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凜發完微信,從車上下去,手裏拎着一聽喝完的美式空罐,往小區的垃圾箱裏扔。
他揉了把臉,夜裏一直在開車,沒怎麼休息,雖然喝了咖啡,但還是有些疲憊。
他其實已經到樓下一會兒了,怕打擾到她休息,一直忍到這會兒,才發了信息給她。
轉過身,他仰着臉,望向五樓那個窗口。
讓阮舒怡搬家,她到現在還磨磨蹭蹭,也不知道看房子了沒有他慢吞吞地想着,又覺得睏倦,返回車子旁邊,打開車門矮下身,從裏面將煙盒拿出來。
取了一支,剛要點,臉頰突兀地一涼。
他抬頭看向天空。
夏天的凌晨五點多,天卻還黑沉沉,厚重的雲層讓整個世界仿佛還沉浸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好像要下雨了。
他咬着煙,關上了車門,忽然就想起幾年前和阮舒怡分手的時候。
也是雨夜,他在她宿舍樓下等她,那一次他沒有等到,他給她發了很多信息哀求她下來,但她沒有出現,而他淋成了個落湯雞,一身狼狽地獨自離開了。
這幾年,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起那個雨夜,每當想起那時候的絕望和難堪,就會被無邊的沮喪感籠罩,以至於現在站在這裏等她,又遇上要下雨的天,四周也黑沉沉,他心口就有點兒喘不過氣的窒息和悶痛。
多少有點心理陰影在裏面。
耳邊有清風吹拂樹葉的沙沙響聲,好安靜,就連很小的雨滴落在臉頰上的絲絲涼意,都和那個夜晚如出一轍。
他安靜地站了片刻,閉上眼深吸氣,告訴自己,現在不一樣了。
隱隱約約,他在風聲中辨別出一點別的細微聲響。
他睜開眼,將煙從嘴裏拿下來,聽清了,那是腳步聲。
有人下樓了,他看到樓道里的聲控燈也亮起,那人好像挺急,腳步很快。
老舊的樓道口最下面一盞燈也亮起,他看到了下來的人。
阮舒怡身上還是睡裙,她裹了一件防曬服外套就匆匆下來了,髮絲都還是有些凌亂的。
陳凜在手指間打轉的煙停住,掉落在了地上。
這種感覺,仿佛時空錯位似的,他的心跳倏地變快,越來越快。
她朝着他,一路小跑過來,最後站在他跟前,仰着臉看着他,呼吸還有點喘,「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陳凜回神。
這當然不是什麼時空錯位,而是這一次,他等到了她。
他低頭看着她,很難形容此刻心底這種微妙的感覺,那是一種陌生卻溫暖的悸動,像溫潤的溪流,淌過這幾年無數個耿耿於懷,糾結自己被拋棄的難眠夜晚。
阮舒怡也是腦子一熱,直接就跑下來了,看到他的信息,好像什麼都沒想,現在看到他站在樓下,她那股子衝動又來了。
很想抱他。
只是,還不等她再有反應,男人已經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
她被緊緊地摟進他懷裏。
鼻息間是男人身上的氣息,很淺淡的煙草味,仿佛沾染了清晨的露水氣,微涼。
她又想哭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也抱住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陳凜低着頭,將她裹在懷裏,閉上眼深深地嗅她身上的氣息,心跳又慢慢地恢復正常的節律,變得很安心。
只是片刻,雨水又落下,他察覺到,不得不先放開她,拉着她往樓道口走,等到了裏面,才停步說:「下雨了。」
阮舒怡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剛剛沒有察覺到,跑過去就被他抱住,雨水並沒有滴落在她身上,不過這會兒,依稀能看到三三兩兩的雨滴落。
這樣的情形,不免會讓她想起他曾經在雨夜裏等他的時候。
她回頭時,對上男人的目光。
聲控燈的光線非常昏暗,兩個人對視着,都沒有說話。
然後男人腳步一挪,忽然就低頭,吻上她的唇。
他輕柔地含吮,手緩緩抬起,碰到她的臉。
阮舒怡安靜幾秒,就閉上眼,悄悄抬起的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這個吻並不深入,她沒有掙扎躲避,甚至還很順從配合。
樓上不知道是哪一戶有人關門,一聲響打斷了這個夢一樣的吻。
陳凜離開她的唇,兩個人對視一眼,仍是沒有言語,他沉默着牽起她的手上樓。
回到屋子裏,阮舒怡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衝動。
阮皓言還在屋子裏睡覺,她就跑下去了,不過還好來回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她小心翼翼推開臥室的門看了一眼,阮皓言仍在熟睡中。
她又小心地將臥室門關上,回到客廳。
陳凜坐在沙發上,她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抬眼看他,又問一遍:「你還沒說呢怎麼忽然回來了?」
陳凜也看着她,這裏的燈光明亮許多,他看到她眼睛微微有些腫,說:「你在電話里聽起來不太好,我就回來了。」
阮舒怡想起自己昨夜哭過,眼睛大抵還能看出來,趕緊別開臉,聲音小了些,「我我都說了,我沒事的,你這樣連夜回來」
她猜想,那他肯定沒休息好。
話頭頓了頓,她問:「不會影響到那邊的工作嗎?」
陳凜今天下午在那邊約了個血液病專家談事,他計劃過時間,回答她:「我約了人下午談事,一會兒走,來得及。」
她忍不住看他一眼,「那你是不是都沒休息?」
陳凜說:「聽見你好像哭了,我就是不回來,也睡不安穩。」
現在見到她就好了,至少不會自己胡思亂想一直擔憂。
而且,他發了一條信息,她就跑下樓去見他,他這會兒心情其實好了很多。
阮舒怡聞言,抿唇沒說話。
他是為了她趕回來的,她有些高興,但更多是心疼。
她又看他一眼,卻還是很快別開臉。
陳凜一直盯着她,視線就沒移開過,「想看我就看,怎麼偷偷摸摸的。」
阮舒怡嘀咕:「什麼偷偷摸摸」
她這會兒樣子有點彆扭,陳凜往她身側靠近了點,低頭睨着她。
她也低頭,躲避着他的目光。
阮舒怡臉往另一側轉,「你看什麼啊我妝都沒化。」
陳凜瞭然,不由莞爾:「原來怕我看你素顏,我又不是沒見過。」
阮舒怡以前就有這毛病,精緻習慣了,多半時候見人必須得化妝,但兩個人以前都那關係了,陳凜也不是沒見過她素麵朝天,他說:「怕什麼,你素顏也很漂亮。」
阮舒怡沉默幾秒,忽然就轉過臉來,對着他,「不一樣的,我現在皮膚沒有以前好了,比以前粗糙多了,自從化療過後,我的皮膚就沒好過,我只是用粉底遮蓋了。」
其實,她並不想被他細看,但是這一瞬,她忽然想,也該讓他看清楚。
讓他知道,她沒有以前好看了,以後還有可能會變得越來越難看。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