旦拒絕就會抱着狂抓他臉的瓜縮桌洞底下消沉一整天,獄寺隼人揍一頓才老實。
鼓着腮幫子氣鼓鼓偷看我也是沒有用的,還使勁抹眼淚說自己沒哭,他都在吧嗒吧嗒掉眼淚了說什麼鬼話,承認自己被嚇到了我也不會不嘲笑他的。
事實證明冷處理是有用的,因為我只顧着玩消消樂,壓根不看他,沒人看的表演再怎麼可愛也沒用的。
他又從牆角回來了,仿佛無事發生。
房間烏漆麻黑,藍波點燃了指環,熾熱的光照亮了我們。
可他忘了,雷屬性火炎是綠色的,大晚上的醫院病房冒綠光不亞於鬼屋探險。
有風從走廊盡頭吹來,颯颯風聲宛如催命怨鬼,儘管他小臉慘白,還是給我蓋好被子,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去找手電。
抖着腿拉開門,一束光從他背後亮起。
我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模式。
剛踏出去的腳又閃電般收了回來,啪的關上門。
停電五分鐘,殘留在房內的冷氣很快消耗殆盡,我想念沢田綱吉了,想念他的零地點突破,現在打電話call他還來得及嗎?
遲遲不來電,丟下扇子,藍波過去把窗子打開,涼風吹進來總算好受些。
找了些冰袋塞給我,藍波把自己的手機留給我照明。
「我去問問什麼時候來電。」
我還在玩消消樂,在旁邊人準備起身時勾住了他的領帶。
「很快會來電的,相信彭格列的效率。」我繼續消掉相同的方塊,確定又一次突破記錄後才抬頭看他,「比起這個,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啊?」
看這樣肯定是忘了呢,真是懈怠的孩子。
領帶被猛地向前扯,他一個踉蹌,右腿膝蓋跪在床上,雙手撐在床兩側,幾乎半個身子陷進去,用不解的眼神仰頭看我,身體卻順從的貼近,直到繃緊的領帶微微垂下,達到不論怎樣扯拽都很好掌握的程度。
毫無憐憫之心,我不容置疑:「你的作業呢。」
我繼續開口:「我記得給你佈置了訓練課的作業,至今為止,你已經七天沒交了,拿給我看。」
「或者」活動着手腕,睨着他,「比起紙上談兵,讓我親自來檢查一下你的能力。」
氣氛詭異的凝固,他一動不動,維持半跪的姿勢呆呆看着我,我就知道,他完全沒做。
不聽話的壞孩子被狠狠的教育才會長記性,明天開始訓練加倍,我會親自監督,不會讓他有一絲鬆懈的機會。
他怎麼還沒動靜?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在害怕,想討好我藉此減輕負擔,沒用的,成熟穩重的研究員是不會被小孩子的眼淚打敗——
他怎麼真哭了?!
「你哭干什」
被一臉懵逼的摟住,我有點搞不懂現在男高的想法,我只打算揍他三分鐘的,他怎麼搞得我像要把他打殘,就那麼想逃避訓練嗎?
在發抖,看來他真的很怕啊。
思考過後,我打算假意求和,告訴他我不會揍他,接着趁機把他按床上蒙上被子揍一分鐘。
剛從懷裏離開,他又把我按回去,抱的更緊了。
貼着硬邦邦的男高胸懷,身體動不了,呼吸也很困難,我有理由懷疑他想暗鯊我。
在耐心和氧氣都到極限時,他終於稍微鬆開我了。
「我還以為你這輩子也不會恢復記憶了。」
有什麼東西滴到臉上,他悶悶的,嗓音控制不住的顫抖。
「我很害怕你突然就一聲不吭的走了,也很害怕你討厭我我去過其他平行世界,有的世界我們並沒有交集,所以我很慶幸也很幸運可以遇到你我怕你會永遠忘記我,你一點也沒有想恢復記憶的樣子,也不在意過去的回憶,難道難道你我」
啞然半響,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深深看着我,睫羽上的淚珠閃爍着惹人憐愛的光,忐忑又不安,仿佛撿個筆發現老師早講到下一頁,拼命抄完筆記又發現自己一覺醒來在考場,內心起起伏伏,語言功能紊亂得跟原始人有的一拼。
我明白的,他從小語文就不好,胡言亂語也是跟我學的,就是瞎扯的能力一點也沒學到我的精髓,過於實誠單蠢了。
急切地抓住我的手,他還想再說什麼,我回握住他,一隻手輕輕抹去他臉上的淚痕。
感受傳遞過來的溫度從指尖蔓延更深處,他微怔,眼眸中涌動着某種快要溢出來又被很好控制住的情緒。
他是這樣想的嗎?
就算記憶消失,有些東西是不會消失的。
而且我現在也的確記起他了,我想就算我失憶了,或者和他毫無交集,只要他露出點讓我感興趣的東西,比如十年火箭炮或者他的電擊皮膚,我也會不擇手段的研究他的。
至於手段麼視情況而定吧,我想大概不是什麼很溫柔的手段。
畢竟,對自己的欲望視而不見,我做不到。
當初能喪心病狂到和六道骸做交易研究他的輪迴之眼了,還對我的道德和人性抱有期待什麼的,未免太天真了。
幸好六道骸那時候被沢田綱吉打敗送去蹲大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他要怎麼報復我,我們分開時可不算愉快。
想清楚後,我打算對我的現任觀察對象說點什麼治癒人心的雞湯,讓他別向六道骸靠齊。
剛準備開口,我的現任觀察對象終究是沒繃住,汪的哭出聲,猝不及防撲過來把我壓倒,打斷了我的思緒,哭訴我失憶後的冷酷無情。
「你失憶後一點也不願意理我,老是欺負我!」
啊,這很合理,我現在也很想逗他。
他滿腹怨念:「你還說我是夜間工作從事者,說我以前和迪諾先生是同事!還不止一次!」
啊,你倆看起來是挺貴的。
嘖,居然被發現了麼,我一直那麼想的,但我絕對不會浪費我的錢去指名他們的,有那閒錢還不如去賭一把塞xanxus領口呢。
「你還想把我塞進城市的供電中心!拿出奇怪的東西想要研究我!!!」
這很合理,我就說失憶也會不忘初心的研究他吧。
心裏那麼想,我嘴上還是不住地安撫他,告訴他從事該行業的是迪諾,他還是清白可愛的寶寶一枚。
況且哪個店肯收他,未成年一查一個準,店長不得賠到傾家蕩產。
這時候就要得益於他順着杆子往上爬的自信了,小時候他也慣會見風使舵看碟下菜,沢田綱吉被他折騰得年紀輕輕當了保夫。
我拍拍他的臉蛋,給他希望。
「放心,你在我心裏和其他人不一樣。」
閃着淚光,他充滿期待,等待我的下一句。
「畢竟,迪諾可沒辦法給我發工資呢。」
他:「」
他哭得更慘了。
不僅哭得稀里嘩啦,他還把眼淚抹在了我的衣服上,死死抱着我的腰不撒手,我不得不靠床頭上,揪着他的頭髮,讓他快撒手。
他當然不願意,鐵了心要報復我的無情,腦袋一拱一拱的,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床上蠕動的大號蟲子。
這算什麼幼稚鬼的報復,他想壓死我麼魂淡。
「放手。」
「不要!」
「你壓到我的日記了。」
「你只關心你的日記,你根本不關心我!」
別逼我當場揍人,我的寶貝日記很脆弱的。
「啪!」
隨着聲響,燈光忽然亮起,照得眼前一片雪白。
來電的同時,還有一股無法忽視的視線。
我看向門口的入江正一,內心毫無波瀾。
他拿着工具,人在這,腦袋已經死機了。
「你們」抖着手指着床上的我們,不知道腦補了什麼,入江正一突然臉色漲紅,「對不起!」
莫名其妙道歉完,他轉身想拉上門,關閉這可怕的世界。
大概是過於緊張,關了幾次也沒關上,門把手不堪重負,扭下來了。
門徹底關不上了,就像入江正一再也無法關上的世界之門。
不知所措的握着門把手,入江正一捂住胃,尬尷的笑笑,打算悄無聲息的飄走遠離這個陌生的世界。
「怎麼了,正一,是電路還沒修好嗎?」
門後又慢慢走來一個人。
斯帕納先是淡定的看了一眼燈,發現沒問題後又把目光轉向我們。
「你們在做什麼?」
斯帕納在入江正一拼命使眼色的驚恐目光下無比自然的詢問。
「哦,這個啊。」我跟他解釋,揪着不肯放手的藍波的捲毛,「我們在進行下周彭格列家族運動會兩人三腳的練習,你知道,小孩子好勝心很強的,作為大人必須陪他呢。」
入江正一滿臉寫着騙鬼。
「原來是這樣啊。」斯帕納點點頭,信了。
入江正一光速扭頭看他:「!」
我面不改色:「是的,接下來我們要練習勇奪冠軍後的合影最佳姿勢,要一起嗎?」
「聽起來很有趣。」嚼着扳手棒棒糖,斯帕納若有所思,「說起來,彭格列的家鄉也經常會舉辦運動會和學園祭吧,我很喜歡這些。」
格格不入的入江正一試圖挽留:「等一下,斯帕納,你要加入嗎?!」
是他不正常嗎?是他不正常嗎?!這個世界變了嗎?!還是說這真的是兩人三腳練習?
什麼兩人三腳會在醫院病床上練習?!
沒有察覺好友的天崩地裂,金髮青年神色如常,朝我們走過來,繞到病床一側,彎腰一手攬一個,完美融入進去,和我一起對着入江正一比出剪刀手。
他甚至貼心的問我這個姿勢舒服嗎。
非常不客氣的指揮他往裏挪挪當我的靠椅,我才表示可以。
發現我們的構圖不夠和諧,斯帕納拆開兩個扳手棒棒糖,把其中的薄荷味遞給我,又將黃瓜味掰開藍波的嘴巴塞進去。
莫名帶着家長獨有的慈愛氣度的拍拍抗議的藍波,他一點也沒有生氣,像是安撫坐姿不正的小孩子,一本正經的掰正藍波的腦袋,對準鏡頭。
確認我們仨的姿勢無懈可擊後,斯帕納頗有成就感的重新將我們兩個攬入懷中,站在我們身後一起比出剪刀手。
「正一,麻煩你拍照了,這個角度怎麼樣?」
「我覺得不錯,我們仨看起來很和諧有愛。」
「好苦這是苦瓜吧!水!給我水!」
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麻木的掏出手機拍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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