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陽府位於大陳帝國東南,府中地勢開闊土地肥沃,南有太和山高聳入雲氣勢恢宏,山中常年雲霧繚繞,遠遠望去太和山漂浮於雲濤霧海之中半隱半現,蔚為壯觀。
滿山蓊鬱蔭翳的樹木,山崖有古藤蟠纏怪松嶙峋,山澗有白鶴梳羽麋鹿跳躍,縹緲的雲霧松濤中,隱然一道瀑布,如白色匹練般飛流直下,激揣翻騰,水氣蒙蒙,珠璣四濺。瀑布的流水傾瀉在山下小湖裏,湖水清澈而碧綠,從山中俯瞰就像鑲嵌了一面鏡子。
就在這宛如仙境的太和山中,隱藏着天下聞名的修行宗門大派——真武宗,太和山真武宗在前朝大梁時期就是修行聖地!
真武宗宗主孟星河是世間罕有的宗師境,天下四大宗師之一,自身修為深不可測。大陳帝國皇帝趙貞當年起兵反抗暴梁,與天下群雄逐鹿征戰四方時,真武宗襄助大量糧草輜重同時還派遣弟子兵勇,鼎力支持趙貞李行知這支義軍。在推翻大梁,新帝登基後,陳帝感念真武宗襄助之功,特旨免除鄖陽府三年錢糧稅賦,當年歲末,陳帝又召真武宗主入京同賀萬壽節,宗主孟星河推病婉拒,至此,大陳朝中許多官宦子弟入真武宗,民間有天賦的少年更是以能進入真武宗修行為榮。
山下湖畔,是一片竹海,湘妃竹、羅漢竹、楠竹等各種竹子,長的簇擁而熱鬧,湖邊的風挾帶着水霧濕漉漉地吹着,茂密的竹林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碰撞聲,空氣中有竹葉混合茶葉的清香。
真武宗的竹海小舍,黃宗海坐在竹影婆娑中,面前一張矮几,上面放着泥爐茶鼎、茶甌等器具。
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在氤氳水氣中眯起雙目回味着唇齒間的余香,白玉般的瓷杯里茶葉纖細圓直,鋒苗挺秀,其形似眉,茶水色澤翠綠,香氣鮮嫩持久,卻是上好的老君眉茶。
黃宗海一臉愜意,隨口漫聲吟道:「茶甌變乳隨湯泛,香篆縈雲盡日浮。山中不覺又一年,應知得句勝封侯!」
他三年前閉關,於不久前沖關成功,是真武宗第九位達到真我境,晉升長老。
到了他這般境界,念頭豁達,俗事已不再縈懷,置身於這山水之間,清風明月為伴,品茗聽雪,看日月星辰,感知着天地元氣,慢慢將自身境界鞏固。
黃宗海合攏雙目,放鬆身心感知着這方天地,他坐在湖邊竹海小舍,能夠清楚的感知到太和山崖陡峭的岩壁上,一個鷹巢裏面靜靜地躺着三枚鷹卵,其中一枚響起微不可察的啄殼聲,光潔的鷹卵表面出現裂痕,緊接着破了一個小洞,裏面的小生命更加用力的啄殼,慢慢從洞口探出黑黑的銳喙
山澗長草上爬着一隻翠綠色鳴螽,背上幾片短翅高速翕動摩擦發出悅耳清脆的響聲,忽地兩條後腿一蹬,攸然跳到旁邊草叢,長草搖曳中黑頸長喙的白鶴掠過,啄起草叢中的鳴螽,振翅飛遠
竹林中一根粗壯的竹子上墜下一隻花斑蜘蛛,蜘蛛拖着一條長長的細如毫髮的蛛絲隨風飄揚。它的上方,剛修補一半的蛛網被風撕開一道缺口,蜘蛛盪在空中奮力蠕動着身子,一隻斑頭翠鳥翩然飛過,一口啄住蜘蛛飛進竹林深處
碧綠的湖水水波蕩漾,一條草魚搖動着尾巴浮出水面,探出腦袋吐出一串水泡,又一頭扎進水裏。水草深處一隻鱉蟄伏已久,閃電般探出脖頸,嘴裏鋒利尖銳的釘齒狠狠咬住草魚腹部,水花四濺的湖水中泛起一縷血絲,水面慢慢平靜
兩隻紅色的蜻蜓追逐飛舞着,一隻蜻蜓細長的尾部在光滑如鏡的湖面上匆匆一點,湖面盪起一圈漣漪
黃宗海似有所感的睜開眼,盯着湖面上一圈圈漣漪波紋,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
太和山下的小鏡湖,不但是太和山諸多景致中最秀雅的,也是真武宗的護宗大陣鶴翼箕形陣的重要屏障之一。
他剛才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這道模糊的氣息還帶給他一絲熟悉的感覺
黃宗海捻須皺起眉頭,臉色鄭重起來,輕舒雲袖手掌攤開,對着平靜的湖面探出兩指。
指尖驟然泛起白色光華,光華閃爍,竹林沙沙,無風自動。湖面不再平靜,像一面鏡子被驟然打碎,碧綠的湖水開始翻騰洶湧,湖中心處就像煮開的沸水一般,湖面瞬時變成墨綠色
黃宗海心神劇震——有神秘高手闖山破陣,與此同時,他又感受到那股氣息,這次可以明顯感覺到那是一個實力恐怖的存在,修為甚至遠在自己之上,似乎還是奔着自己而來
他情不自禁站起身,翻湧的湖面又慢慢恢復平靜,腦海中瞬間閃過千百個念頭,最後卻微微一笑,鎮定下來。
幾百年來,真武宗能屹立不倒,除了宗內強者輩出,真武宗護宗大陣鶴翼箕形陣精妙絕倫,攻防極強,就連天下絕頂的宗師境高手也難以破解,更何況,宗主孟星河自踏入宗師境界後,這天下,已難逢敵手。
黃宗海實在想不出,這世間,除了那寥寥幾人,還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硬闖真武宗的鶴翼箕形護山大陣?
何魁站在太和山中,此刻正在一處狹窄的山澗處,眼前的真武宗護山大陣果然精妙絕倫,比他預想的要麻煩一點,更重要的是,小鏡湖畔的黃宗海,應該已經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假如全力破陣會驚動大陣陣眼,一旦引出真武宗其他強者,不免大費周折。
他一邊思忖一邊暗自觀察鶴翼箕形大陣,這座大陣以太和山小鏡湖為屏障,將真武宗山門大殿牢牢圍護在核心,群山環繞起伏為鶴翼,掩小鏡湖水竹海為箕形,真是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
不過天下間陣法,皆是按遁甲分成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變化萬端,又以乾、坤、震、巽、坎、離、艮等八卦方位佈置。
何魁本已是世間絕世強者,這十幾年來潛心修行,對天下各大宗派乃至道家、佛宗的武學、修行、技法都有涉獵。
一法通則萬法通,他對陣法之道本就頗有研究,摸索約摸半柱香時間,已對這真武宗的鶴翼箕形護山大陣關鍵之處瞭然於心。
當下收斂氣息,沿着「生」門進入陣中,腳下踩着坎、離方位,慢慢遁到「驚」門,又轉到震、巽方位,竟是絲毫沒有驚動大陣陣眼,認準小鏡湖方位,悄無聲息的朝黃宗海走去。
黃宗海感受着原本強烈的氣息驟然消失,心裏正暗自詫異,忽然看到小鏡湖對岸現出一人,在向自己慢慢走來。
那人走路十分怪異,先是身體前傾邁出右腿向前跨出一步,再拖着左腿站直身體,然後重複這樣的動作,一步一步,慢慢挪來他每走一步,拖着一條殘腿在地上摩擦,像犁地一樣,在湖畔的草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拖痕
那人低着頭就這樣慢慢走來,垂下長發遮住半邊臉頰,走到湖邊,他踏上湖面,沒有絲毫猶豫。
他的一隻腳踩在湖面上,特別輕柔,輕柔的湖水竟然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他依然重複着剛才的古怪的走路姿勢,身體前傾,邁出右腿,跨出一步,然後再拖着左腿站直身體。走在湖面上,仿佛走在一面巨大的鏡子上,他拖着那條殘腿划過湖面的時候,就像鏡子被劃破了一道裂痕,隨着他身體站直鏡子又慢慢的重新復原。
天空蔚藍,有白雲幾朵,湖面澄淨倒影着天空,也倒影着他的身影,他走在上面,恍惚像是走在天上,踩在雲朵上,廣袤的湖面更映襯的他身影渺小,一時間,分不清天上人間,又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黃宗海看着來人的身影覺得異常熟悉,這人能夠無視鶴翼箕形大陣的屏障,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顯然是為自己而來。
雖然他氣息內斂,如同凌空虛渡般走在小鏡湖上,以這種顛覆世俗認知且違背了世間原理的方式如履平地走來,雖然畫面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但這人的一身修為當真是震古爍今。
黃宗海自認以自己的真我境實力,登萍渡水走過小鏡湖也能辦到,但似來人這般能收斂氣息憑着殘軀卻走的如此隨意灑脫,卻是自愧不如。
來人慢慢走近,撩開遮擋在眼前的長髮,露出一雙憂鬱的眸子,臉頰上狹長的傷疤,黃宗海看清面容,不由大吃一驚。
「白向首?!來人竟然是消失多年的白向首!」
「宗海兄,闊別多年,別來無恙?」何魁慢慢走上岸,腳下靴子滴水未沾,對黃宗海拱手道。
黃宗海動容道:「白兄!想不到真的是你!你消失了十多年,這些年令師曾多次派人到我真武宗打探你的消息,有人傳言你去了極西偏遠之地,與佛宗高手切磋武學,也有人說當年秦州破城,你為了保護大皇子力戰身死,為兄聽聞噩耗甚是悲慟想不到,你還活着!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何魁本名白向首,是大陳帝國國師李行知的二弟子,他天資卓越高傲自負,天下人都認為他是宗師之下第一人。
白向首默然,對着黃宗海重重抱拳道:「往事已矣,多謝宗海兄掛懷!這十多年實在是一言難盡!」
黃宗海端詳着白向首又關切問道:「白兄,你的腿還有臉上的刀傷?我實在想不出,這世間還有什麼人能傷的了你?你來找我,定是有什麼大事,你且說來,黃某隻要能夠做到,義不容辭!」
白向首向他豎了個大拇指贊道:「痛快!」又眼神灼灼的盯着黃宗海的臉龐道:「我可記得當年我救你一命時,你曾說過只要有求,必生死相報!」
黃宗海凜然道:「不錯!白兄若要取我性命,儘管拿去,黃某甘願束手引頸!」
白向首沉聲道:「我也不要你性命,只求你一件事!」
黃宗海奇道:「何事需求?白兄但講無妨」!
白向首道:「我要借《真武心經》一觀!」
黃宗海瞠目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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