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蘭故意上午來的,這會兒大家正在田地里幹活。只要經過進村的大道,就能被許多人看到。
所以她的到來很快就讓李家村的人看到了。
起先大家沒看清楚騎車的是誰,直到李春蘭故意喊了一聲,「二叔,我爸在哪裏啊?」
李二叔這才發現,這騎車的竟然是他那個嫁到老蘇家的二侄女李春蘭。
呀,這咋騎上車了?
「春蘭回來啦,這誰家的自行車啊?」
「啥誰家的啊,當然是我家的啊。你們沒聽說嗎,我家二叔公的在國外發財了,他孫女前兩天回來看我們了,給我們家買了一大屋子東西,還買了自行車和收音機呢。」
李春蘭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可暢快了,這些年,她和沒少被人背後嘀咕。
她爸是大村幹部,所以村里人都盯着呢。她越是過得不好,討論的人越多。 「李有德的閨女也就過那個樣兒。」
仿佛說她過得不好了,那些說閒話的自己就舒坦了,滿足了一樣的。
之前李春蘭是沒底氣,才不管這些閒話。現在,她可要打那些人的臉了。讓他們看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咱李春蘭的好日子來了!
田地里幹活的人聽到李春蘭的話,都直起腰看着她,特別是離大道上近的,還特意從地里跑過來,然後圍着她這新車轉悠,「這車真是你家的?誰家親戚送車啊。」
「咱老蘇家親戚就送車,我二叔公可是在國外呢!在國外當老闆的!」
又強調一句,「賺了老多錢了。」
「我二叔公的孫女,就是我家大妹,還要在鎮上辦廠呢。」
蘇潯已經在老蘇家人嘴裏成為大妹了,蘇寶玲則是小妹。
「啥,還要辦廠?」
說話的是李春蘭的二嬸。
她不信,「咋可能辦廠呢,那得多少錢啊。」
「咱家大妹有錢唄,你們是沒看到啊,回來的時候,坐的可是兩輛車!」李春蘭伸出兩根手指頭,語氣誇張。「她還配了個警衛員。給她開車的,那都是東州市國營工廠廠長的司機。」
其他人聽着一愣一愣的。這聽着,可真是個大人物的樣子。
然後後面來的隔房五堂叔道,「我好像是聽說隔壁小霍村老蘇家有個有錢親戚回來了。但是沒聽說辦廠的事兒啊。」
李春蘭道,「當然沒人說啊,和你們說了,回頭搶機會的人不就多了嘛?我這次回來,就是專程和我爸說這個事兒的,讓大家做個準備,到時候開廠,就去參加招工的。」雖然她不知道能讓人準備個啥,但是大妹說讓準備,那肯定是有道理的,照做就是了。
聽到李春蘭的話,大家都沸騰了。
五嬸拉着李春蘭,「是真的?春蘭啊,真要是有這好事,可別忘了拉拔自家人啊。」
二嬸切了一聲,覺得老五家眼皮子淺。春蘭說啥就是啥了?
有人信,有人沒信。
這也確實是因為遇着秋收,大家都忙,還沒來得及走親戚。所以關於老蘇家那些事兒還沒徹底傳開。
有聽說了消息的,也是讓大家都別聲張,免得到時候搶的人多了。
所以哪怕李家村離着小霍村不遠,知道消息的還真就不多。
李有德知道得最早,但是他壓根就不信能開起來,心樂意不大想接受這個現實,所以更不可能往外說。免得讓人笑話自己。
於是李家村的人才會對李春蘭的話半信半疑。
而且實在是開廠這個事兒對於大家來說給特別遙遠。別說是私人開廠了,就是往日的生產隊,公社,想辦廠那也是千難萬難的。
二叔抽着旱煙道。「春蘭,你可千萬別騙人啊。咱可不興吹牛皮。」
李春蘭哼了一聲,「愛信不信,這機會還不是人人都有,說過我婆家壞話的人,都不能去參加招工。這是我家大妹說的。她可護着我們了。」
「啥,說過壞話的就不能去,咋能這樣呢?」提出抗議的是村裏有名的瘌痢頭,最喜歡說人壞話了。
李春蘭道,「反正就這麼要求的,你們知道就成了。我也不多說了,我去找我爸去。」假的才擔心別人會不相信,她家這可是真事兒,管人家信不信呢。不信的人才吃虧呢。
等她走了,剩下的人還在議論。「這事兒是真的嗎?」
「不會吧,蘇家還有這運道,兩個兒子都勞改過的。」
「這和人家兒子又沒關係,這是人家老祖宗顯靈啦。」
「他們家是運道來了,可也太欺負人了。咋說過壞話就不讓去了。這不是故意欺負人嗎?他們家那個有錢親戚,咋也這么小心眼子的!」
「就是,不如咱貧農大方,覺悟不行!」
「」
李春蘭都沒回娘家,直接去的大隊部喊李有德。
李有德正在開會,聽到聲音就出來了,「嚷嚷啥呢?」
然後就看到了李春蘭騎着嶄新的自行車,正笑得一臉張揚。
李有德:
「這車真是老蘇家親戚送的?」
李春蘭得意,「爸,原來你也聽說啦。這就是我家國外回來的大妹送的。你看這車多好啊。上海鳳凰的!」
李有德心裏酸得不得了。他家也買了自行車,可沒這輛好。
買自行車還是因為兒子轉業去鎮上給鎮長開車了,上下班不方便。
雖然他是個村幹部,可是弄一張自行車票也不容易。
老蘇家卻能從天而降一輛車。
李有德酸得心裏難受,聽人說是一回事,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本來同樣的家底,你還比我過的差,現在一下子就反超了。想想就難受。
他彆扭的不想多看那自行車,問,「你咋過來了,家裏不忙?」
「家裏當然忙啦,可田地里的活不用我干。正好我就回來完成我家大妹交代的任務了。她要回來辦廠,到時候要招工呢。爸,你回頭和村里人說一聲,讓家裏有合適的人提前準備,到時候去參加招工。」
李有德道,「沒準辦不起來的。」
「你咋就不能念着我一點好呢?我大妹那樣的人物,可不是會說大話的人,人家那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而且那天記者還來了呢,這可是當着記者的面說的。」
李有德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難不成老蘇家這個廠還真的要開起來了?
「爸,我不和你說了,你記得幫我在村里宣傳一下,我去找我媽。這不,我可不是空手回來的,還帶了東西回來。咱可沒有一個勁兒的吸娘家的血呢。」
看了看車頭掛着的兩斤肉,李有德面色彆扭起來了。
一聲不吭的就進屋裏去了。
看着她爸這個樣子,李春蘭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可算揚眉吐氣一回了。
李母圍着閨女轉了兩圈,看到閨女的新衣服,新車,還有拎着的兩斤肉,笑得牙不見眼的。
「春蘭啊,你這好日子可算是來了。我這些年就說了,咱家春蘭是個有福氣的人,咋可能過苦日子呢?看看這肉,你婆婆出手可真大方。」
說着麻溜的就去將肉拎着到廚房裏。
李春蘭坐在院子裏嗑瓜子,和李母說起自己婆家的變化。
如今整個小霍村,誰還敢說一句蘇家不好的話喲,都恨不得把以前的話咽下去。
家裏現在每天吃不完的肉。做衣服的料子也多。她這一身新衣服穿着可舒服了。
李母湊過來摸了一下,果然是好料子。
「媽,趕明兒我上班了,賺錢給你買好料子做衣服。」
李母道,「你上班?」
「那可不,我家大妹說了,讓我公公去當廠長呢,到時候咱也去廠里幹活去。」李春蘭幻想的未來可美好了。自己以後也是拿工資的人了。
「到時候給你弟媳婦也安排個工作成不?」李母小聲嘀咕。
「那我可不干,我和她關係又不好。」李春蘭立馬拒絕了。
李母道,「都是一家人呢。她雖然不好,可看在你兄弟的面上,總要幫一把。」老人家就是這樣,哪個過得好了,就希望能拉拔一把其他的。
「就她?眼高手低的。之前爸讓她在村支部去幹活,她還不樂意,嫌工資低。我才不管她呢。」
屋裏,徐秀麗正在陪着孩子數數,她畢竟是做過預知夢的人,所以也有了早教的意識。
孩子滿了周歲就開始培養了。指着孩子以後出息了,她以後也能有個指望。
聽着外面李春蘭吹牛,她壓根不想理。
她覺得李春蘭這種人,再咋發達,那也改不了骨子裏的那股子沒文化的粗俗勁兒。比不上城裏當工人的大姐李春霞明事理。
她不屑於和這樣的人搭話。當然了,更重要的是,她始終認為,這個廠開不起來。
蘇家的悲慘命運,是註定的。她還是少摻和。
所以聽到李春蘭拒絕幫她安排工作,她立馬就朝着外面喊,「不用,我不去!」
李春蘭道,「看吧,媽你白做好人了。」
李母也是無語。
她瞅着兒子也在鎮上上班,到時候媳婦也去了鎮上,不就能做個伴兒嗎?到時候讓他們在鎮上住,多舒服啊。
多好的年輕人,咋就不知道上進呢,她年輕那會兒有這機會,做夢都夢笑醒。
李春蘭目的達到,也不多待,嗑完手裏瓜子就走了。還不忘了叮囑李母,萬一有人求上門來了,別答應。特別是那些說過老蘇家壞話的,一概不要。
然後瀟灑的騎着自行車走了。
她尋思着自己這也算是為大妹幹活了,回頭蘇潯大妹回來,咱是不是也要表功啊。
蘇潯正在敲鑼打鼓給公安局送錦旗,然後發現又有進賬。
昨天一天進賬速已經少很多了。畢竟小霍村也不是全村都恨老蘇家,總有那種不喜歡也不討厭,關起門過自己日子的人。還有一些孩子也不懂這些是非。還有一部分人覺得老蘇家這廠開不起來。
所以小霍村這個潛力開發了一大半了。剩下空間不多。估計還要自己回去再加把勁兒才能徹底開發潛力。
現在新的進賬,大概是別的村了。看來老蘇家的人辦事還是不錯。讓他們宣傳了,還真的有在做。
也就關注了兩眼,蘇潯又專心眼前的事兒了。
這是昨天定的錦旗,加急定的。今天早上就拿到了。特意等到上午大家都上班了,才送過來。
前面蘇潯坐在小汽車裏慢慢開着,後面敲鑼打鼓的樂隊跟隨,最後是舞獅隊,邊走邊舞動獅頭。
這陣勢一出現,立馬引起沿途大街小巷的住戶和路人的注意。
這是一個沒有小視頻的時代,想看熱鬧就只能碰運氣了。逮着一個,那自然就跟到底。
於是一群人跟到了公安局院子外面。當然沒進去,在還在院子外面敲鑼打鼓。
局裏的公安同志看到這陣仗也是驚到了,一窩蜂跑出來看。
高公安看到了從車裏出來的蘇潯了,又看到蘇潯雙手托着的錦旗,立馬就知道咋回事了。
他走上前去問,「蘇同志,你這是」
蘇潯道,「我前兩天終於和我的親人見面了。完成了我爺爺多年的心愿。我心中十分歡喜,也十分感激。因此回來之後,就希望能做點什麼來表達我的感謝之情。我原本準備送領禮物,可有人告訴我這不合規矩。因此,我就制定了這面錦旗,所有的感激,都在這面錦旗上面了。」
說着,將錦旗送給高公安。
「請公安同志接受我誠摯的感謝!」
高公安哪裏敢接啊,「等等,你等等。」
說完往後面一看,果然,局長也出來關心情況了。
高公安立馬跑過去匯報了情況。
局長笑着走過來,親切的和蘇潯握手寒暄,「你的故事我們都聽說了,能夠幫助蘇同志你完成心愿,這是我們公安同志們的職責。你也太客氣了。」
「感激和職責是不衝突的。你們幫助了我,我就希望能表達感激。希望你們能夠接受這份誠摯的感謝。」
局長開懷的笑了起來,「那行,那這面錦旗,我們局裏就接受了。也感謝蘇同志對我們工作的認可。」
說着看了眼旁邊。「老高,你過來。這面錦旗應該由你親手來接受。」
高公安這才走過來,鄭重的接受了這面錦旗。
宣傳科的於曉英立馬拍下拿錦旗的這一幕。
外面的鼓樂隊敲打得更響亮了。
最後,蘇潯又和局長以及高公安三人合照一張。
高公安拿着錦旗站在中間,局長和蘇潯站兩邊。
咔嚓一聲,結束。
於曉英看了眼照片,覺得這照片很適合刊登。
可惜了,自己的稿子已經發表了。
現在局裏應該都看得到。不過報社那邊還準備刊登一起這個新聞,正好把這個加上。
這邊,舞獅隊伍和樂隊已經散場,局長還在和蘇潯寒暄。
蘇潯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今天早上宣傳科發表的內刊裏面就有關於這件事情的報導。局長正好奇蘇潯這個人呢,對方就來了。自然抓緊時間了解了。
倒也不為別的,而是探探對方的底。作為東州市的市領導之一,喬局長也有一顆為東州市建設出點力的心啊。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回來探親,那也罷了。可這要有能耐辦廠,那就不一樣了。
要是因為自己的疏忽,錯過了這麼一個機會,那以後其他人不就會覺得他這人辦事不靠譜嗎?
他試探的提起了今天看到的內刊消息。
「看樣子蘇同志準備在我們東州市長待啊。」
蘇潯道,「這是我爺爺魂牽夢繫的地方,也是我的故鄉。我希望能在這裏建設我的故鄉。」
聽到這話,喬局長笑了起來,「好啊,要是大家都有這樣的心,我們東州市何愁建設不起來。不知道蘇同志準備什麼時候辦廠,需要政府提供什麼幫助嗎?」
蘇潯道,「這倒是沒有,昨天晚上我已經給我們家族的公司打電話,讓他們給我送技術和設備過來,後續就是和當地政府談具體合作的問題了。」
喬局長聞言,立馬問,「你們家族在國外,具體是做什麼的啊?難道也是做塑料的?」
蘇潯道,「各行各業都有投資。比如計算機、通訊、酒店等塑料廠只是我們很小的一個項目。也是要開辦塑料廠,我才想起來我們家有投資這個。」
這話聽在喬局長耳朵里,有點震耳朵了。
原以為是個有些家底的,沒想到這家底實在厚實啊。
喬局長頓覺得自己工作不仔細。人家早就來公安局報到過了。他竟然沒引起重視。以為對方就一個人回來尋親,大概也不是什麼大家族。而且聽說也是貧農出去,只是恰巧富裕了。也不會積累多少家底。畢竟財富是需要幾代人積累的。
沒想到
「你祖父能力不小啊。」喬局長感慨道。然後心中也是有點懷疑蘇潯的話的。
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可知道的,之前有些舊社會的大資本家出國了,也只是說過得富裕,在國外其實也挺窩囊的。
蘇潯笑道,「我爺爺總說他這輩子的運氣都在後半生了。當初手裏的一筆錢投資出去了,沒想到投資的項目全都發展很好。這些年下來成果頗豐。不過我認為,我爺爺這也是眼光獨到。」
「沒錯,眼光獨到啊!」喬局長聽到蘇潯的說法,覺得可信度增加了。
如果運氣好到了這份上,那發財確實也不難了。
而且他也不再糾結蘇潯話里幾分真。畢竟以後蘇潯是要在這裏開廠的。只要人家拿的出技術和資金來,那她說的話就是真的!
這事兒一定要上報!
他試探的提到,「蘇同志要在東州市辦廠,那我們得儘儘地主之誼了。到時候我們外事部門的同志可要好好招待蘇同志你了。」
蘇潯道,「我這次初步投資只定在平安鎮,所以規模不大。倒是不好小題大做。」
「投資的事兒哪裏談得上小題大做?要是招待不周,那就是我們的工作失職了。」
蘇潯聞言,就只好道,「只要不給本地添麻煩就好。」
和市級領導接觸,也是蘇潯計劃之中的事兒。比如昨天在朱總辦公室打電話,以及今天大張旗鼓送錦旗。都是要讓人知道她這個麼個人。
她雖然是準備在鎮上去投資,可她也不知道平安鎮的領導是個什麼樣子的,也許人家為了發展,歡迎投資。大開綠燈。那自然好。
可萬一遇到個性比較固執的,不願意接受改變的。那蘇潯難道就不辦廠了?當然得辦,到時候就可以找市里領導幫忙了。
只是她既然初期拿不出太多投資,自然不能主動上門和人接觸。主動接觸還不主動拿錢,顯得她比較渣。
但是如果對方自己找上門接觸,那就不一樣了。
比智商情商,蘇潯自認為比不過這些人,但是這不是還有套路嗎?經歷網絡轟炸的時代,蘇潯腦子裏可不缺套路。多少前輩用成功案例告訴大家一個道理,自古情深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在省城該辦的都辦了,蘇潯準備去平安鎮找當地鎮領導探探他們的態度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