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照顧了查米月多年攢下來的情分,經過兒子逃婚一事算是徹底沒了。
陳南康反應過來,也看出查米月對此很不滿,他立即道:「我不知,若是我在府里,一定會阻止這樣荒唐的事。」
「您要是沒逃婚,你爹娘也不會幹出這種蠢事。」楚雲梨面色淡淡:「我堂堂縣主,平白就變成了退過親的女子,身為我的未婚夫,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陳南康滿臉歉然:「月娘,是我對不起你。但是……」
楚雲梨粗暴地打斷他:「沒有但是,不管說什麼,我都不會原諒。」
可陳南康還是得說話啊,他一臉無奈:「我知道你恨,之後想要怎麼懲罰我都行,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把人參拿出來救命」
「那可是千年人參,可遇不可求。能救命的好東西。」楚雲梨瞄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子:「你就是因為她才丟下了我,讓我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我可沒有那麼善良,做不到以德報怨。人參是我的,我只要高興,哪怕丟給街上的乞丐,也沒人能說半個不字……」
陳南康聽她喋喋不休,心裏着急,語氣就不太好:「人命關天,你能不能別置氣」
「不能。」楚雲梨笑吟吟:「本來我還不想收這份賠禮,陳老爺主動奉上。我也念着陳家照顧我多年的情分,才勉強收了……就是那麼巧,剛好收了吳姑娘救命的藥材。所以說,老天有眼,她對不起我,我也不用對得起她。這藥,我還就不拿出來。」
陳南康眼神複雜:「月娘,你真的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任何女子碰上這種事,都會性情大變。」楚雲梨振振有詞:「這是被你逼的。」
陳南康閉了閉眼:「你要怎樣才肯救她只要你說,我一定辦到。」
「怎樣我都不救。」楚雲梨滿臉淡漠:「她又不是我的誰,還拐走了我的未婚夫。千年人參是好東西,用在她身上太浪費。」
她語氣里毫不掩飾對吳青靈的輕視。陳南康眼中的吳青靈是要共度餘生的人,哪兒受得了這
「人命不分貴賤!」陳南康語氣嚴厲:「月娘,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哪樣」楚雲梨霍然起身:「不如你的意,就是變了陳南康,你太高看自己,本縣主願意許親,那是下嫁,你不好好接着,反而還將本縣主撂下,這梁子結大了。從你逃婚起,本縣主就已經是你高攀不起的人,別用這種語氣跟本縣主說話,再有下次,本縣要問你的罪!」
兩人算是青梅竹馬長大,陳南康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表妹,一時間給愣住了。他還想開口,嘴卻被父親捂住。
陳老爺無奈得很,也難怪兒子不習慣查米月的變化,他們一開始也不能適應。
「南康,想要讓縣主幫忙,得好好說話。求人該有個求人的態度。」陳老爺一臉嚴肅:「若是求不來,便不可強求。縣主是皇家人,咱們得敬着!」
陳南康對上父親的眼神,終於認識到自己逃婚的後果,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除了逃婚這件事,陳南康大部分時候都是靠譜的。陳老爺見兒子反應過來,鬆了手退到一邊。
陳南康溫柔地放下懷中女子,如放一塊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將人安頓好了,他才站起身,衝着楚雲梨拱手一禮:「縣主,草民對不住您,在這兒給您道歉。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草民計較。」
楚雲梨嗤笑一聲。
陳南康低下頭:「若是您要問罪,或者有什麼要求,草民都聽您的。但……草民急需人參救人……您是皇室,該愛民如子,就請您拿出人參救命。」
此時他心裏亂糟糟的,滿心滿眼都想救人,腦子一片混沌,根本就想不出什麼主意,說話也就那幾句翻來覆去。他回想了下,好像在平白問人要東西,他又補充道:「不讓您白拿,我們可以跟你買,價錢你開。」
他是個生意人,說到銀子,總算又有了幾分理智:「千年人參有價無市,若您不要銀子,陳府立刻放出消息採買,回頭一定給您補上,我絕不白要!」
話說得有理有據,如果兩人之間沒有恩怨,手握人參之人秉性善良,一定會出手相助。
楚雲梨張口就道:「可我不想幫。」
陳南康:「……」
好話說盡,姿態也足夠卑微,眼前的人卻油鹽不進。他心頭怒火衝天,又不敢發作,臉色都有些扭曲了。
「那……換個婚期,我娶你過門行麼」
楚雲梨呵呵:「你以為自己是塊寶不成直白點說,若不是陳家照顧本縣主多年,咱倆根本就不可能定親,昨天你逃了婚,再想高攀,那是白日做夢。」
陳南康真的以為她不依不饒是還想嫁給自己,被嘲諷了一番,且面前女子根本不是玩笑,他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話是自取其辱。
「您要怎樣才肯救人」
楚雲梨似笑非笑:「救人是大夫的事,我一個弱女子,沒那本事。」
陳南康想要發作,卻只能按捺住,憋着氣問:「您要怎樣才肯拿出人參」
楚雲梨擺手:「不拿,保命的玩意兒呢,可遇不可求。」
陳南康:「……」
若不是急需人參,他真的不想搭理這個女人。忒欺負人了!
顧氏在邊上從頭看到尾,眼看兒子即將發作,她真的怕兒子年輕氣盛再得罪了人,急忙開口道:「我這就派人去外面尋人參,多加價錢,應該能買到。買不到整隻,咱就先買幾片。」
說着,立刻找來了管事。
管事很快去了,陳南康緊皺的眉心並未放鬆,自家有的好東西,都會下意識打聽別人有沒有……過去那些年,陳南康就沒聽說誰家有超過千年的人參。
那真的是拿着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他轉身,重新將吳青靈抱在懷中,輕輕道:「你別害怕,很快就有藥了。你喝了藥就會好……我絕不會讓你死的。若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這話既是跟吳青靈表明心跡,也是告訴雙親他的決心。
若是不想他死,就快想法子救人。
顧氏臉都嚇白了,陳老爺滿眼恨鐵不成鋼,想教訓幾句吧,兒子一心撲在佳人身上,連個眼神都沒看過來,說了也是白費唇舌。
大夫重新回來,聽說沒有人參,頓時一臉無奈。
陳老爺並不想平白花費銀子去買那所謂的千年人參,直接道:「能不能用百年的代替大不了多養一段時間嘛,平時多喝一些滋補的湯,同樣能養回來的,對麼」
大夫無奈:「非得是千年人參將氣提起,否則……」他搖搖頭:「你們儘快找藥吧。」
聞言,陳南康整個人都軟了。
大夫離開後,陳南康察覺到懷中女子氣息越發微弱,忽然就不想再忍,他大吼道:「月娘,既然你不想救人,還留在這裏做甚」
「看你笑話啊!」楚雲梨用手撐着下巴,閒閒道:「你二人情比金堅,卻不能白頭偕老,可見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讓你這個負心漢付出了代價。」
陳南康雙手抱着頭,崩潰大哭。
「月娘,救救她吧,我求你還不行嗎」
上輩子查米月沒有討要千年人參,陳南康同樣抱着她回來,彼時陳家夫妻並不願意拿出祖上傳下的寶貝救人,可到底還是拗不過兒子。
有了人參,吳青靈總算撿回一條命。卻因為身受重傷不能挪動,在府里又住了幾個月。
而孫崑山沒有自己的宅子,查米月嫁給他後,還是住在陳府,也是這段時間,查米月算是徹底了解了吳青靈的脾性。
就這麼讓她死了,未免太便宜她。
楚雲梨面露沉吟。
陳南康見有戲,急忙上前:「月娘,我對天發誓,回頭一定給你找一支千年人參。只要你願意幫忙,讓我做什麼都行!」
楚雲梨好奇:「真的什麼都可以」
心上人即將喪命,陳南康來不及多想,忙不迭點頭:「只要不違背人倫道義,我一定辦到。」
楚雲梨瞄了一眼那邊奄奄一息的吳青靈,此刻人正在昏睡之中,她想了想道:「她勾引你,害你叫我撂下淪為笑柄。讓我出手救她,我是怎麼想都不甘心,但你既然求了,我又得你們陳家照顧多年,若真的見死不救有些說不過去。我這個人呢,比較自私,沒有成人之美的君子風範。」
陳南康聽到這裏,心頭有些不安。他太需要人參,便沒打斷。
楚雲梨繼續道:「讓我看着你們倆相親相愛,白頭偕老,我做不到。這樣吧,人參可以給你,但你得答應我,此生不可娶她為妻!」
聞言,陳南康眼睛瞪大,滿臉不可置信:「你……」
楚雲梨揚眉:「若你做得到,我即刻就讓人去取人參。做不到就算了,畢竟,你二人違背了長輩心意也要在一起,甚至到了私奔的地步。」
陳南康面露糾結,卻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咬牙道:「我答應你。」
楚雲梨一臉驚奇:「我還以為你二人為了感情連命都可以不要呢。原來在小命面前,什麼都可以退讓,看來你也是個俗人。」
聽着這話中的譏諷,陳南康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月娘,謝謝你。」
楚雲梨笑了:「還謝我呢,以後你別恨我就好。」
如今伺候在楚雲梨身邊的人本就是陳府的丫鬟,得了准許,飛快跑了一趟,前後不到半刻鐘,人參已經取回。
大夫重新被請了過來,又是一刻鐘後,吳青靈喝下了藥,面色肉眼可見的好看了幾分。
見狀,陳南康長長吐出一口氣。
人還昏迷着呢,楚雲梨無意多留,伸了個懶腰:「昨天太累,我得回去補覺。無事不要來打擾我。」
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向陳家夫妻:「陳老爺,你們看不上這姓吳的,我提出那樣的要求,也算是幫了你們的忙。是麼」
陳老爺倒是想否認,可面前這人是縣主,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她。他笑了笑:「多謝縣主幫忙。」
楚雲梨揮了揮手:「記得送謝禮!」
陳家養着的這位大夫醫術高明,這也是吳青靈受重傷後陳南康沒有將她送去醫館,而是將人帶回來的最大緣由。
幾副藥下去,就在第二天傍晚,吳青靈悠悠轉醒。
楚雲梨在這兩天也辦了些事,比如用銀子開道,安排了幾個眼線。查米月嫁妝豐厚,手頭寬裕,楚雲梨出手特別大方,幾乎是那邊人剛醒,她就得了消息。
住在府里無所事事,楚雲梨立刻就來了興致,扯了一抹大紅披風裹上,就往吳青靈所在的院落而去。
陳南康本來將人安置在自己的院子裏,不過,因為要成親的緣故,他的院子幾乎是全部推倒重來,處處都喜氣洋洋。
本身吳青靈和他就不清不楚,將人安頓在這樣的院子裏……二人跟夫妻有什麼兩樣
不說陳老爺並不喜歡吳青靈這姑娘做兒媳,只那邊縣主就已經提出不讓二人在一起,這樣的情形下,將吳青靈放在陳南康院子是怎麼看都不妥當的。
顧氏並不想讓兒子跟這個女人糾纏,特意將人安排到了偏院。氣人的是,陳南康也跟了過去,且一直守在床前,連夜裏都沒回房睡覺。
她得知這個消息時也去勸過,可兒子非要等人醒了再與其分開。
楚雲梨到的時候,院子裏一陣忙亂。不難看出這些丫鬟正在準備熱水和飯菜。見她進門,裏面的人都愣了一瞬,很快又福身行禮。
大紅披風划過地面,楚雲梨已經奔進了門。一眼就看到了虛弱的吳青靈和滿臉歡喜正噓寒問暖的陳南康。
察覺到門口動靜不對,陳南康一回頭,看清楚來人時,他面色微變了變。
楚雲梨含笑問:「不請安嗎」
過去十年間,陳家人就沒有給查米月請安的習慣。陳南康反應過來後,起身上前行禮。
「見過縣主。」
床上的女子呼吸微弱,眯眼看着這邊,對上楚雲梨眼神,她小聲道:「我身子弱,實在起不來,縣主勿怪。」
「不怪你,你別恨我就行。」楚雲梨似笑非笑地問:「陳公子,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陳南康面色愈發難看:「不會忘。等青靈再好轉一些,我就不過來了。」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我沒不讓你們見面啊!」
陳南康驚訝抬頭:「你不是說……」
楚雲梨打斷他:「還是生意人呢,怎麼就沒仔細聽我說的話隨便你吧!」
語罷,看向床上的人:「吳姑娘,為了救你,陳公子搭上了一支千年人參呢。你可好些了」
吳青靈低聲問:「南康,你答應她什麼了是日後再不與我見面麼」
此時陳南康已經反應過來,本以為和心上人下半輩子都再也不能見面,沒想到峰迴路轉。查米月沒那麼狠……只是不讓吳青靈成為他妻子。
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夫妻才能長相廝守的。陳南康心頭一松,道:「一點小事,對咱們沒有影響。你如今剛剛醒來,身子正虛弱呢,不宜多費神。若你真想知道,再過兩天,我再細細說給你聽。」
其他的事情可以稍放一放,這事不行。吳青靈執着的看着他:「那你為何要說過兩天就不來了」
陳南康上前安撫:「你聽錯了。日後我每天都會陪着你,直到你頭髮花白,牙齒掉光。」
他說得真心實意,吳青靈頓時放下心來,忍不住笑道:「那時候我肯定滿臉皺紋,想想就丑。」
陳南康溫聲道:「等你老了,我會比你更老,比你更丑。咱倆誰也不嫌棄誰。」
他又回頭,衝着門口的人道謝:「多謝縣主成全。」
「我沒那麼大度。」楚雲梨揮了揮手:「走了。」
她一轉身,披風甩出美妙的弧度,行走間動作爽利,帶着一股優雅的颯爽之氣,說不出的好看。
吳青靈從窗戶看着那人走遠,忽然問:「南康,那樣美好的女子你都不要,會不會後悔」
「不會。」陳南康握着她的手:「在我眼裏,天下最美的女子只有你。其餘都是庸脂俗粉。」
吳青靈笑了:「你又哄我。」
「這是實話!」陳南康說着,看她面露疲憊,道:「你再喝點湯就睡吧,早日將身子養好。」
吳青靈眼睛似閉微閉,想到什麼,瞌睡都醒了,她反握住他的手,問:「縣主和你的婚約怎麼辦」
「已經退了。」陳南康輕聲道:「你別急,她已經認了我爹娘做乾親,如今是我名義上的妹妹。我們倆是再也不可能的。」
吳青靈一臉驚訝:「真的」
陳南康頷首。
吳青靈咬着唇,羞澀地瞅他一眼:「那……你爹娘會答應讓你娶我嗎若是不答應,咱們怎麼辦」
說實話,陳南康拿到人參救了人後,最怕的就是吳青靈提及婚事,兩人之前就已經打算好,到了郊外先看看情形,如果能回來,他就回家努力說服雙親讓他們上門提親。若是不能回來,他們就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結為夫妻。總之,誰也別想將他二人分開!
而他答應了查米月的要求,不能娶吳青靈為妻。也就是說,無論是在城裏還是去山上住,兩人都不能結為夫妻……說難聽點,只能無媒苟合。
沒等到男人的回答,吳青靈忍不住抬頭,對上他複雜的目光,她心頭不安:「南康」
陳南康回神,安撫道:「好好養傷,別多想。趕緊睡!」
吳青靈直直盯着他的眼:「你有事情瞞我。」
語氣篤定。
她抓住他袖子:「你休想逃,趕緊告訴我實情,否則我睡不着也吃不下,一定養不好身子。」
陳南康眼看糊弄不了,嘆息道:「青靈,有時候還是糊塗一點好。」
「我不要!」身為女子的直覺,讓吳青靈猜到事情和查米月有關,她追問道:「方才你和縣主之間的對話奇奇怪怪,是不是和她有關係」
陳南康沉默,眼看吳青靈眼睛越來越大,沒有絲毫困意,他一咬牙:「她恨你,又是個小氣刻薄的性子。你的傷太重,需要千年人參救命,她給人參的條件就是……就是我不能娶你為妻!」
吳青靈愣住:「什麼意思」
「就是……」陳南康遲疑了下:「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不能做夫妻。」
「讓我做妾」吳青靈聲音尖銳,都破了音。
她身上有傷,這一激動,傷口就開始滲血,陳南康一把將她抱住:「你別急,若你為妾,便是我唯一的女人。」
吳青靈卻並不歡喜,她抬起頭,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睛,問:「你不想娶妻,便能不娶嗎你爹娘能允許你如此胡鬧」
陳南康身子僵住。
身為陳家唯一的公子,不可能不娶妻。
「我會努力爭取。」
聞言,吳青靈心都涼了半截,若爭取不來呢是不是要依着長輩的意思
她咬牙切齒地道:「查米月太狠毒了!虧我還以為她秉性善良,輕易就原諒了我們,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陳南康看着傷口處蔓延開來的血跡,勸道:「你別激動,身子要緊。」
說着,急忙吩咐人去請大夫過來重新包紮。
吳青靈感受着傷口的疼痛,眼淚唰地落下,怎麼都止不住。
「我又沒想做陳家少夫人,只是嫁一個想嫁的人而已,他們一個個的輪番逼迫,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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