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剛才雖然算不上直接撂了她的茶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並不得婆婆喜歡。可人就是有本事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還沒開口接話,蔣發禮已經出聲:「快起,都是一家人,別這麼客氣。你娘為了操辦這場婚事,好多天沒有歇,累壞了沒反應過來而已。這樣,先進屋坐下,再重新敬茶全了禮數,回頭還要去祠堂記族譜呢。」
新婦進門,得告知祖宗,將新婦記在族譜之上。
聞言,一雙新人都羞紅了臉。
蔣培林一把握住新婚妻子的手:「咱們聽話,走。」
新婦游雙涵,想要抽又抽不出,低着頭羞澀地進門。
蔣發禮確實不太喜歡兒媳的家世,但對於兒子娶親這種大喜事心頭還是高興的,看着一雙璧人進門,眼神里滿是笑意。又側頭警告楚雲梨:「人都歡歡喜喜的,就你不高興,別掃興!」
「喝茶可以,但族譜的事往後挪一挪吧!不是還要招待客人麼?」楚雲梨認真道:「就說今日沒空,先拖上一拖。」
蔣發禮皺起眉:「讓我說你什麼好?這人都進門了,還能攆出去?大喜的事你非得作……」
「我不喜歡她!」楚雲梨微微仰着下巴,看着正房的方向:「身為婆婆,捏着鼻子認下一個不喜歡的兒媳,還不興我為難一二?再說,你們都誇她聰慧懂事,那就試探一下,看看她會如何應對。」
「懶得管你。」蔣發禮率先往裏走,又回頭囑咐:「別太過分。」
言下之意,不再阻止楚雲梨為難她。
這一次敬茶就比較順利,楚雲梨喝了後,本來林妙琪準備的是手上帶着的一雙剔透的鐲子……其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她和蔣發禮想法差不多,再怎麼看不上游雙涵,到底是自己兒子喜歡的女人,只看兒子的面子,費心教導就是,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跟兒子生分。
但楚雲梨來了,她沒脫鐲子,而是從邊上婆子手中掏出了一把銀瓜子遞過:「收着吧,拿來賞人,身為蔣家的少夫人,可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游雙涵臉頰爆紅,這一次是羞惱的。
出身普通的她,拿不出足以匹配蔣家的嫁妝,帶過來的東西大半都是當初蔣培林送去的東西和聘禮。而男人始終不夠細心,游雙涵昨天一來就發現,她手邊沒有賞下人的東西,偏偏這種事情又不好跟蔣培林提及,本來打算騰出空來出去換些,結果在這麼多人面前,婆婆來了這一手。
婆婆送的東西確實是她剛好能用得上的,但……這也挑明了她出身不高的事實。
更氣人的是,她還不得不捏着鼻子道謝。
「長者賜,不敢辭。多謝母親。」
楚雲梨笑眯眯看着:「去見過弟弟妹妹,然後去給你們請安,對了,一會兒別去祠堂,那邊偏僻,稍微一會兒回不來,客人要到了,你身為新婦,羅家是日後的姻親,該見一見。」
說這些話時,她尤其注意游雙涵神情,見其神情不太自然,心下冷笑了一聲。
蔣培林和妹妹是由祖母養大,最早的時候兄妹二人和老太太住一個院子,感情尤其深厚,對於未來妹夫,他自然得耐心招待,以示自己對妹妹的重視。
對於母親的提議,他頗覺得有理,頷首:「好。」
游雙涵欲言又止,但男人都已答應,她不好拂他面子。
接下來一切還算順利,蔣培林身為家中老太太和家主細心培養的下一代家主,底下的人不管服不服氣,此刻都不敢鬧事。見完禮後,一群人紛紛退下。
楚雲梨起身:「走吧,我帶你們去壽禧苑。」
孫子成親,眼瞅着就要抱上重孫子了,老太太特別高興,昨夜睡得晚,起得便有些遲,便沒有過來喝茶。
或許,她心底對於游雙涵這個孫媳婦還是有幾分不滿,所以才不來。
壽禧苑中,蔣培歡正埋在老太太膝前撒嬌,聽到一行人進門才起身,目光落在楚雲梨身上時,立刻笑着膩了過來:「娘!」
楚雲梨請安,坐在了邊上。
老太太並沒有為難新人:「先去祠堂。」
蔣培林立刻道:「一會羅家要來,今日先不去,回頭再說。」他側頭深情地看着妻子:「雙涵也不急在這一時。咱們往後還有一輩子呢。」
當着長輩的面說這種話,游雙涵羞得滿臉通紅,不着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所有人都看見了小兒女之間的親密,蔣培歡嘟着嘴,她和母親想法一樣,認為這出身普通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做嫂嫂。所以,她沒有去正房,就是想要將認嫂嫂的事往後拖上一拖。
哪怕只是一刻鐘呢,也足以表達她的不滿。
「哥哥,之前你說要帶我去郊外看紅楓,可別娶了嫂嫂就忘了。」
蔣培林哭笑不得:「哪天我有空,帶你們一起。」
蔣培歡:「……」誰要一起了?
不過,她到底沒有嚷出來,只是輕哼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哥哥已經成親,往後得和別人更加親密。她心頭再不樂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若是不懂事非要摻和,影響了哥哥嫂嫂之間感情,到頭來為難的還是自己哥哥。
說話間,外面有人來稟,說是羅家人到了。
老太太有些意外:「怎麼這樣早?」
羅家也是城裏的富商之一,該知道這新婚翌日要敬茶,來得太早,人家還沒忙完……懂事的話,就該來遲些。
楚雲梨垂下眼眸:「興許是忘了咱們府上今日有正事。」
昨天才大張旗鼓迎新婦過門,羅家還上門道喜了,怎麼可能會忘?
事實上,羅家今日登門就不合適,該改天的。
蔣培歡聽到羅家人來,早已忘了方才的不快,揪着楚雲梨的袖子扯啊扯,眼神不時看向門口。
而羅家雖然登門,想走到這裏,壓根沒這麼快,蔣培歡也明白這些,卻還是控制不住。明顯是對未婚夫喜愛得緊了。
蔣羅兩家差不多的富貴,但因為蔣家在這城中,已經有百多年底蘊,論起來還是羅家隱隱高攀,再說,自家是女方。今日來的人中,沒有羅家的老太太,老太太自然不可能親自去迎。
但若是誰也不去,難免顯得怠慢。最合適的人應該是楚雲梨。
楚雲梨不動,蔣培歡低聲提醒:「娘,要不要去迎一迎?」
這話引得蔣發禮哈哈大笑:「夫人,咱們走一趟吧,省得培歡着急。」
蔣培歡不怕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小女兒心思,畢竟也不是第一回被長輩笑話,但這還有一個不親近的嫂嫂,當即不滿地跺了跺腳:「爹!」
這一番嬌嗔,惹得蔣發禮更樂。
上輩子的林妙琪對待羅家挺熱情,但楚雲梨得知真相後,對於羅家人前來並不熱衷:「我頭有點暈,就不去了。」
蔣發禮有些意外,抬步就走。
老太太也詫異地看了過來,礙於孫媳婦在眼前,到底沒有出聲提點。
半刻鐘後,外頭有喧鬧之聲傳來,羅家夫妻帶着兒子過來,一行人有說有笑。進門後,羅母笑吟吟問:「聞蔣夫人身子不適,可嚴重?」
「還好,就是一走動就頭暈。」楚雲梨目光落在了夫妻倆身後的羅南華,此刻他正看着蔣培歡,眼神複雜。
不過,屋中的人都在寒暄,沒發覺他的動作。
事實上,上輩子的林妙琪也未發現這其中的不對勁,歡歡喜喜將女兒嫁過去,造就了一雙兒女的悲劇。
蔣發禮見女兒時不時往未來女婿身上偷瞄,笑着道:「培歡,菊花開了,你帶着南華去瞧瞧菊花吧。」
得了父親的話,蔣培歡立刻起身:「羅公子,昨日開的是青菊,很是難得,這邊請。」
羅南華負手而立,彬彬有禮地道:「勞煩姑娘。」
他態度矜持,堪稱冷淡。
蔣培歡卻不以為意,率先走在前面引路,眉眼俱是柔和的笑意。
屋中的人還在寒暄,羅家今日是來定婚期的,游雙涵坐着,手中帕子揪啊揪,心思早已飛到了外面。蔣培林看出來她搭不上話,笑着道:「我們也出去走走。」
一雙新人出門,羅夫人還贊:「跟神仙眷侶似的。」
楚雲梨輕哼,謙虛道:「也就模樣好看。」
這話很不合適,世人講究個家醜不可外揚。身為大家夫人,再不喜歡自家的人,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出言貶低。楚雲梨這話一出口,立刻就感覺到了老太太嚴厲的目光。
而羅夫人也滿臉詫異,笑着打圓場:「這世上以貌取人者多矣。母親好看,孩子容貌俊秀,走出去先得人好感。」
楚雲梨似笑非笑:「夫人真是這麼想的?」
對上這樣的笑容,羅夫人心頭不自覺緊張起來,難道蔣家知道了什麼?
楚雲梨卻已經起身:「我想起來藥還沒喝,先失陪。」
剛才已經說了身子不適,此刻再說喝藥,也不顯得突兀。再說,喝藥得掐着時辰,不好往後挪,借着這個理由離場,誰都不好攔。
蔣家母子並不清楚林妙琪有沒有喝藥,不過,完全可以把藥端到這裏來喝嘛。楚雲梨剛走出門不久,蔣發禮也找着理由追出來,察覺到身後有人,楚雲梨並未停下,一路走得飛快。
等到楚雲梨找着了一身紅衣的新婦和剛來未來女婿單獨相處,她才頓住腳步。
到了偏僻處,蔣發禮終於將人追上,一把將其拽住:「你今天到底在鬧什麼?母親教了你那麼多年,規矩都忘了?一早你就不該給兒媳難堪,方才該和我一起去接客人,這會兒又要喝勞什子藥,哪樣是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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