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微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古色古香的喜房當中,觸目所及的床幔、窗紙和龍鳳花燭都是一片喜慶的紅色。
素月聽到動靜走上前來,對着初微關切道:「夫人醒了?可感覺好些了嗎?」
初微的頭還是有些暈眩,胸口似是堵着棉花一般悶得厲害,但比起拜堂時暈倒的那會兒的情況來說,的確是好了一些。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對着素月問道:「我是怎麼來了這裏的?」
緋月端着剛沏好的溫水過來,一臉憂心道:「您病得太厲害,跟姑爺拜堂時候就暈過去了,是奴婢和素月姐姐扶着您拜完了堂,又把您送了回來,您一覺就睡到了現在」
「真是嚇死奴婢了。」素月也道,「看您這會兒醒了之後,奴婢的心還跳得厲害呢。府上老夫人剛剛遣嬤嬤來說,等您醒來以後,會請大夫過來給您瞧瞧,奴婢過會兒就去稟報。」
這兩人是從林家帶來的婢女,自幼就跟在小姐身邊的,此時的關心也是十二分的真情實感。
這幾日實在折騰得夠嗆,初微開口,聲音都有些沙啞:「大概就是暈船,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沒什麼大礙。」
素月鬆了口氣:「那就好。」
初微就着緋月的手喝了幾口水,剛要起身發現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便認命般地躺了回去。
「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素月道,「剛剛過了巳時。」
初微點頭。
眼下已經過了新婦請安的時辰,待要起床想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身上還是乏得很,容我再歇會兒,你們也別守着我了,去找些吃的東西墊墊。」
「是。」素月應道,「我和緋月就在外間候着,有事您只管叫我們就好。」
整整睡過一天一夜後,此時的初微人已經不困了,只是身上有些沒有力氣。
此時兩個婢女都去了外間,只余了她一個人,也是難得的清靜時刻。
十天之前,原身在乘船途中不慎落水,高燒不退,彼時車禍遇難的初微便穿了過來。
這是林家大小姐第一次走水路出門,從泉州到青州整整半個多月的時間,不是為了遊玩或者探親,而是為了嫁人。
她要嫁的是當朝最年輕的實權三品,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禮部侍郎陸今安。
陸家是青州頗負盛名的世家,有家產,有底蘊,祖上曾出過兩位一品大員,父親曾官拜正二品左都御史,後來因公殉職,諡號「忠毅」。
但其實初微知道,除此之外,陸今安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科舉文《青雲之上》男主角陸錚的養父,文中殺伐果斷、手腕卓絕的高位權臣,幾乎是男主外掛一般的所在。
在原文當中,男主陸錚智力超群,厚積薄發,雖然科考過程當中也有波折,但仍舊一路青雲直上,最後拿到了殿試狀元的好成績,順利走上官場。
幸運的是,她看過了這本書。
不幸的是,因為原文太長,當時的她只讀了大半,還沒看到結局就穿越了。
但不看到結局不影響她的角色。
她所穿成的是原文中初期的反派角色之一,男主角陸錚的養母林氏。
在原文當中,她因為丈夫不喜,養子的不親近而心生怨懟,後來在外人和下人的挑唆下,做了一系列針對男主陸錚的事情。
在兩人成婚的第三年後,忍無可忍的陸今安跟她提出了和離。
當時發生車禍的一瞬間,林初微突然明白了那個詞語「靈魂出竅」的感覺。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就此告別人世間,沒想到會突然穿越到這個世界。
她穿越過來被救醒後,也擁有了原身的全部記憶。
原身的父親只是八品小吏,祖父曾經官至四品,在朝中也有些地位,但卻早早亡故。
陸今安根正苗紅,父親是曾是宮中皇子的先生,自己又是五皇子的伴讀,自幼在宮中長大,深得天子信賴,按理說是不會娶這樣一個八品小吏之女。
但凡事總有意外。
書中也交待得清楚。
皇帝膝下的永嘉公主一直很喜歡陸今安,有想要招他為駙馬的想法,但因為她和三皇子都是德妃所生,三皇子又和五皇子向來不對付,五皇子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而陸今安自己也有顧慮,因為大皇子在奪嫡一事中早已出局,身為太子的二皇子又在多年前被廢,三皇子母家勢大,覺得自己已將太子之位揣進了懷中,行事日漸高調囂張,早晚出事,所以陸今安不願和三皇子的胞妹扯上任何關係。
但公主和德妃那邊擺明了看中了他,京城的世家閨秀再是看好於他,陸今安也不敢隨意求娶,這麼做擺明了就是表示,這家姑娘在陸家看來比公主還好,我寧願娶了她也不願娶永嘉公主,是明晃晃打臉的行徑。
陸今安這麼一拖就把年紀拖過了二十四歲,而事件爆發點就在就在幾個月前的貴妃生辰宴上,永嘉公主借着酒勁要求父皇給自己和陸今安賜婚,五皇子則竭力反對,最後兄妹兩個在席間為了陸今安的婚事吵起來了。
幸而貴妃一向勤儉不喜奢華排場,這次的生日也只是在自己的宮中設了一個私宴,過來參加的人也都是親近之人,沒丟人丟到外頭去。
皇帝最後出來和稀泥,將兩人各打五十大板,先是批評了永嘉這幾年的行事張揚,又罵了五皇子為人不見長進,而後將陸今安叫了進來。
皇帝對子女還算有慈父之心,對陸今安這個臣子卻沒那麼客氣,就差指着鼻子罵他禍水了,讓他趕緊回去想法子娶門親事。
陸今安回到青州跟祖母商議,陸老夫人很快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大概十幾年前,祖父曾在誠郡王家宴上,遇到了一個幼年時關係極好的同窗,兩人多年未見,一見面差點「執手相看淚眼」,幾杯之後又一時上了口,口頭給兩家孩子定了娃娃親。
當時在宴會上的人不少,滿屋子都是朝中大員,說起來也都算是人證,況且這位郡王還是永嘉公主的長輩,說出來的話也能令公主信服。
如此一來,陸今安就是遵循家中祖父遺願娶了林初微,誰都說不出什麼來。
所以陸今安在和祖母商議之後,才會定下了娶初微過門。
這樁婚姻里本就充滿了無奈和交易,加上陸今安這個人恃才傲物,冷心冷情,對周圍人要求很高,對枕邊人想來尤甚,縱觀全文沒有任何一個女性角色能夠走進他的心裏。
何況劇情就在那裏擺着,等三年之後陸今安避過風頭,大概率還是會跟她和離。
初微覺得,如果她註定會是這麼一個結局,那就不要打無把握之仗,也該提前置辦一些產業,等到離開時候也能從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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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壽堂內,一個青衣婢女快步走進來,對着上首身着深棕繡金葫蘆雙福的褙子的老夫人報道:「二爺來了。」
陸老夫人應道:「讓他進來。」
陸今安的父親十幾年前因公殉職,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又受了父親早逝的影響,三年之前也故去了,家中唯一能商量事情的長輩也只有祖母了。
陸老夫人對這個孫兒一向慈愛,聽說陸今安要過來,一早就安排了他喜歡的茶水和點心。
陸今安給陸老夫人請安過後,便在祖母示意之下落座。
陸老婦人對着孫兒溫聲詢問道:「可定好什麼時候回京了?」
陸今安道:「大概就是三天後。」
青州距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陸今安如今身居要職,婚假原本就沒幾天,基本來來回回都在路上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陸老夫人輕嘆一聲,道,「你收拾妥當後就回京吧,不必掛心家中之事。
陸今安點了點頭,用了口茶水後復又開口問道:「聽說三姑母走的時候,鬧得有些不太愉快,究竟怎麼回事?」
上前來給陸今安換茶的趙嬤嬤道:「三姑太太嘴碎,當着滿屋子賓客的面,直言新娘子在拜堂時候暈倒這事不吉利,老夫人不待見她也是常理兒。」
「是本該讓她歇息幾日的,又怕誤了吉時,所以才着急拜堂這事倒也不能怨到新婦頭上。」老夫人對着陸今安道,「不過我聽陸簡和全茂說,在她上花轎之前,她的父親強要了三萬兩白銀,才耽擱了這兩天的功夫,可有此事?」
陸今安道:「確有此事。」
「我還聽說,即便林家得了三萬兩銀子,交到她手裏的卻是一文沒有,都要留着給繼母所生的兩個幼弟娶親。這民間有句俗語,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這事跟她也無關,你別怨她。」
短短一會兒談話功夫,老夫人就強調了兩遍「不要怨她」,倒也不是對這個孫媳心中有多滿意,只是覺得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想要在儘可能的情況下維持家中體面。
陸今安也認可這個觀點:「孫兒知道。」
一旁的趙嬤嬤卻忍不住打岔道。
「那林氏不過泉州小吏之女,能嫁到咱們府上已是高攀,要不是永嘉公主這麼橫插一槓子,哪裏就能輪到他們家?偏生林家行事還這樣不講究,早議定了的事情,臨嫁之前公然加價」
實在是讓人看不上。
「除了她也再無旁人。」陸今安口氣稍顯嚴肅道,「嬤嬤以後也別說這話了。」
皇帝都發話讓他娶親了,他就不能抗旨,況且林家為了這事的確也承擔了風險,別說林老爺張口要了三萬兩,就算加到了五萬兩,該給還是要給。
正當此時,老夫人身邊的另一員得力幹將鍾嬤嬤從外頭走進來:「大夫已經去給二夫人瞧過了,說是身體雖然虛得很,但應該沒什麼大礙,臥床好好將養一陣兒也就好了。」
「那就好。」若是林氏一嫁過來就出了事,少不得陸今安要背上「克妻」的罵名,陸老夫人鬆了口氣,道:「我這裏沒事了,你去看看你媳婦吧。」
陸今安起身:「是,孫兒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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