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顧探家門口停下,顧爵車剛停穩,蘇諾賢就打開車門,箭一般沖了出去。「媽咪!」一頭撞進蘇希懷裏,蘇諾賢可想死她了。
蘇希今天沒有上班,她穿着一件白色長毛衣,腦袋上戴着一頂黑色帽子,腳踩一雙黑色長靴,打扮休閒且時尚。
「諾諾啊,有沒有想媽咪?」
「當然有!」在蘇希臉上送上一個大大的香吻,蘇諾賢仰頭問道:「爹地呢?」
「在樓上了。」
「那我去找他!」說着,蘇諾賢從蘇希懷裏出來,小身子嘿哧嘿哧朝樓上跑去。蘇希見狀哭笑不得,這小子跟他爹地感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都不要自己了?這一刻,蘇希心升一股子被兒子拋棄了的挫敗之感。
顧爵笑着看着這一幕,笑容是真摯的。
「顧二少爺,別在外面站着了,進屋坐吧。」十一月份的天已經很冷了,晚上些許涼風吹過,就更冷了。
顧爵搖搖頭,「不了,爸爸一個人在家,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顧爵心裏的不安更濃,他總覺得晚回去一步就會發生什麼大事,這種感覺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了。」
「嗯,明天公司見。」顧爵上車關車門,蘇希笑笑轉身準備進屋去,顧爵探出頭來,叫住蘇希。「蘇希,謝謝你。」
蘇希微愣,待他反應過來他道謝的原因後,蘇希只是輕笑一聲,「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顧爵點點頭,「看到請帖,爸爸真的很開心,我很多年沒見到他那麼開心過了。」即使顧星雲沒有表示出他激動的心情,但作為時時陪在他身邊的自己,又怎會不知?
「他開心就好。」
點點頭,蘇希進了屋。顧爵搖頭輕笑一聲,開車回主宅。路上,葉楠打了個電話來,顧爵接起電話,卻聽到電話那頭葉楠瘋瘋癲癲的囈語聲。
「顧爵,你混蛋!」關楠聲音模糊不清吼出一句,顧爵停車靜靜聽着,「顧爵,玩弄人家的感情你很有成就感?」
「是你說喜歡我的,混球!你們男人都是些騙子,吃干抹進提起褲腰帶就走!」
「顧爵,掛掉這通電話,我葉楠跟你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葉楠在電話那頭叫着、哭着、瘋着。顧爵揉揉眉心,他開口想解釋,卻聽到對面響起兩三個男人的搭訕聲。「小妹妹,跟你男朋友鬧彆扭了?」
「沒事,哥哥疼你!」
此時,電話里又想起葉楠抱怨的聲音,「你滾啦!誰要你疼了!你是誰哥哥呢?不要臉!」葉楠罵了一聲,那邊靜了靜,緊接着幾道巴掌聲與男人罵罵咧咧的吼聲響起,聽着,顧爵暗喊糟糕,猛踩油門朝他跟葉楠初次見面的那家酒吧開去。
——*——*——
顧家主宅今晚很安靜,這安靜的源頭則是因為他們那沒有半點消息的大少爺。
顧星雲坐在沙發上,喝着茶,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名下所有房宅你們都去查看過了?」
王德點點頭,「是的。」
「看樣子,這逆子是躲起來了。」顧星雲喝了口茶,冷哼一聲,「做了那麼多缺德事,他也是該躲起來了!」
王德低眉順眼站在一旁,並不插話。
「罷了,他遲早會出來的!」顧星雲瞥了眼茶几上那塊光碟,「待會兒二少爺回來了,把那東西給他看看,我去睡了!」
「是,老爺。」
顧星雲乘電梯上樓,進了房,隨手將拐杖擱在門後,也不脫衣服,躺下和衣就睡了。迷迷糊糊的,顧星雲直覺得似乎有人進了他的屋子,耐不住困意,顧星雲翻了個身,緩緩入睡。不知過了多久,那種屋子裏還有其他人的感覺越來越濃,顧星雲不情不願睜開眼睛,卻見一個男人站在落地窗邊上,月光將他的背影拖得修長孤寂。
「是…老大嗎?」看不清那人的臉,但自己的兒子,顧星雲即使是瞎了也能感覺得出來。
他小時候親手拉扯大的孩子,他自然是認得的。
聽到這聲老大,男人眼神凝固少傾。落地窗口的男人優雅轉過身來,不是顧耀,又是誰?距離上次那場戰鬥已經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多虧陀離給他找了一副復原奇快的膏藥來,不然他也不會康復的這般快。
「爸爸。」顧耀輕啟紅唇,聲音聽進顧星雲耳里是那麼的恭順。他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端着一杯紅酒,再見,他依舊穿着一身白衣。
看着白得一塵不染的顧耀,顧星雲心裏第一次沒了讚揚之意,以前每次看到顧耀,顧星雲都是高興的,可這次見到他,他心裏卻無端的發毛。知道他的真實面貌後,顧耀在他心裏多了另外一個身份。
魔鬼!
顧星雲從床上起身,他後背靠在床頭,看着顧耀,聲音滄桑問道:「老大…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
顧耀皺皺眉頭,搖晃着手指間的紅酒杯,不語。
「罷了,你若不願說,我便不問。」顧星雲將被子扯到胸前,道。他自知從顧耀那兒問不出什麼消息,索性閉嘴不語。
顧耀扭頭回看一眼天空皎月,那精緻酷似顧星雲的眉頭皺了起來,初看上一眼,他眉宇間儘是憂傷。他為何憂傷?沒人知道。轉過身來,顧耀那雙大長腿邁動起來,像是魔鬼在刀尖跳舞,肆意揮灑着邪惡與優雅。顧耀嘴角噙着笑,笑容帶着悲、帶着痛快、帶着…痛苦。
顧星雲看着笑的一臉複雜且詭異的兒子,心中升起不安來。「老大?這麼晚了,你找我何事?」
顧耀眼角淺彎,勾起一個邪惡的幅度。走到顧星雲床邊,他右手又晃了晃酒杯,這才優雅落座。父子倆身子靠的很近,他們中間,只隔着一杯紅酒。「爸爸。」顧耀開口喚了聲顧星雲,聲音幽暗且低沉。
顧星雲皺皺眉頭,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輕聲應了。
「你還記得,我媽媽的模樣嗎?」
顧星雲心裏一突,好端端,幹嘛問這個?
腦袋靠在床頭,顧星雲想了想,神色忽然變得溫柔起來。「當然記得,你媽媽生得玲瓏,又溫柔賢惠,總是愛穿米白色的裙子。無論春夏秋冬,她的身上總會有一件東西是米白色的,你媽媽很喜歡笑,笑起來,冬天都是溫暖的。」越說,顧星雲臉上溫柔越盛,顧耀靜靜聽着,未插話。
「你媽媽喜歡烹飪,雖然做的菜味道並不好。」說着,顧星雲輕笑兩聲,那些回憶,都是美的,像春天綻開的斑斕多彩的花兒。「安雲,是一個好媽媽,也是一個好妻子!」安雲是顧星雲的原配,他們雖是政商聯姻,但兩人結婚後共處下來,感情倒是培養的極好。
安雲死去的那段時間,顧星雲夜夜買醉,沒有一天不是活在孤獨中的。直到遇見穆念,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才逐漸復原。
看着顧星雲回憶起以往臉上滿足幸福的笑容,顧耀視線從他臉上移到杯口,他的臉上,多出幾抹猶豫之色。「既然她那麼好,既然你那麼愛她,為何你又要娶別的女人進門?」顧耀妖異冷眸睨着酒杯中的紅酒液體,聲音淡漠的聽不出怒氣。
顧星雲身子一震,他從他這問話中聽出了怒意。他毒辣的目光留戀於顧耀沉穩的臉上,看了許久,顧星雲才語氣僵硬問了句,「你真的…做了那些事嗎?」
「爸爸說的什麼事?我做過那麼多事,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具體是哪件事?」顧耀眼角上揚,淡定反問一句。他這輩子幹過的壞事多到數不過來,你硬要他一一列出來,那可就說來話長了。
顧星雲老臉慍怒,霎那間,雷霆萬鈞全部聚集在他臉上。「顧耀!你自己做過哪些喪盡天良的事你還不清楚嗎?你是不是真的對你穆姨做過那些畜生事?你是不是真的用炸彈轟炸你三弟夫婦!」顧星雲大怒,厲吼聲連連。
「如果你問的是這兩件事的話,我可以準確清晰的告訴你,是的!是我強姦了你的女人!是我給你女人體內注射了愛滋病血液!是我用炸彈轟炸了你的三兒子!這答案,你還滿意嗎?」顧耀嘴角笑意滲人,淡定說出這番話,顧星雲卻是徹底懵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些事的原委,可真從顧耀嘴裏得到肯定,他的心,霎那陷入陣陣絞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顧星雲當年若能善待顧探一分,便不會造成今日這不可挽回的局面。
「原來,這一切真的是你這畜生一手策劃的!老大啊,你是個人啊!人怎麼能做出這等天理難容的混賬事來!」大顆大顆豆大的淚珠子從顧星雲老眼裏擠出來,淚水模糊了顧星雲的眼,洗淨被蒙蔽了十幾年的心。
原來他是真的錯怪穆念了,他還因為眼前這個畜生將顧探鎖緊地牢折磨鞭打!顧探那兩年過得有多苦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當年那地下室他裝了監控系統,看着顧探被鞭打的奄奄一息,他強忍不舍告訴自己,這逆子不打不會知錯。但顧探骨頭太傲,整整兩年他都沒有跪下認個錯,看着再打下去真就會沒命的顧探,顧星雲心是痛的。
藍誠半夜悄悄放走顧探這事,他是知道。當時他就坐在房間,通過監控將這一幕看進眼裏。他沒有命人將顧探捉回去,畢竟,孩子犯了再大的錯,那也是他的孩子!
沒有那個父親真的會狠心的弄死自己的孩兒,顧星雲之所以對顧探這般狠戾,不過是咽不下當年穆念背叛他這個事,如今知道穆念乃是被顧耀冤枉折磨才造就了當年背叛他的那一幕,顧星雲,後悔的淚如雨下。
捂着胸口,七十八歲的老人頭一次哭得像個孩子。
「呵呵…」顧耀聽着顧星雲的控訴,看着他鼻涕一把淚一把,他只是呵呵一笑,臉上揚着笑,將手中的酒杯遞到顧星雲眼前。「爸爸,別哭了。」左手拿着手帕給顧星雲擦臉,顧星雲漸漸止住哭聲,顧耀嫌棄似的看了眼手帕,將其丟到了垃圾桶。
他這人潔癖太重,最是討厭別人的眼淚鼻涕。
見狀,顧星雲一愣,這大兒子竟然討厭他?
「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盯着地板上那塊手帕,顧星雲有些反應不過來。顧耀最是懂禮數,以前自己吃過的食物他都願意吃第二口,他對別人雖然狠絕,但對自己確實畢恭畢敬的。難道…這一切都是他在表演?
顧耀左手在顧星雲被子上擦了擦,那張矜貴優雅的俊臉看着顧星雲,紅唇一張一合間,說出五個字來。「你的眼淚,髒!」顧耀說完,自顧自打量了一下他那修長看似孱弱的左手五指,皺皺眉頭,道:「還是很髒…」
顧星雲面色如蠟,看着這惡魔,他語凝了。
面帶嫌棄收回手掌,顧耀睨了眼臉色滿是不自在的顧星雲,他嘿嘿一笑,殘忍的說出一句話來。「我不是討厭你,我是…」
「恨你!」
顧星雲猛然抬起頭來,「你什麼意思?」他聲音迷茫又不解,顫抖又恐懼。
「什麼意思?我的好爸爸,從你將穆念母子領回家的那一刻起,我,你最疼愛的大兒子,就已經決定要殺了你了。呵呵!想不到吧,你這麼寵愛的大兒子,竟然一心想要殺了你!」顧耀咧咧嘴,先是嘿嘿一笑,緊接着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好爸爸,你怕了麼?」邪惡的棕色雙眸看着渾身顫抖不止的顧星雲,顧耀笑了,瘋狂的笑着。
顧星雲縮在被子裏,一個勁的顫慄,他目光不經意間撇到顧耀手中的紅酒,腦海忽然想炸了一樣嗡嗡作響。「你這酒有毒?」顧星雲的聲音是肯定的。
顧耀點點頭,「當然有毒!這毒啊,是慢性的,喝下它,疼上三四個小時,你就會七竅流血,悽慘的死去!爸爸,這可是我在黑市上花高價為你特意準備的大禮。」顧耀說着,停止晃動酒杯的動作,將酒杯送到顧星雲最前,顧耀笑着聲音溫柔道:「乖些,好好喝了它,爸爸你就能下地獄去跟你心愛的穆念在一起了。」顧耀嘴角邪惡笑容肆意擴大,他手裏的酒杯杯弦死死抵在顧星雲緊閉的雙唇前。
顧星雲緊閉雙唇,他左手伸向床頭的鈴鐺,按了按,卻沒有任何反應。
「死心吧,我切斷了你這鈴聲電源,你只有乖乖等死的份。」顧耀一把抓回顧星雲的左手,他將顧星雲雙手摁在一起,起身一屁股坐到顧星雲雙手上,顧星雲只聽手關節咯噔響了響,身體瞬間失去對雙手的控制。
「來,讓我餵你喝下它!」顧耀伸出右手,食指跟大手指扣在顧星雲腮幫子兩邊,稍微用了些力道,顧星雲緊閉的雙唇就被他輕而易舉給撬開了。顧星雲瞪大雙眼,大口大口的呼氣,胸膛劇烈起伏不定。
顧耀左手手關節控制酒杯朝下,酒液順着被子,一點點流到杯口。
「爸爸,再見!」
惡魔在微笑,溫柔地摘掉可憐人的腦袋;死神拿着鐮刀跳舞,踩着人的背脊骨,從左跳到由,從下攀上頂,踩在人頭上。死神無情揮下鐮刀,取走人的靈魂。
酒液滾出杯口,滴進顧星雲的下嘴唇,顧耀目光一狠,左手上提,仰着的杯口瞬間與顧星雲的雙唇齊平,以便酒液更快速的倒進顧星雲嘴裏。顧星雲絕望閉上雙眼,他愧對顧探,愧對諾諾那雙永遠澄清的雙眼。
就這樣死了也好,死了,再去找穆念贖罪吧!
砰地一聲!房門被從外面一腳踢開,一道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大哥…」門口處,顧爵逆光站在玄關,他的語氣沒有往日裏的痞氣與吊兒郎當,有的,儘是痛苦與悲痛。
顧耀身子一僵,他不應該在這裏才對。逮住機會顧星雲趕緊將手從顧耀屁股下面抽出來,一手揮開酒杯,高腳杯落地,發出啪的一聲。這一聲驚響,成功將顧耀從呆滯中喚了回來。顧耀扭頭看向身後那個男人,月光下,他的眼神是愧疚的。
「大哥…你真的要對我身邊的人趕盡殺絕嗎?」顧爵關上門,靠在牆邊,黑暗將他包裹,染盡幽暗與痛苦。
顧耀起身,皺眉看着門邊的顧爵。「你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他還以為,他會在葉楠那裏過夜。
顧爵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這話的意思。「騷擾葉楠的那些流氓,是你的人?」原來如此,他是想支開自己,然後可以沒有阻礙的殺掉父親?顧爵看着月光下那道銀白色身影,第一次對那個曾經是他心中神一般存在的男人,感到失望。
顧耀不語,不解釋也不反駁。顧爵很聰明,他自然是知道自己這話的意思的。
「大哥,你為什麼要殺爸爸?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嗎?」他想害穆念跟顧探,顧爵還想得通,可顧星雲是他的親父親,他為什麼要殺他?顧爵想破腦袋,也是想不通這一點的。
顧爵低頭,誰也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二弟,這不是你該問的。你現在,給我打開門出去,乖乖回到你的房間!」
「你要我坐視不理?我的親哥哥要毒死我的親爸爸,你要我袖手旁觀?」回房間去假裝不知情?很抱歉,顧爵有血有肉,他做不到那般淡漠無情。
聞言,顧耀抬起頭來,伸手,一把手槍靜悄悄出現在他的手上。見狀,顧星雲一驚,對顧爵大聲喊道:「老二,聽話乖乖回房,別管我!」槍子無眼,若是不小心傷到顧爵,顧星雲死都不瞑目!
「大哥,你要殺我?」顧爵愣了愣,他咬咬牙,抬腿,一步步朝顧耀走來。「是不是我死,你就會放過爸爸?」看着顧耀閃爍不定的雙眼。顧爵步步緊逼他而來。
「二弟,你再往前邁一步,我就真的開槍了!」顧耀面無表情看着他,語氣是滿滿的威脅。
顧爵悽慘一笑,「大哥,顧家男兒,永遠不會被他人的威脅所迫!」顧爵步伐堅定朝顧耀靠近,他在賭,他賭顧耀下不了手!
顧耀眼皮子跳了幾下,「你當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顧爵說這話,腳步卻沒有停下。「但我更知道,我的大哥,永遠都不會對我開槍!」
聞言,顧耀一愣。「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顧爵那張同樣俊美的臉上綻開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看着顧耀的雙眼,顧爵開口,聲音美好,「小時候上學回家的路上,每當我累了,我的大哥總會用他那並不厚實的肩膀背着我回家。」顧家孩子為了鍛煉身體,上下學都沒有司機接送。
「每次打雷我睡不着,我的大哥會來到我的房間,躺在我的身邊,抱着我,安慰我,給我講故事。」
聞言,顧耀緊抿起那雙薄涼紅唇,不語。但他臉上的殺機卻是消減了些。
「當我調皮爸爸要打我的時候,我的大哥總會將我藏在他的身後,然後會幫我勸爸爸不要動怒,有時候我犯了大錯,我的大哥還會替我受罰。」顧爵說着,人已走到槍口處。「試問,連我挨揍都會捨不得的大哥,怎會對我開槍?」
定定看着眼前這個跟自己身高齊平的男人,顧耀仿佛又看了小時候總是跟在他身後叫着哥哥我愛你,哥哥我可喜歡你了,哥哥這個菜好吃,小爵給你夾一塊好不好?看着他,顧耀似乎又聽到了顧爵小時候嗲聲嗲氣的聲音。
不知不覺,當年的小鼻涕蟲都這麼大了。
看着顧耀,顧爵不自覺紅了眼眶。「大哥。」
顧耀閃爍的目光忽然變得疲憊。罷了!對他,他終究是狠不下那個心。撤回槍,顧耀轉身,看了眼地上破碎的杯子跟四處流動的紅酒,他剛還疲憊的臉上瞬間湧上濃烈的恨意。「二弟,大哥對不住了!」
顧耀呢喃這麼一句,他心一狠,手指扣動扳機,子彈對着顧星雲的心臟口射去。顧星雲雙眼驟睜開來,眼睜睜看着顧耀開槍,顧星雲只有挨槍子的份。
子彈出膛,就在那一霎,一道黑影飛奔到顧耀身前,「啊!」顧爵悲嚎一聲,雙膝猛的倒地。
跪在地上,他的左肩在流血。原來,就在子彈剛出膛的那一霎,顧爵選擇用身體來擋子彈。
「小爵!」
「老二!」
顧耀收回槍,趕緊蹲身將顧爵抱在懷裏。顧星雲從床上起身,爬着朝顧爵奔去,顧耀一把推開顧星雲,那雙帶恨的眸子冷冷看着顧星雲,「為什麼中槍的人不是你?明明你才是那該死的人!」聞言,顧星雲渾身一怔,看了眼因為中槍疼的面部直抽搐且傷口流血不止的顧爵,顧星雲深深閉上眼睛,乖乖退遠,靠着床頭櫃,顧星雲只能一臉焦躁急切看着顧耀懷裏的顧爵。
「小爵,小爵你怎麼樣?」
「來人!叫麥醫生過來!」一手捂着顧爵的傷口,顧耀厲吼咆哮着。
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王德只穿着睡衣,就那樣跑了來。看了看顧耀,又看了看靠在床頭櫃邊上的顧星雲,又看看顧爵的狀況,王德瞬間明白過來。「我這就去叫!」轉身,王德慌慌張張跑下樓帶電話去了。
抱着顧爵,顧耀嚇得臉色蒼白。「小爵,你挺住,麥醫生馬上就到,你不會有事的。」顧耀以為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顯然他錯了,他唯一的弟弟顧爵便是他致命的弱點。顧爵若是死了,他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顧爵雙眼半眯着,他的臉疼的扭曲。「哥…我好痛…」
「小爵,不疼啊!不疼,醫生馬上就來,你不會有事的。」顧耀低着頭,慌張與擔憂害怕沾滿他的思緒。「小爵,你若是疼,你就咬着哥哥的手,你千萬不能睡,知道嗎?」
顧爵點點頭,強制命令自己不要睡着。
「哥…你不要殺爸爸…」無力握着顧耀的手掌,顧爵有氣無力說着,一句話說完,他又得大口大口呼吸幾口氣。顧耀愣了愣,沒有點頭。
「哥…若…若是爸爸死…死了,我就…真成了…孤…兒了…」顧爵一句話說完,嘴角忽然冒出幾絲血液來。顧耀趕緊擦掉他嘴邊血液,「小爵,哥不殺他,你聽到嗎?哥哥不殺他了!」用力抱着顧爵,懷中的顧爵與顧耀來說,就像流沙。他想緊緊握住,沙就流失的越快。
小爵的要求,他終究是拒絕不了。
「抱…抱緊我…哥…我好痛」聽着自己的親弟弟痛苦的喊着我痛,顧耀的心比他更痛。他中的槍,可是出自他的手啊!這對顧耀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他殺過那麼多人,現在終於輪到他自己了。只是,為何這懲罰不是對着他來?
顧爵何其無辜!
「小爵,哥帶你去看醫生。小爵,不痛,你別閉眼睛,哥會救你的!」說着,顧耀從地上起身,抱着鮮血狂涌的顧爵,顧耀瘋了一般跑出房間往樓下走去。「王德,麥醫生到了沒?」
遠遠地,只聽見王德吼了一聲:「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不過至少也得十分鐘才能達到!」王德的聲音聽上去很急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
顧星雲呆滯無神的雙眼看着天花板,他嘴皮子一陣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樓下時不時的傳來一陣顧耀的怒罵聲,不知過了許久,又傳來顧爵痛苦的嘶吼聲。顧星雲很想下樓去看看,可他就像是一塊石頭,動彈不得。就那樣呆呆的坐着,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裏才響起顧星雲低低的嘆氣聲。
「哎!」
這一聲嘆息,囊括進顧星雲這一生,糊塗的一生,悲哀的一生。
「作孽啊!這都是作孽啊!」雙手捶打着地板,顧星雲嘴裏一直念叨着作孽。沒人知道他這聲作孽到底指的是誰,是他自己?是顧耀?還是命運造化弄人?
真的,沒有人知道。
命運這個東西就是這麼玄幻,你自以為對的事,到頭來是謊言編造的一個噩夢;你以為天性純良的孩子,到頭來竟是披着人皮的惡魔。
雙手在地板上不要命的砸着,咚咚咚,單是聽一聲便能體會到其主人心緒的悲痛。顧星雲在地上哭着、笑着、罵着、懺悔者、愧疚着…
這一坐,就是一夜……
——*——*——
清晨的時光大多是美妙不可言的,可今天顧家上下都是陷入了一片無聲的寂靜沉默氣氛中。
顧爵房間。
麥醫生坐在床頭給顧爵測體溫、檢查身體,王德站在屋內,滿臉擔憂。顧耀自昨晚麥醫生給顧爵做完手術後就走了,依舊沒有告訴他們他要去哪兒。王德對此未發一言,在這個家呆了大半輩子,他察言觀色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說。
這個家,只怕是要變天了。
他的感覺,向來不會出錯。
「王管家,找幾個得力的人在這兒守着,二少爺醒了告訴我一聲。」說罷,麥醫生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麥醫生,二少爺這傷,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王德這話問得很沒底。
麥醫生搖搖頭,「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無論如何,他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後遺症那東西不好說,還得等顧爵醒了再觀察一番。
「哦…那您慢走,二少爺醒了我會打電話通知您的。」麥醫生是顧家的專用醫生,王德這管家對他倒是畢恭畢敬。
麥醫生揮揮手,瀟灑離開。
看着病床上躺着,面無絲毫血色的顧爵,王德也是長嘆一口氣。「這場風波,終究還是將你給扯進來了!」他原以為顧爵會好運的不被這事所波及,世事難料,他還是知道了一切。
「陳立,你帶兄弟在這守着,給我盯緊了,二少爺一醒就得通知我們!」
「是!」陳立是顧家保鏢頭目,他算是顧星雲最除了王德之外最信任的人了,不過顧星雲現在已經不信任他了!
……
推開顧星雲房門,卻見顧星雲靠在床頭,盯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碎片發呆。
「老爺,一夜不睡,您該歇息了。」王德端來些許清淡的食物放到餐桌上,好心提醒。
顧星雲抬起腦袋看着王德,王德低着腦袋,不敢跟他對視。
「王德,你過來,陪我說說話。」拍拍左手邊大床空地,顧星雲招呼王德過去。王德一驚,剛欲開口拒絕,但見顧星雲滿臉失落,他心一疼,依言坐到他的床邊。「老爺,你想跟王德說什麼?」以前,他們經常坐在一起秉燭夜談,自從那件事過後,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坐在一起說過話了。
顧星雲長呼一口氣,問道:「王德,老三那個人…你怎麼看?」
聞言,王德一愣,上次見面,顧探之所以會用拐杖扔玻璃,就是因為王德那時候剛好從窗外路過。「老爺,三少爺跟我關係不好,這你讓我怎麼說?」這萬一說的不對,本就跟他關係漸遠的顧星雲還不罵死他?
「但說無妨!」
王德點點頭,想了想,語氣認真且嚴肅道:「老爺您這三個兒子裏面,大兒子心最狠辣…」說到這,王德小心翼翼打量了眼顧星雲,見顧星雲神色無恙,王德這才接着開口。「二少爺看似紈絝不中用,實則,他是最明事理,也是最懂事,最會做人的那個人。」
顧星雲點點頭,他這話說的沒錯。
「至於這三少爺,我跟他相處時間不多,對他現在的處事作風也不太了解,但有一點,那就是他是你這三個兒子裏面,最能忍,也是能力手腕最強,為人最正直的一個!當然,他也是外表看上去最叛逆的一個,不過老爺,您對他做過那些事後,三少爺也只是在語言上忤逆你,關係上疏遠你。其實,三少爺才是他們三個裏面最懂孝道的那個,這一點,小少爺跟三少爺是一個樣的。」
聞言,顧星雲沉默了。沒錯,自己對顧探與他母親犯下那般彌天大錯,他也只是見面時言語上毒舌了些。這一點,他跟顧耀不一樣,顧耀會因為一點點小事記恨在心,而顧探為人則更要大度些。當然,他大度也是有底線的,自己跟他之間的矛盾是一輩子都化解不了的。
「倒是沒想到,你對顧探那逆子…」顧星雲頓了頓,改口道:「你對顧探那孩子評價還真高。」
王德笑笑,「老爺,其實,三少爺最是像你。」
顧星雲一愣,「這話怎麼說?」
「當年老先生那樣對待老爺您的母親,你心裏雖然恨老先生,但不一樣放過了他麼?」王德的爸爸是顧星雲爸爸的管家,到了顧星雲這一代,王德自然是子承父業。算起來,他們也算是家人。只是顧星雲要比王德大上十幾歲。
「是啊!說起來,我跟顧探的經歷還挺相似的。」顧星雲原本還有個兄弟,叫顧天河,這兩兄弟長得極為相似,不知道的,都當他們是親兄弟,其實,他們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這顧天河性子跟顧耀十分酷似,都是眥睚必報的性格。顧星雲也是私生子,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那些年戰火連天,他的母親因為有幾分姿色被日本人捉去當舞女,那時候的顧家是資本主義家,跟日本人關係不錯,在一次宴席上,顧星雲的父母結識了。
他們算是一見鍾情,顧父給顧星雲媽媽贖了身,帶回顧家來。當時顧父的原配還在,但顧父實在是喜歡顧星雲媽媽,就將她納為二房,次年生下顧星雲。第三年,顧父原配因病去世,留下只有六歲大的顧天河,顧天河那時候年紀小,也跟顧耀一樣,將所有錯都推到顧星雲媽媽身上。
顧星雲的媽媽是在顧天河十四歲時放老鼠藥給毒死的,顧星雲當時是知道真相的,他甚至還有向顧父說過這事,顧父不信。那時候的顧天河跟顧耀一個模樣,都是披着人皮的惡魔,後來,顧星雲三十歲的時候,顧父死去,於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顧星雲將當時剛喪偶的顧天河給殺了。這事,王德也有參與。
那個年代,殺個人沒現在這麼麻煩,顧星雲只用了些錢給公安高層,就將這事給蓋過去了。當年那些知道此事的公安高官死的死,癱的癱,到現在,只有顧星雲與王德二人知道詳情。
顧探跟顧星雲的人生經歷,多麼相似?
他們在對待感情上卻又是不同的,顧星雲遇到感興趣的女人便會帶回家,說白了,就是種馬。
顧探不近女色,二十六了,也只有蘇希這麼一個女人。
「王德,他的兒子,跟他還真是一個樣啊!」
顧星雲看着一臉惆悵的王德,忽然很後悔當年那個決定。「老爺,關於大少爺不是您的親生孩子這件事,難道就一直讓它伴隨你我進棺材嗎?」顧星雲說的這件事,也只有他二人跟安雲知道。
「王德,就算我現在去告訴顧耀他並非是我的親生兒子,而是我那大哥的兒子,這又能改變什麼呢?那孩子已經進了魔道,救不回來了!他罪孽太深重,一輩子都無法贖清罪孽!現在告訴他,指不定他還會埋怨我殺了他父親!」顧星雲搖搖頭,這事還是不說的好。
躺下,顧星雲閉上眼睛,他困了,也累了。
王德想了想,也是,說與不說,又有何意義?「老爺,您休息,我還得去守着二少爺了。」
「老二沒事,我也算是放心了!」
「嗯,沒其他事,那我就退了。」王德起身,見顧星雲閉眼不說話,他轉身準備走。「王德,將那張光碟送到警局去,還有前段時間諾諾中槍那事,你也去警局做個口供,至於十四年前那事,暫且不說。事關穆念清白,我不想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寧。」閉着眼睛,顧星雲說完這話,心就更累了。
不能再縱容那孩子了!
王德心驚,剛欲詢問是不是真要他這麼做的時候,顧星雲又開口了。「王德,你放心,我會勸顧探寬恕你的罪!你就呆在我身邊,陪着我等死吧!我日子也不多了,日後等我死了,你就跟顧爵住在一起。顧爵是個好孩子,他不會虧待你的。」
「老爺!您身體好好的,說什麼死不死的!」王德不滿意他這話,他才七十八,他還好得很,他會長命百歲。
顧星雲翻個身,聲音惆悵道:「王德,當年那些兄弟,有的走遠了,有的死了,有的倒了。現在就剩你跟我,還有蒼爵霄那老東西還活着,你陪着我吧,不然我會很孤單的。」
王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紅着眼,聲音哽咽道:「老爺,王德自知罪孽深重,我知道,就算是自盡我也洗不清自己的罪過!我會去警局做口供,但求能彌補這些年知情不報害三少爺白白受苦之罪!」
對着顧星雲磕了個頭,王德起身,深深看了眼顧星雲。
「老爺,等我回來,再為你鞍前馬後,做牛做馬!」
鞍前馬後,做牛做馬!這八個字,是王德初任顧星雲管家的那一天發下的誓言,他這一輩子愧對過許多人,隱瞞過許多事,但這八字,他卻是真正做到了。
窮其一生,曾經的兄弟轉為奴僕,王德做得很稱職!
——*——*——
下午。
顧爵病房外,陳立帶着屬下四處巡視,病房內,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
顧探站在床邊,看着雙唇乾裂,滿臉蒼白的顧爵。「你既已醒,為何又要假寐?」顧探聲音落地,床上的顧爵眼睫毛抖了抖,眼皮驟然睜開,現出一雙血紅色的眼球。
「三弟。」開口,顧爵聲音嘶啞的不行。
顧探點點頭,「可還好?」顧爵搖搖頭,這一搖頭,他的左肩膀又開始痛了。「看看我狼狽的模樣,你覺得,我像是好的樣子嗎?」
顧探皺皺眉,低下頭去。「抱歉。」
顧爵眼神看向別處,「你早就知道大哥昨晚的行動吧。」
顧探不語。
「三弟,你不出手阻止,我不怪你。但是你為何不通知我一聲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差點就死了…」說完話,顧爵用舌頭舔舔嘴唇,「給我嘴唇沾點水。」
顧探取過茶杯,用手指給他沾了些水,抹在他的顧爵。一邊抹,顧探開口了。「我是知道,但是,我不想通知你。」
「你很想看見爸爸死去?」血紅的雙眸看着顧探,顧爵不信,不信他這三弟會有這般心狠。
顧探將杯子放回原處,坐到床邊,說道:「我恨他,但我不會出手傷他,別人要傷他,我也不會阻止。」
「他死了,你就開心了?」
「不喜不悲。」顧探回答的很平淡。
「三弟,你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顧爵說完,不再開口,他知道顧探只是嘴上這麼說着。他心裏怎麼想的顧爵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很肯定,那便是顧星雲死了,顧探不會高興。畢竟,沒了顧星雲,他也成了真孤兒了。
「二哥,我來,是想給你提個醒。」
「你想對大哥動手了,是嗎?」
顧探不點頭也不搖頭。
「真得拼個你死我活嗎?」扭頭用血紅的珠子看着顧探,顧爵心是痛的。手足相殘,讓他這中間人最是難做。
顧探搖頭。「不是要拼得你死我活,而是他死,我活。」他還有老婆未娶到手,兒子姓尚還未改,他不能死。就算是結了婚,他也不能死,他還沒陪蘇希長命百歲了。
顧爵扭過頭去,「管你們!」
瞧見顧爵是真的生氣了,顧探也不開口安慰他,只是意味深長問了句:「二哥,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兄弟嗎?」
閉上眼睛,顧爵不說話了。
顧探在病房站了一會兒,見顧爵是真的不說話了,他打開窗,準備跳下去。就在此時,顧爵開口了。
「既是兄弟,那自然便會是一輩子的兄弟。」
「三弟,婚禮上見吧!」
顧爵需要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他會將自己關在房間,兩耳不聞窗外事。
聞言,顧探冷眸微松,「那就好。」
顧探離開,顧爵睜眼看了會牆壁,許久之後他又閉上雙眼。睡吧顧爵,醒來,你又是那個無憂無慮一心只想着把妹的顧爵。
------題外話------
閱讀全文段子:
1、
我警告你!我生氣的時候,不要跟我嬉皮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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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笑老子就會跟着笑!這樣的我沒有面子。
2、
以前,我雖然沒錢,但是每天都很快樂,現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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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沒錢,還不快樂,還熱,還他媽胖了,還他媽黑了…
3、
後天要見家長了,好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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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是我先動手打他家的小孩兒的。
4、
今天的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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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陣雨轉中雨1~7度。
5、
我真心把你們當朋友,而你們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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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個都把我當偶像。
好吧,二哥是來賣萌求五星評價票的!
ps:這種類似段子叫全文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