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廣德醫院,院長辦公室內,陸成昊穿着白色的醫生服一臉凝重地矗立在後窗前,午後的陽光透過潔淨的玻璃寂寥而又熾烈地照在他的身上,一如他的心境。
窗外是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榕樹,虬根蒼勁,而頂端卻是一片鮮綠和嫩黃,煥發出勃勃的生機,這預示着生命的綠色在烈日下舒展着,從容而明亮的顏色讓人心顫。
良久,他煩躁地推開了窗戶,頃刻間,夏日的熱風呼呼地撲面而來芑。
戶外的暖風和室內的冷氣交織着,前胸和後背的溫度像火與冰的兩重天,加重了他心頭的痛苦。
今天,安白過來看麗婭,在病房裏,他聞到她的手上有中藥味,立刻出去買回來一堆新的洗沐用品,並且要求為她洗澡……
剛才安白把護士都趕了出來,大約是要親自給麗婭洗澡吧……
安白和麗婭是夫妻,安白給麗婭洗澡無可厚非,為什麼他心裏就特別得難受呢?
……
一直以來,「洗澡」這個詞從來就不是一個中性詞,而是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詞,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詞,看到這兩個字,……如果是一個女人洗澡,那麼,這個詞會變得十分地有曖昧意味,如果男女同浴時,「洗澡」簡直就是情愛的代名詞了候。
現在,安白和麗婭共處浴室……
猜不出會是怎麼樣的情景,只是卻讓人禁不住地胡思亂想!
……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地敲門聲響起,陸成昊站在那裏,巋然不動。
敲門聲之後,丁文惠推門進來,他向往常一樣進屋,並沒想到屋內開着窗,瞬間,已經被他放鬆的門,「砰」得重重合上,他驚懼地回身看了看,在確定是窗戶的原因之後,才推了推眼鏡,緩了心緒。
……
陸成昊有兩條修長的腿,像極了韓劇里的長腿歐巴,加上他一向喜歡穿藍色或黑色的仔褲、休閒褲,更顯得魅力非凡,此刻,他雙腿開立,手臂環於胸前,那挺拔有力的背影看上去比男模特更勝幾籌。
丁文惠不得不長嘆了口氣,上大學的時候,他為了學個好成績,加深了眼鏡的度數,而陸成昊卻打着籃球、網球一樣拿到了博士……剛來廣德醫院時,他老氣橫秋,而陸成昊年輕俊朗,他們兩個站到一起,誰也不相信兩個人是同學……
&院長,這樣曬太陽的方式我可是頭一次見到……不過,就你那皮膚,估計曬上一個月也……哦,哦,我明白了,前兩天你說那個麗婭的腦電波十分地活躍,有甦醒的跡象……你整天抱着她那本日記看……該不會是她喜歡古銅色皮膚,所以你才這樣吧?」
聽了這句話,陸成昊終於緩緩地放下手臂,倏然轉身,幽深的眸子裏眼神堅定,深沉而有力,「我看她的日記是治療需要,這也是安先生的意思……」
在麗婭的病房裏,貼着她喜歡的油畫,擺着她之前做的陶藝作品。
她喜歡的中國古典音樂和西方的經典鋼琴曲每天都會定時播放,她寫得小說、散文、詩和她的日記安白每次來看她都會認真而有感情地讀上幾段,安白不在的時候,會有特定的人來讀。
所以,雖然這三年來,她躺在病床上什麼也沒說,可是,陸成昊卻已經對她十分地了解。
以至於,到後來深深地喜歡……
但是,這種感情對於一個醫生來說,是禁忌的,他一直在刻意地迴避,比如現在,丁文惠提到麗婭的日記時,他禁不住要為自己澄清。
&院長,何必在意我這一句話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歡一個人又不是錯……更何況,你能喜歡一個沉睡不醒的人,這感情要多偉大,有多……」
&
在丁文惠逞一時痛快,越說越「離譜」時,陸成昊利落地褪去了白大褂徑直扔到了他的臉上,「丁文惠,我要下班了,你可以繼續!」
說完,陸成昊去辦公桌抽屜里俯身拿了車鑰匙和手機,準備離開。
……
自從安白上午過來說要給麗婭洗澡開始,他就一直躲在辦公室里,現在,必須要出去透透氣。
……
&是……小陸院長,這,這才幾點,下午不剛上班嗎?」
丁文惠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把懷裏的白大褂移了移位置,抬手看了看腕錶。
&下午要休假,你要麼現在馬上出去,要麼……」陸成昊意味深長地看了丁文惠一眼,然後自顧地邁開闊步朝門口走去。
丁文惠一想到可能被陸成昊反鎖在屋內,立刻抱着白大褂跑到了他前面,「陸院長,我現在把您的衣服送去清洗消毒,明天給你送來!」
……
在台北hj酒店,經過一上午的忙碌,信通廣告的創作人員終於確定了兩個方案,準備下午和lanco香水方面的人見面,交稿。
&事長,您下午是否一起去
&在黃小靈等人收拾文件及電腦的時候,穿一件黑色一字領套裙的吉吉雙手交疊着,置於膝上,微傾了上身,鄭重地問了莫菲一聲。
彼時,莫菲手裏拿着幾張紙稿正在細緻地揣摩着。
時間倉促,這兩個稿子並不完美,也不是信通的最高水平……
&事長?」
&莫菲從自己的沉思里醒過神來,她對着吉吉那張年輕但是十分幹練的面龐,回問了一句,「什麼事?」
吉吉正欲再問,偏偏這時,莫菲放在臥室間的手機響了。
……
手機屏幕上,是卜同的來電顯示。
&先生!」
莫菲接通了電話,打了一聲招呼,只是,話筒內只有低微的喘息聲。
在卜同的沉默里,莫菲突然感受到一種濃重的悲哀,這種悲哀帶着深深的淒楚毫無緣由地襲上心頭,她一時難過得竟然站立不穩,最後只好跌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卜先生!」
這一次她的聲音喊得低沉,而且帶着深深地同情。
&菲……父親他……走了!」電話的另一端,卜同的聲音拖得很長。
「……」莫菲捂着紅唇,儘量地不讓自己放出悲聲。
果然,是他的父親不在了,他最親近的人走了,那種傷心欲絕的感受,她感同身受!
自從舅舅生病之後,對於親人之間的別離和傷痛她一直很敏感,現在知道卜同的父親去逝,知道他在傷心難過,這讓她不由得跟着一起難過,急切地想為他分擔一點什麼,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
她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安慰他,或者是想不出用什麼話來平復自己的情緒。
……
她悲痛地不知如何是好!
……
&親他有大片的咖啡園,玫瑰園,熱帶水果園,他愛台灣的土地,喜歡喝犁山茶,是台北花卉試驗中心的創建人,他……他是我最最敬愛的父親……可是,他就這樣走了……」
這樣的一個老人,想起來都讓人覺得親切,雖然,她與他素未謀面,卻好像看到了他和卜同一樣癯瘦的容顏,明亮的眼睛……
&先生,卜老先生他的靈魂還在他摯愛的土地上空盤旋,這裏有他永遠眷戀和歡喜的花草,他沒有走,他會一直在,在你的身邊守護你……」
莫菲哽咽的聲音入到卜同的耳朵里,就像他心底里另外一個聲音,真實而又親切,他止不住呼喊了一聲,「莫菲!」
這一聲呼喊濃縮了萬千語言,情深而意重。
&先生!」
莫菲止不住把話筒又移近了一分,另一隻手跟着握住了手機的後背。
……
跟卜同的通話結束後,莫菲亦步亦趨地來到室外,黃小靈見她臉色蒼白,連忙關切地問道,「董事長,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色很差……」
&沒事!下午與lanco方面交稿,我就不去了!」
之後,她默默地跟着吉吉等人走到門口,手扶在門上,目送她們離開,她的眼神是矛盾地,遲疑地,「吉吉!」
吉吉霍然轉身,隔着兩米遠的距離,睜大了眼睛期待地望着莫菲,「董事長,還有什麼事嗎?」
莫菲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後,終於輕輕地說道,「加油!我等你們的好消息啊!」
&吉吉的回答簡潔而有力,聽了,好像很讓人安心。
……
她們走後,莫菲只覺得心力交瘁,根本沒有心情吃午餐……只是靜靜地留在房間內,或痴坐,或輕輕地踱步。
昨天卜同送來的三色蘭依然嬌艷地盛開着,每一根花蕊都溫柔而精緻地捲曲着,珍重地述說着它美麗的人生……剛才聽到卜同說他的父親是台北花卉試驗中心的創建人,她才明白,為什麼卜同會在第一時間得到這束珍奇的三色蘭。
睹物思人,想到卜同的父親已經離世,卜同正處於巨大的悲痛之中,這讓她的心也跟着悲哀起來。
在這悲哀之中,她又禁不住為信通擔心,不知道lanco香水方面是不是對信通的設計滿意……
莫菲因為想着心事,並沒有覺察出時間的變換,轉眼,已經是下午四點了,敲門聲響起,她去開門時,正是吉吉、喬伊、黃小靈等人。
&苦了!」( 筆硯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