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黑色的影子,從夜空中俯衝而下撲向西涼大軍,撤退中的騎兵們頓時陣腳大亂,掉落在地上火把瞬間熄滅,慘叫聲、罵娘聲、嚎哭聲、嘶喊聲大軍亂成一鍋粥。
鐵托兒眼角抽搐,他驚恐的看到地上死亡的騎士身上落滿了黑影,它們密密麻麻,拍打着翅膀,貪婪的啃噬着血肉,發出嘶嘶的歡快叫聲。
「嗜血毒蝠!」
鐵托兒頭皮一陣發麻,這種傳說中只有大凶大惡之地才有的生物,竟然會在這裏出現。
巴掌大小的蝙蝠,通體黝黑,它們扇動着薄且寬闊的翼膜,懸掛在騎兵們的甲冑上、絛帶上,尖銳細密的利齒撕咬在騎兵裸露的肌膚上,鮮血瞬時湧出,越來越多嗅到血腥味的蝙蝠,瘋狂的撲向受傷的騎兵
「快撤…快撤!」
鐵托兒疾聲大呼,率領幾百名親兵,黑暗中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只顧奪路而逃。
幾千人的西涼騎軍頃刻之間,如樹倒猢猻散,崩潰逃竄。
可怕的嗜血毒蝠盤旋飛舞,在後面追逐,疲於奔命的騎士們狼奔豕突,急不擇路,有些失足摔下山澗,有些掉進滿是尖刺的陷阱,有些迷失在林間被毒蟲咬死
這一夜,成了許多西涼騎兵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多年以後午夜夢回,時常驚坐而起。
「他娘的,這是什麼鬼地方?」
鐵托兒率領殘兵丟盔卸甲逃了數里,不見有嗜血毒蝠追來,驚魂未定的站住,拄刀大口喘息着,後面陸陸續續的有逃兵跟了上來。
「將軍,前面有兩條岔路,咱們該走哪條?」
副將哈尼沙悄聲稟報道。
「嗯?」
鐵托兒蹙起眉頭,沉吟道:「點起火把,撤退的兄弟們看到火光都會聚攏過來等召集了我們所有軍士,只管挑大路走!」
「將軍將軍啊!」
鐵托兒話音剛落,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只見黑暗中一群人互相攙扶着奔來,領頭的騎兵悲聲道:「將軍,我們銳豹營的兄弟,只剩這幾百人逃了出來!」
「什麼?那其他人呢?」
鐵托兒怒目圓睜咆哮道,聲音不禁有些發顫。
「其他的兄弟那些被毒蝙蝠咬傷的兄弟,根本就止不住血最後失血過多,都死在半路了,還有許多兄弟,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我們回來的路上有很多瘴氣,應該都是中了毒瘴」
領頭的騎士說完,忍不住泫然而泣。
鐵托兒聽完怒火攻心,只覺眼前金星亂冒,拄刀的手顫動不已。
銳豹營,那可是這支西涼鐵騎中戰力最強的精銳,竟然死傷大半。
有些恍惚的鐵托兒用力咬了咬舌尖,劇痛夾雜着一股腥甜,使得神智逐漸清醒過來,他忿恨地頓了頓手中鋼刀,怒聲道:「這筆賬要算在那些大陳人的頭上,把他們生擒活捉,我要活剮了他們!」
鐵托兒收拾殘部,率領一眾騎兵順着較寬的一條岔路,再次進發。
大軍燃起火把,熊熊火光驅散了黑暗,也驅散了許多毒蟲走獸,隊伍迤邐而行,無數火把搖曳,猶如一條長龍在山澗密林中遊蕩。
「報——」
「將軍,將軍!」
副將哈尼沙跑到鐵托兒身邊,有些氣喘吁吁地道:「將軍,前方發現大片血跡,還有打鬥的痕跡!」
「嗯?」
鐵托兒蹙起眉頭,心中有些驚疑不定。
「根據現場痕跡判斷,經過此地的人數眾多,怕不是大陳國的伏兵留下的吧」哈尼沙托起下巴,面帶憂慮的分析道。
「令前軍戒備,弓箭手壓陣,緩緩推進!」
鐵托兒抽出腰刀,率領大軍小心翼翼的繼續前進,道路時而寬闊,時而狹窄,眾人披荊斬棘走了數里,前方豁然開朗,地上果然有一團團血跡。
西涼騎兵們頓時如臨大敵,擺出長槍陣、朴刀陣、盾牌陣等戰陣禦敵。
數千西涼騎士嚴陣以待,靜悄悄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燃燒的火把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響
所幸的是,等了半天,也不見敵人來襲。
鐵托兒暗自舒了口氣,指揮大軍繼續前行。
不多時,哈尼沙邁着小碎步又跑了過來:「將軍,將軍,前方兩條岔路,咱們該走哪條?」
「嗯?」
鐵托兒有些厭惡地看着這個愚蠢的副將,冷冷道:「只管挑大路走,不需再請示!」
「遵命!」哈尼沙回答的乾脆又響亮,轉身跑去傳令。
鐵托兒蹙眉望着哈尼沙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拄着腰刀繼續趕路。
道路崎嶇不平,走了多時,鐵托兒疲憊不堪,正準備下令大軍稍事休息,哈尼沙仿佛不知疲憊的又跑了過來:「將軍,將軍!」
「嗯?」
鐵托兒面色不善地望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路邊大石頭上,喘着粗氣,抬頭看了看漸漸泛白的天色。
「將軍,前方又發現大片血跡,還有打鬥的痕跡!」
哈尼沙表情鄭重,繼續道:「根據現場痕跡判斷,經過此地的人數眾多,很可能是大陳國的伏兵留下的」
「嗯?」
鐵托兒騰地站起身,提着腰刀繼續前進。
大軍走過亂石叢生的荊棘小路,前方地勢開闊,地上一團團血跡儼然。
鐵托兒眉頭緊鎖,疑惑的打量着四周,看到不遠處山澗里遺棄的盔甲,灌木中碎爛的衣物,臉上神情,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將軍!」
哈尼沙一臉訕笑,討好的湊上來。
「你個蠢貨!」
鐵托兒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憤怒,狠狠一耳光抽在哈尼沙的臉上。
哈尼沙被這一巴掌抽得身體似陀螺般轉了一圈,懵在原地,不明所以。
做為前軍先鋒,哈尼沙這個豬頭,帶領幾千人的隊伍,一路兜兜轉轉,竟然在原地轉起了圈圈。
西涼大軍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半夜,其實一直都在原地打轉,那遺棄的盔甲,碎爛的衣物,分明是不久前受到嗜血毒蝠攻擊的西涼騎士丟棄的。
察覺到真相的鐵托兒暴怒不已,恨不得一刀砍死這個蠢貨。
天邊終於露出魚肚白,晨風中的枯草瑟瑟抖動,春風吹又生的新芽頂着瑩潤的露水,舒展腰肢,密林深處的霧氣更濃,似炊煙一般飄散山澗。
鐵托兒怔怔望着山澗密林深處,半晌將目光投向背風處休憩的大軍,騎士們橫七豎八的躺臥在草地上,臉上寫滿了疲憊。
荊棘灌木叢中的道路犬牙交錯,遍地石礫的路上橫坦着巨大山石,遠方的景致在薄霧中愈發朦朧。
「來人,把那些大石頭,都給我移開!」
鐵托兒有些焦躁地大聲喝道。
訓練有素的騎士們很快行動起來,一群人合力將那些巨石推入山澗,隨着轟轟隆的墮石聲,太陽悄然升起,和煦的陽光驅散了林間的薄霧,鐵托兒眼前豁然明朗。
大軍所在的位置,居然是在半山腰處,這座山並不算高,但佔地極大而且山勢平緩,昨夜被大陳伏兵牽着鼻子沿山而上,怪不得沒有絲毫察覺。
但是怪就怪在幾千人的大軍竟然在山中轉來轉去,總是回到原地,就像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打牆」。
想起昨夜的毒蛇蝙蝠,鐵托兒仍然心有餘悸,這一切顯然大陳軍士早有預謀,難道是大軍陷入了傳說之中修行者所擅長的「法陣」裏面?
以山川大河為依託,日月星辰為牽引,世間萬物為驅使,陷陣內能顛倒陰陽,彈指間可灰飛煙滅,據說修為高深的修行者佈下的厲害「法陣」,可抵十萬雄兵。
想到這裏,鐵托兒心中似乎升騰起一簇火苗,燃起了滔天殺意,大陳伏兵中竟有如此能人異士,若生擒活捉回去,也是大功一件。
沒有截住永登城的數千百姓,再讓這幾百個大陳伏兵從眼皮子底下逃脫,對縱橫天下的西涼鐵騎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鐵托兒當機立斷,召集所有騎士,清點了一下人數,除了留在山下看守馬匹的五百騎士,餘下部眾已不足三千。
鐵托兒震驚之餘,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他牙齒咬得咯吱吱響,抽出腰刀大喝道:「英勇的兒郎們,這幾百個大陳人,不斷的挑釁我們,就像兔子在挑釁猛虎,我們該怎麼辦?」
「殺!」「殺!」「殺!」
回答他的,是整齊高亢的喊殺聲。
「圍剿他們,撕碎他們兒郎們,像個勇士一樣,去戰鬥吧!」
鐵托兒揮舞腰刀,富有感染力的聲音隨風飄揚。
「殺!」「殺!」「殺!」
所有騎兵抽出佩刀,齊聲吶喊,聲音響徹山谷
鐵托兒率領大軍下山,沒多久就尋到大路辨明方向,讓哈尼沙率領前軍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眾人擦亮刀槍,跨上鐵騎緊隨其後,裹挾着滾滾煙塵,再次殺氣騰騰地撲向前方
正午陽光正熾,陡峭的山崖上,幾十名軍士伏灌木叢中,緊張地望着山下,方易之按着刀柄,手搭涼棚望向遠方,眉宇間充滿憂慮之色。
山下就是通往蘭州的大路,過了這片峽谷,地勢一馬平川,再無任何屏障,西涼的鐵騎縱橫馳騁,只消半日便可追上逃難的百姓,也不知蘭州守備軍是否收到消息,及時派出援軍。
方易之正想着,只見遠方塵土大起,西涼鐵騎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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