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嚴嵩的兒子。」
嘉靖在心裏淡淡的說了一句,重新拿着芭蕉扇對着丹爐底部送風,繼續煉製他的丹藥。
同時,他也在盤算如何決斷的問題。
改稻為桑的本質,並不是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相反,它是為了再苦一苦百姓,充斥國庫。
雖然之前的爭鬥,讓徐階他們被迫提起巡鹽之策,來準備湊一筆三百萬兩白銀,彌補國庫的虧空。
但是這僅僅只能解決燃眉之急。
所以改稻為桑帶來的收益,依舊非常重要,甚至關乎另外一個問題——海上貿易。
因此嘉靖才沒有叫停這件事,原因很簡單,如今的大明,極為缺錢。
有趣的是,缺錢的是大明,是他嘉靖本人,卻不是滿朝文武百官。
剛剛透過天機之術,嘉靖已經得知了嚴世蕃的打算——恐嚇。
嚴黨打算放出半真半假的消息,來恐嚇百姓,讓他們的腦子冷靜下來,再觀望觀望。
這樣一來,今年張居正他們能收購的農田,就要大大減少了。
嚴黨還準備暗中煽動百姓去衙門鬧,無非是要官府出面給個解釋。
無論張居正他們如何解釋,都繞不開一個問題——購買農田。
一旦承認,就等同於坐實了嚴黨派人放出的半真半假消息,更容易引起百姓的恐慌了。
畢竟農田才是他們的根子,比命還要重要。
而否認更不可能,官府如果出爾反爾,後果更加麻煩。
嚴世蕃這一手,直接打算破壞張居正他們的計劃,讓改稻為桑之事再拖延下去,甚至不成。
今年不行,皇上能理解,明年又不行,後年還是不行,大後年依舊不行等等。
時間一拉長,到時候,他們如何向皇上,向朝廷交代?
甚至這件事還有一個最淺顯的好處——拖延徐階他們舉薦張居正或者高拱,入內閣的時間。
胡宗憲帶兵剿匪,最多今年或者明年就能完成,若是能提前入內閣,那就能提前多為嚴黨爭取優勢。
嚴世蕃雖然很不滿胡宗憲這個人,卻也明白清流黨派那邊多一個內閣官員的麻煩。
甚至為了不牽扯到嚴黨,他還留了一手,讓那些煽動百姓的官員自請謝罪。
理由都給他們找好了——為了百姓,張居正他們打算如此亂來,可想過農田是百姓的命根子啊。
嚴世蕃還保證他們妻兒老小的餘生,甚至給他們也留下了一線生機。
這樣的手段,屬實有點過於聰明了一些,不像他本人的風格,難不成嚴嵩的提點很有效?
嘉靖思索問題時,念頭一飄遠,拐到了這件事上。
不過問題還是要解決,改稻為桑之事失敗,不僅收益沒了,海上貿易這件事,也要再往後推一推。
這不符合嘉靖的利益,現在大明很缺錢,沒有錢,很多事都難以正常運轉。
「呂芳。」
「奴婢在。」
嘉靖一聲吩咐,侍候在旁的呂芳立刻小碎步靠近,低頭彎腰聽着主子的吩咐,
「胡宗憲正剿匪呢,派人盯着點嚴嵩他們。」
「主子的意思是,奴婢明白。」
呂芳聽到後一愣,隨後心領神會的點頭,轉身向丹房門口走去。
都是聰明人,嘉靖提點一句,他立刻明白了其中關鍵。
胡宗憲奉旨剿匪,怕是很快就要出結果了,按照嘉靖的暗示,這次很有可能藉此入內閣。
這件事上,清流黨派插不上手,對於這類領兵打仗的武將,他們明面上絕不能如何。
但是同樣的,他們也在負責另外一個大功勞——改稻為桑。
這件事上,能操作的手段就很多了。
呂芳走出丹房,一邊走一邊細想,覺得主子的顧慮有道理,畢竟浙江那邊,嚴嵩的人太多了。
指不定他們想要藉此機會壞了改稻為桑之事,這樣一增一減,徐階在內閣的壓力,就更重了。
胡宗憲未必能入內閣,但是嚴黨肯定要張居正或者高拱入不了內閣。
而且這件事最為關鍵之處,在於主子的打算。
如今國庫空虛,主子肯定不願意嚴黨壞了這件事。
「嚴嵩老而成精,應當不會,難不成是嚴世蕃?」
呂芳叫來一個小太監,一邊想,一邊讓他去送消息給北鎮撫司的朱七。
隨後他便轉身,快步返回了丹房,匯報了消息。
「要是截取到什麼信件,就轉送給嚴嵩府上吧,悄悄的。」
「奴婢明白。」
嘉靖不慌不忙的手持芭蕉扇扇着風,聽完呂芳的匯報後,隨口又吩咐了一句。
轉送給嚴嵩,是在表明他的態度。
這件事上,作為皇帝,嘉靖可以饒過嚴世蕃的罪行,甚至當做不知道。
但是作為代價,一旦嚴黨再敢亂來,那他就不得不舉起刀子了。
誠然,嘉靖可以下旨讓嚴世蕃入牢,但是只要嚴嵩在,嚴世蕃最多被削官罷職,回頭又能起來。
除非他打算直接讓嚴黨倒台,再讓清流黨派獨大。
所以還不如藉機警告嚴嵩,讓他好好約束手下還有兒子。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要是嚴世蕃繼續作死,嚴嵩為了保全兒子,就必須讓渡出更多的利益。
殺人,嘉靖沒興趣,但是整頓朝堂,他很有興趣,因為這關乎龍氣的產量。
「犯的錯越多,朕才越好清算你們。」
嘉靖微微一笑,繼續坐在丹爐前,煉製着丹藥,呂芳侍候在一旁,不時指揮小太監向丹爐里倒入各種材料。
與此同時,北鎮撫司。
錦衣衛頭頭朱七收到消息後,立刻加派了人手,將整個嚴府暗中監控了起來。
當晚,錦衣衛們便抓到了幾個送信的下人,將他們下了大牢後,連夜審訊,並迅速將搜到的信件與口供,呈送到了宮裏。
而此時的嚴世蕃,還提着一壺小酒找到自家老爹,邀請他一起賞月。
庭院裏,兩人圍坐在石桌,面前擺放幾盤精緻的菜餚,還有一壺好酒。
嚴嵩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壺,隨後帶着莫名的眼光打量好大兒嚴世蕃,忽然說道,
「沒做什麼蠢事吧?」
「爹,你就這麼看兒子嗎?」
嚴世蕃緊皺起眉頭,拿起酒壺給他老爹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然後氣悶的端起一杯,仰頭喝了一個精光。
「啪。」
他將空空如也的酒杯放下,帶着憤憤不平的目光看向自家老爹,借着酒勁忍不住問道,
「是不是只有那個胡汝貞才能讓爹你看重?」
「我這個親兒子,難道在您老眼中,就如此不堪嗎?」
嚴嵩沒有理會自家好大兒的胡言亂語,反而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知子莫若父,他太清楚自己的兒子了。
「啪。」
在嚴世蕃一臉懵逼下,嚴嵩忽然站起來甩了一巴掌過來,將他打了踉蹌在地,語氣森然的問道,
「爹再最後問一次,沒有做什麼蠢事吧?」
「爹,我沒有!」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