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早上,在殷槿安的院子蹲守的人終於聽到了動靜。
馬晨陽從老家回來了。
他拿鑰匙開了外門,進了西屋。看見屋門關着,馬廄里馬也不在,就知道殷槿安和九天肯定有事出去了。
他把院子掃乾淨,積雪都丟到外面的大池塘。
院子整理好,開始和面蒸饃。
天冷,蒸饃能放兩天。
萬一錦衣公子和九天回來,熱一熱隨時就能吃。
蒸好饃,把從老家帶來的冬菠菜拿出來摘乾淨,又去買肉剁肉餡醃漬起來。
一上午,忙忙碌碌。
那倆隱藏的人:......
他們懷疑張向良說謊了,興許蕭槿安並不住在這裏。
客棧里,貴人手下對盛掌柜說:「叫馬夫再過來,同我家主人說說話。」
盛掌柜樂呵着答應了。
張向良拿着抹布,勤快地來到二樓客人的房間。
客人依舊是隔着屏風跟他說話,聲音聽上去很溫和,但是他覺得這人年紀不大。
「張向良,錦衣以前是你鄰居?」
「是,他住在崔家的老屋,離我家不遠。」
「你們與他關係很好?」
「也說不上,都是鄰居,有事互相幫襯。」
「噢,他幫襯你們什麼?」
「他沒幫襯小的,是小的母親幫襯過他,偶爾給他一點吃的。」
「你的意思是他一直挨餓?」
張向良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隔着屏風,臉色看不到。
他是老實人,但不是傻子。
這個人到底是錦衣的親人還是敵人?
「崔福德一家人待他極其不好,把他用鐵鏈鎖在老屋,也不給他送飯,他好像老鼠、黃鼠狼都吃
有的時候,他夜裏大聲喊叫,還撓門撓床,吵得我們睡不着覺......」
「噢,他是每天嚎叫,還是偶爾嚎叫?」
「也不是每天叫,一個月總有那麼一次吧。」
他嚎叫多少次,張向良也沒統計過,反正錦衣被關在崔家老屋四個月,嚎叫兩三次。
想到錦衣那些天在老屋嚎叫,真的是太慘太瘮人了。
好像,狼一樣!
其實說到底,他娘也就八月十六日那天送去半碗粥,還是錦衣自己爬出來的,平時都不敢進去。
因為崔福德放話,說錦衣是個妖怪,誰要是被他咬死吃了,他們概不負責。
屏風後的人似乎在思考,過了一會子,他又問道:「你最近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他腿斷了,鎮上的郎中說他腿骨碎得太厲害,永遠不可能治好了。他搬到現在的院子,就沒出來過,鎮上沒人見過他。」
「你還知道他什麼情況?」
「稟告貴客,小的和錦衣接觸並不多,其他的都不知道。」
裏面那人沒再問話,說了一句:「賞~」
然後有人出來,又給他十兩銀子。
給他銀子的人說:「張向良,我家主子找你談話的事不准告訴任何人,否則後果自負。」
張向良鄭重地點頭。
他不會給別人說,但是他想給九天說一聲。
萬一這幾個人是壞人,他要提醒一下九天和那個傻子。
酉時,他從客棧下工,盛掌柜特意把他叫到櫃枱後面的小休息室,笑着問:「向良,又去貴人那幫忙了?」
「客人叫小的過去問了一些話。」
「張向良,你比較老實,不知世事險惡。我只提醒你,出門在外,能少說的就少說,能不說的儘量閉嘴。你看,整個店裏,那麼多下人,為什麼一次次找你問話?難道其他人不知道有賞銀可以拿嗎?」
盛掌柜提醒他,天上不會掉餡餅,外人的飯都不白吃,銀子也不白拿。
張向良心頭一凜,恭恭敬敬地給盛掌柜行禮,說道:「謝謝盛掌柜提點,小的懂了。」
從客棧出來,張向良去包子鋪買了一荷葉新出爐的包子,往張嬸那邊去了。
張嬸和張向秀正在家裏紡線、做鞋子。
「娘,您忙着呢?」張向良把包子遞給張嬸,「這是新出爐的熱包子,娘吃吧。」
張嬸不喜歡葉婷,但是她和張向良沒仇,再說這個兒子老實,她也心疼。
張向良告訴她自己在盛隆客棧做工,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二弟和父親都不在家,他們去縣城裏找活做。
張向良把剛從貴人那邊得的十兩銀子塞給張嬸:「娘,您拿着。」
張嬸沒接。
「你哪裏來的銀子?」
「我在客棧給貴人餵馬,貴人賞的。」
「那你拿回去吧,以後做點小買賣,分家了,我也不要你的東西。」
「娘,貴人賞了我三次了,一共二十一兩銀子,家裏放了十一兩,足夠花用了。」
張嬸一下子警惕起來,什麼樣的貴人三天賞二十一兩?
她立即問張向良都幹了什麼?她不信幫助餵馬就能得那麼多賞錢。
張向良正好心裏有疑問,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張嬸,把盛掌柜說的話也告訴了張嬸。
張嬸頓時急了:「你糊塗啊,客棧的夥計,哪個不是本地人?那貴人誰都不問,專門拿錢問你?」
「那,娘您說他為什麼就問我呀?我也不是多話的,此前與他們一點也不熟。」
還能為啥,那些人精地方問不出話來,自然就不會再問。而兒子你,老實呀,問什麼就答什麼。
「兒子啊,他們一直拐彎抹角地打聽錦衣和九天,這些人一定是九天和錦衣的仇人!」
張嬸肯定地說,「要是親人,根本不用拿銀子瞎打聽,找里正、上門去找不就行了?人家盛掌柜看不下去,提點了你,你呀,傻兒子!」
「娘放心,他們以後問我什麼我都不會再回答。」
「能給賞錢的,一定是大事,說不得還是要人命的事。」
張向良把銀子給了張嬸,張嬸本來不想要,推辭了一會子,看他堅持要塞給自己,便說道:「我替你先保存着。對了,你拿回去的銀子,葉婷不會又給了他兄長吧?」
張向良搖頭:「不會,她這幾天都沒回葉家村。」
「你咋知道她沒回去?你不是白天一直在客棧上工嗎?」
張向良說不出話來。
張嬸心裏難受,說:「良兒,你耳根子軟,把家底都交給她,她也要把這裏當成家才能過好。不然,家裏出個大老鼠,一直往外倒騰東西,你們日子越過越漏風啊。」
張向良在這邊坐了一會兒,匆匆忙忙回去了,回到家裏,看見院子收拾得很乾淨,他心裏一暖。
進屋才知道,葉旭陽夫妻倆和葉偉都來了。
「向良回來了?」葉旭陽不冷不熱地打了招呼。
嫂子吳氏也不高興,說:「你們才成親就分家,是欺負葉家沒人嗎?」
張向良無法說出真實緣由,又看着葉婷捏着衣角,可憐巴巴的樣子,他心裏一軟就都自己擔下來。
「家早晚都要分,我有力氣,如今又在客棧做工,這樣以後賺了都是我們兩人的。」
葉婷也眼淚落下來,說:「哥哥嫂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討公公婆婆喜歡,連小叔子小姑子都不喜歡我......」
吳氏火冒三丈,怒道:「你是長嫂,喜歡不喜歡的,還輪不到小叔子小姑子來踩你。我倒是要去見識見識這兩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大不了,撕破臉,我在龍門鎮好好吆喝吆喝他們。」
張向良頓時急了,吳氏在龍門鎮吆喝自己弟弟和妹妹,那就是公開壞他們的名聲,以後婚事就別想好了。
「兄長、嫂子,分家是我和父親定下來的,早在成親前,就想着早點分家的,不分家,只有一間屋子住,太擠了。」
他說老屋宅基地大,而且他有錢了,直接原地造房子,家裏萬事由葉婷做主,可比在原先院子裏擠着舒服多了。
葉旭陽問道:「你們有銀子造房子嗎?」
「分家的時候,我娘給了我們五百五十斤糧食,還給了十兩銀子,這幾日我又得了十一兩的賞銀,明年就能起三間新房,還能磚牆齊腰、八磚登頂。」
今天得的賞賜,他閉嘴沒提。
吳氏一聽,眨巴一下眼,羨慕地說:「客棧給這麼多銀子啊?」
「工錢只有三百文,有個尊貴的客人在,我得了賞賜。」
「太好了,三天就得了十一兩賞賜,一個月還不得賞賜上百兩?一年就是一千多兩啊!」吳氏拍拍葉婷的手說,「妹妹,你可是有錢人了!」
葉婷也抿嘴跟着笑。
葉偉說:「姑姑是有錢人,我想吃糖球,你給我買新出鍋的糖球,我要帶回去,饞死小胖他們。」
吳氏拍他一巴掌,罵道:「要什麼糖球!還不如你姑姑給你買幾刀紙練字。」
張向良沒吭氣,別的東西都還好,紙、筆、書極貴。
眼見着天黑了,葉旭陽一家要回去,葉偉不肯走,扯着嗓子喊:「姑姑,我要吃糖球。」
葉婷訕訕地說:「下次,下次我給你買。」
張向良覺得親戚上門,小孩都提出來要買糖球,不買也太過意不去了,就說:「婷婷,你給他買幾串帶回去。」
葉婷扭扭捏捏地說:「不了吧,天都黑了......」
張向良看她的樣子,心裏咯噔一聲,嚴厲地說:「去,拿錢,給他買。」
吳氏看情況不對,急忙拉着葉偉往外走,邊走邊罵:「吃什麼吃?天都黑了,趕緊回家。」
葉偉一路罵罵咧咧,說以後再也不來姑姑家了,小氣鬼,一串糖球都不捨得買。
他們走遠,張向良和葉婷進了家門。
張向良把外門拴好,冷冷地看着葉婷,不容分說,道:「把分家的銀子,還有我給你的那些賞銀,拿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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