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張口懟他,我爸卻攔下了我,淡定道:
「那孩子懂事,我來幾百他都不嫌棄,錢,我是給孩子的,又不是給你們這些活着的人的,輪得到你評頭論足麼?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這兩百塊錢給你們,我都嫌多,還不如餵狗!」
「你!」金家大侄子氣急敗壞地拍桌站起身:「祝老頭,你再說一遍!」
我爸翻了個白眼,「好話不說第二回,沒規矩,今天好歹是你表弟的喪事,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說完,我爸就拉着我去給靈棚里我哥哥的棺材神位上香了。
走進靈棚,我爸剛把三炷香點燃,蹲在邊上燒紙的胖女人就惱怒地猛站起身朝我衝過來——
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目眥欲裂的拼命搖晃,大喊大叫:「是你!是你這個喪門星害死了我兒子!是你這個野種害我兒子短命早逝,你憑什麼活着,憑什麼!你去死吧!」
話音落,我就猝不及防被她猛一把推撞在了棺材上,腦袋正好磕在了棺角
說來也趕巧,一早血綾偷偷暗示我她已經趁九蒼不注意把我們之間痛感相連的法咒解了,沒有九蒼替我分擔頭痛,我的腦袋比前兩天要痛上一百倍
原本腦殼就沒恢復好,又撞在棺材上,那一剎疼得我頭骨都要碎掉了,眼前陣陣發黑,鮮血順着臉頰一滴一滴滑落,腦袋上的疼痛感劇烈得難以言喻。
「閨女!」我爸香都沒拿穩趕緊來扶我,見到我臉上的血,惱怒拔高聲質問女人:「你幹什麼呢!瘋了嗎!」
前來弔唁的村民們聽見動靜迅速圍上來。
金萬和與一幫朋友抽着煙站起身:「鬧什麼呢!呦,是老祝啊,帶孩子來祭奠她哥啊。」
我爸顧不上去管金萬和話里的譏諷,抬胳膊猛地護住我腦袋
千鈞一髮之際,江寒突然閃身出現,擋在了我和我爸的跟前。
大手用力抓住胖女人揮斧而下的那隻胳膊,目光冷厲,臉色陰寒地威脅道:「你想坐牢?殺人是要償命的!」
強勢的把斧頭搶過去,揮手將胖女人推得後退數步。
胖女人想拿斧頭砍我沒成功,還欲再衝上來卻被鄰居大娘們給及時抓住肩膀控制了住。
「老金媳婦,你不想好了!你前天那麼對待祝家大哥的女兒,祝家大哥好心沒找你麻煩,放你一馬,你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你還想砍死小漓嗎!那好歹是你的親身骨肉,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孩子!」
「你們兩口子造孽造多了,兒子已經過世了,還想把女兒也殺了嗎!」
胖女人紅着雙眼激動掙扎,扯着嗓子哭喊控訴:
「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我的兒子!要不是因為替她說話,要不是因為她,我兒子也不會一夜之間突然病情惡化,我兒子之前雖然身體弱了點,但好歹沒到藥石無醫的地步。
她就是喪門星啊,她一來我兒子就沒命了,都是她沖死了我兒子啊」
女人邊公佈我的罪行,邊拍着大腿哭的渾身顫抖,泣不成聲,渾然一副受害人家屬的作態。
拉着她的鄰居大娘們可不吃她這一套,冷笑笑道:
「金家媳婦啊,你說這話可就不佔理了啊,是人家小漓想來你家的嗎?不是你們兩口子把人家打暈,想害人家性命,把人家裝進麻袋裏帶回家的嗎?現在你又說人家沖死了你的兒子,這好賴話都讓你說了。」
「老金媳婦,你就明說吧,說都怪人家小漓命硬,沒被你們幾鋤頭夯死,要是早死,你兒子不就不用死了嗎。你哪裏是怪小漓沖死了你兒子啊,你是怪小漓沒死,沒能給你兒子續上命!」
「大家都住在一個村上多少年了,你撅屁股我們就知道你想放什麼屁。二十年前你已經借走了小漓的陽壽,還把小漓遺棄了,村里誰不知道小漓現在的命,是龍神給的?
小漓欠你們的生育之恩,二十年前就已經還上了,小漓現在,已經和你們金家兩口子徹底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你們呢,還是不肯放過小漓,小漓憑什麼把陽壽借給你們,老金媳婦,你有點自知之明吧!
與其現在怪別人不借陽壽給你兒子,不如怪你們自己。
前晚上我和幾個姊妹走的晚,我們可是都聽見看見了,你家孩子根本不願意借他妹妹的壽,是你們一意孤行,要不是你們把孩子氣到發病,你們兒子的病情會一夜惡化嗎!」
「說白了還是你們這些當爹當媽的不積口德!造孽造多了,把自己的兒子都氣死了。」
大娘們你一言我一語無情揭穿了事實,金萬和兩口子臉上有點難看,須臾,金萬和吸着煙催促道:「好了好了,都散了!有什麼好吵的,死了就死了,吵能吵活嗎?也怪他自己命不好。」
「我可憐的兒子啊」胖女人又開始拍大腿痛哭涕零。
我見狀只覺得可笑,從我爸懷裏出來,踉踉蹌蹌地走到眾人眼前。
扭頭盯了臉上毫無悲色,還有心情吸煙打牌的金萬和一陣,苦笑道:
「命不好?對,我和我哥都命不好!倒了八輩子血霉才投胎成你倆的孩子。我哥為什麼會突然病情惡化,你們心裏不清楚麼?你們就是一對自私自利的老畜生!」
金萬和臉色瞬變,面目猙獰:「你說什麼!」
我挺直脊背冷靜揭穿他們兩口子的真面目,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晰:
「我哥,重點大學畢業的高才生,還沒出校園,就被各大企業爭着高薪聘請,他工作兩年,手裏就已經攢下了一百萬!這一百萬,最後到了誰的手裏呢?」
金萬和媳婦心虛地止住哭聲目光躲閃:「你少在這裏污衊人,老大得了白血病,這一百萬哪裏夠他治病啊」
「事到如今你們還在騙人!」我氣極反笑,凝聲譴責:「如果真花在了給我哥治病上,我倒還會高看你們幾分。可錢現在,在誰的腰包里,你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掏出一板沒吃完的藥,難受道:
「這就是他們說的,花錢給我哥買的藥!這藥,根本不能緩解我哥的痛苦,控制我哥的病情,這藥只是藥房裏最便宜的鎮痛安眠,穩定神經的藥物,一盒也就十來塊錢,就是這藥,你們給他吃了幾十盒!
這玩意能一直吃嗎?治療神經類的藥物,不能久吃,久吃人就傻了!你們就是用這藥給他治病的?
他每次和你們說,吃的胃疼,全身難受,他明明都已經有了不良反應,你們還是逼着他吃
他自己有錢,他的錢,都留給了你們,而你們卻連給他買藥的錢,都不肯拿出來一丁點,你們真的在意他嗎?
你們不肯拿錢給他治病,反而把希望寄托在借壽奪命上,你們是不是覺得,只要殺了我,就能讓我哥好起來,那一百萬你們也不用拿出來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既然借壽能讓我哥痊癒,那就沒必要花買藥的冤枉錢了?
沒有人沖死你們的兒子,是你們自己殺了你們的兒子,你知道我哥在瀕臨死亡的那些天裏,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嗎。
他不但要忍着身體上的病痛,還要默默消化心理上的創傷,你知道他在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時,還要聽着母親的抱怨,父親的甩鍋,他有多絕望嗎。
哪怕他病情惡化,你們也捨不得拿錢,去給他買對症的好藥!虎毒不食子,你們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你這個賤女人!」金萬和惱羞成怒地舉起巴掌就要打我,但巴掌落下來,被江寒給接住了。
江寒冷冷望着他,警告道:「你敢動她一下試試?!」
而被大娘們控制住的他媳婦,此刻已經徹底破防,繃不住地蹲下身,捂臉嚎啕大哭起來,
「我對不起老大啊!是我沒有堅持讓老金把錢取出來,是我,沒有顧及老大的心情,沒聽老大的話,總是逼着他吃便宜藥」
金萬和仍厚着臉皮理直氣壯道:
「把錢取出來?你說得輕巧!你知道那藥多少錢一盒嗎!三萬!三萬啊!一百萬,只夠他一年的藥費。何況他的病,治不好!那又何必花冤枉錢呢!
你把錢霍霍完了,我們以後怎麼辦!實話告訴你,我早就防着這一天呢,老大要是病好了還能賺錢咱們不愁,如果病一直不好,或者是死了,那這一百萬,就是咱們的養老金!
沒有錢,你死了連棺材板都買不起,沒有這一百萬,我們老了的生活怎麼保障?都餓死嗎!
一百萬花在他身上,只能讓他好受一年,可留着我們自己用,足夠我們頤養天年!我可沒那麼多錢給他糟蹋!」
這話說的,可真是可笑。
連站在邊上看熱鬧的大叔大伯們都聽不下去了,紛紛出聲指責:
「老金,你怎麼能這樣想呢!就因為孩子得了絕症,所以你就不給孩子治病了嗎?你自己有個發燒感冒還曉得趕緊去打針吃藥呢!
更何況,孩子還活着呢!你這種行為,和那些不孝順父母的狗雜碎,放着年邁父母重病不管,有錢也讓父母自個兒等死的行為有什麼區別。」
「就是,孩子好歹是咱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說說你,拋棄女兒也就算了,我們可以當做你思想古板,你愛子心切,可兒子你也不要了,你這像什麼話嘛!」
「再說那孩子賺的錢,也是他自己辛苦掙來的血汗錢,他給你們是他孝順,你不能因為孩子孝順,就理所應當地佔有這些錢,連孩子生病都不管,祝家丫頭罵得對,你們兩口子,就是一對老畜生!」
「你們給他吃鎮痛安眠的藥有什麼用,無非就是圖個自己清靜!說你們疼愛孩子吧,你們不捨得給孩子治病,說你們不疼愛孩子,你們又能為了給孩子借壽,殺害小漓」
江寒冷着臉一語中的:「治病需要花錢,可殺人不需要。如果我猜得沒錯,金叔兩口子到現在都認為,小漓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就算金叔兩口子殺掉小漓,也不會蹲大牢吧!」
此話一出,金萬和果然反應激烈,掐滅煙頭指着我就咬牙狠狠說道:
「本來就是!這個小雜種只要還活着,就改變不了她是我和我婆娘的種的事實!
她的身上流淌着我們老金家的血,她一身骨肉都是我和她親媽給的!我想讓她死,她就得死,她是我的孩子,就算我不要那也是我的!」
「我又不是一樣物品,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掉,丟掉了還不允許別人擁有,你怎麼好意思想這種好事呢!」我被他氣得腦袋疼。
他繼續厚顏無恥地咄咄逼人:
「正好今天大家都在,那我金萬和,就和你祝英、祝漓,把話說清楚了!你不願意借壽給你哥,可以!現在你哥已經沒了,我們不要你的小命了,但你也休想和我們金家撇清關係!
你就算被祝家收養,你也是我金家的血脈,你哥不爭氣死了,你作為我和我婆娘唯一的孩子,你要承擔起贍養我們老兩口的責任!
我已經找人諮詢過了,就算你已經上了祝家的戶口,只要你和我們兩口子有血緣關係,你就得為我們老兩口養老送終,不然,我就把你告上法院,到時候你不願意養,也得養!
不過祝漓,我醜話說在前頭,這事你我完全可以在私下和平解決,對你好。
只要你今天立字據答應每個月給我們老兩口一萬塊錢的生活費,我和我婆娘要是有個病痛不舒服,你也承擔我們的醫藥費,療養費,我保證以後再不打擾你的正常生活。
否則,我就讓人寫狀紙,把你告上法院,我不但要告你不贍養老人,還要告祝英拐走我女兒!我讓你們父女倆,都吃不了兜着走!」
「每個月給你們一萬生活費,還要負擔你們的醫藥費療養費?」我爸被氣得臉發青,指着金萬和厲聲道:「你把我閨女當成提款機了是嗎!姓金的,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就不信這世間還沒有王法了!」
「她的命是我給的,就該贍養我們,別以為她上了你們家的戶口本,就能擺脫我們,不想給錢就學古人剔骨還父割肉還母啊!」
胖女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她是我們金家的種,就該給我們養老送終,負責我們的飲食起居,我們不讓她在床前伺候着就已經不錯了!只讓你們拿錢交差,你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你們兩口子也太不講理了,哪有逼着自己當年不要的孩子給你們養老送終的!」靈棚下的鄰居們忍無可忍指責道:「祝家那丫頭欠你的二十多年前就被你們兩口子拿走了!現在你們哪來的臉說祝家丫頭的命是你們給的!」
「你們一家,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而面對村里鄰居們的譴責,金萬和仍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振振有詞道:「你們認借壽,法律可不認!我話擱這了,要麼給錢,要麼咱們法院見!」
我張嘴欲懟回去,江寒倒先我一步恐嚇道:「好啊,要錢可以,我幫小漓給!但是怕就怕,你有命要,沒命花。」
金萬和瞪大雙眼:「你什麼意思!」
江寒勾唇,森冷一笑:「沒什麼意思,純屬友情提示罷了。」
金萬和身後的酒肉朋友聞言趕忙悄悄扯了把金萬和袖子,壓低聲提醒:
「老金,你還是收着點吧,現在村里不太平那晚上龍神顯靈你也看見了,要是真惹怒了龍神,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就是你了!」
「是啊,咱們活人可沒本事和神仙斗啊。」
金萬和聽見這話也猶豫了一下。
我趁機補刀:
「你可以去法院告我,我等着你的傳票,正好我今天有空,現在天色還早,我馬上就可以去縣城醫院做傷情鑑定,我倒要看看,是拒絕贍養父母的罪名大,還是蓄意謀殺的罪名大。
對了,我還要提醒你,你那套歪理在村里用或許可以唬的住幾個人,在法院,就算你們是我親生父母,你們想殺我,也犯法。
而且,你當年遺棄我的事,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在場的鄉親們都是我的證人,我爸給我上戶口的時候,鄉鎮派出所的民警也已經核查過我的來歷。
如果非要追究,我爸非但不犯法,法院還會定你們一個遺棄罪,遺棄罪和蓄意謀殺罪並罰,後面再加上一個敲詐勒索罪,你猜,你們兩口子得蹲多少年大牢?」
「我、我們你少在這忽悠我們!」金萬和有點慌了,死鴨子嘴硬道:「我告訴你,我認識的有人,他懂法律!你不給錢,就是犯法!」
我無奈冷笑:
「你們對子女,還真就一丁點真感情沒有全是算計!我可以給你們錢,但你們敢要嗎?
只要你們敢收我的錢,那你們敲詐勒索的罪名就成立了,我還可以一次給你們轉十萬,足夠你們在大牢裏包吃包喝十年了!
哦對,忘記了我家那位龍仙大人很小氣,如果讓他知道你們敲詐我的錢,估摸你們等不到被收監教育的那天,就已經被他一口吞了。」
「龍仙」金萬和老臉一青,底氣不足地支吾爭辯:「龍仙又怎麼了!正經神仙,他敢、敢對凡人下手嗎!」
「那你試試好了。」我捂住流血的額頭,不屑地說完,拉上我爸就走:「爸,咱們回家。」
這回金萬和兩口子沒敢再攔我們,江寒見我和我爸先走一步,狠狠剜了金萬和一眼,回頭準備跟上我們。
我爸餘光掃見江寒追上來的腳步,抓住我閃身往拐角牆根處一躲,迅速掐訣念咒,大手一揮,就帶我消失在了金萬和家附近。
再落地現身,我們已經站在一片掛滿枯黃枝葉的竹林內了,竹林的另一頭,正是村里那座存在了兩百年之久的老土地廟
土地廟前,我那位已經去世的哥哥,魂魄正站在廟門口,遠遠沖我們招手微笑。
「哥」我意外地看着他,跟上我爸的步伐,前去與他會合。
「祝叔,妹妹。」他迎上來,慘白的面容上終於有了輕鬆笑色,溫聲同我們打招呼:「你們真的,來送我了。」
我爸見到他,嚴肅神情也柔和了幾分,像個疼愛他的長輩般,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問:「是不是等久了?」
我哥搖搖頭,唇角始終掛着微笑:「時候還早呢,今天天黑之前報名下去就行。」
我爸嗯了聲,從口袋裏掏出幾張冥界通用的冥錢,塞進他手裏,囑咐道:
「土地神君這裏,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了。晚點來接你的鬼差是我同事,他們會按規矩將你先帶下黃泉路,再押送去判官殿,你小子啊,運氣好。
冥界有位大人物發話了,過三殿會審的時候,不追究你借小漓壽的罪過。
但你上一世做了孽,還是得去鬼牢受點苦,在冥界服役幾年,不過啊,我查過你上一世的資料,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還不到窮凶極惡的地步,按照以往的前例來推測,判官大概率只會體罰你幾年,皮肉之苦不會受多少。
這些錢你拿着,我和他們通過氣,罰你入鬼牢的時候不會搜你的身,要是你挨打挨得受不住了,你就拿錢去向行刑鬼吏求個恩典,讓他放過你。
若是你能忍住皮肉苦,就把錢留着,在服役的時候用,多餘的還能去鬼市買點好東西犒勞一下自己。
這些錢,應該能撐到你服役結束,你在下面贖完前世的罪孽後,我會親自去接你投胎。
那位大人物還額外給了恩典,命輪迴殿在你投胎時,給你挑個父母恩愛,正直友愛、和睦溫馨的家庭,你投胎過去,可以做最小的兒子。
雖然家庭經濟條件可能一般了點,但勝在,父慈子孝,父母恩愛,兄友弟恭。他們,肯定會對你好的,就當做是、彌補了你此生的遺憾。」
我哥低頭,握住我爸給的冥錢,笑着笑着就掉下了一滴眼淚。
淚水洇濕冥錢上的朱紅符文,我爸沉沉嘆口氣,伸手給他抹去眼角濕痕,
「你在下面的衣服,房子,還有所需要的東西,我和你妹妹會在你頭七,五七的時候給你燒過去。別太緊張,下面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可怕,有什麼事,就去找帶你下地府的鬼差,或者給我託夢,我幫你辦。」
「好。」我哥哽咽着重重點頭,一把撈過我爸的手,內疚自責道:「剛才,我爸媽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對不起、對不起祝叔」
「你對不起誰了?他們造的孽,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爸強勢安慰道:
「你就安心去做你要做的事,走你該走的路!孩子,人生來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家庭,即便一出生就輸在起跑線上,那人生剩下的路,難道還能不走下去了嗎?
叔知道,你這輩子負重前行才到達終點,吃了不少苦,但現在,所有苦難都結束了,人死如燈滅,世間恩怨盡消,以後,好好為自己活!沒有人,能夠再拖累你了。」
「我很多時候就在想,他們為了我,借走妹妹的壽,給我多活了二十多年的機會,這二十年對我來說,究竟值不值。」
他低頭,輕輕靠在我爸的肩上,像個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般,委屈哽咽訴苦:
「祝叔,這二十多年,我活得真的好累有些事,我明知道是錯的,卻無力改變。
從我上大學開始,我爸媽就不停地告訴我,他們養我,有多麼不容易,他們疼愛我,為了我付出多少心血,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要牢記他們的養育之恩。
小時候他們的寵溺對我而言是可以炫耀的資本,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愛,就變成了壓在我身上的一座大山。
我每天都要背着這座大山,努力往前爬,哪怕雙手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我也不敢停下來,因為我要帶着我背上的這座大山,享清福,過好日子。
我從大一開始,就四處找工作,每個月只敢給自己留五百塊錢生活費,我的西裝是租來的,我出門連共享單車都捨不得騎,我想攢錢,給我父母,讓他們心安
我賺夠一百萬的時候,真的很開心,原本這一百萬是想補償給妹妹,但後來,我覺得妹妹可能根本不稀罕這些錢,我就把錢,給了我爸媽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騙我,給我買的藥不對症,可我每次看見母親鬢邊的白髮,看見母親眼裏的擔憂,我就捨不得對他們有一絲絲的怨,我只能默默將藥吃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沒有誰規定,父母就該為子女付出,他們想為自己的未來多留一重保障,我理解他們。
我的命,是他們給的,所以哪怕他們放棄我,我也不會恨他們只是祝叔,我好像這一生,都是在為別人而活。」
我爸撫了撫他的背,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只能沒辦法的不住嘆氣。
「從沒有人關心過我,一個人在外地,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我爸媽,也從沒給我塞過錢,沒為我打點過什麼祝叔,我好羨慕妹妹。」他將頭埋在我爸肩上,忍不住地痛哭出聲。
我爸皺着眉,拍拍他後背低聲道:「好了,一個大小伙子,動不動就哭成這樣,像話嗎?你小妹十來歲就不哭鼻子了!」
知道他心裏難受,我爸放輕語氣,溫柔撫他頭:
「誰讓你運氣不好,投胎到那沒心沒肺的兩口子家裏,如果當年你和你妹妹一起來我和你嬸子家我砸鍋賣鐵,也要治好你。
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小妹是我閨女,我現在,也拿你當自己兒子看待,你爸媽沒給你準備的,我祝英給你準備!我保證,你下去後,不會比別的鬼缺什麼少什麼!」
「好,祝叔我信你。」我哥抽泣點頭。
我等他訴完苦,發泄得差不多了,才把一塊雕龍白玉吊墜送給他:「哥,這是我家龍仙大人讓我轉送給你的,說是能蘊養魂魄,對你的身體好。」
我爸拿過吊墜,親手給他戴上,「你別小看這枚吊墜,這可是仙家寶物,你啊,也就是攤上了一個當神仙的妹夫才能見到這種好東西。行了,記住我和你說的話!有什麼問題,託夢找我,下去後聽鬼吏的話,熬過七七四十九天,就好受了。」
「我記住了,祝叔。」
他紅着眼眶真摯點頭道謝,轉頭看向我,不放心地拉住我手,囑咐道:
「妹妹,你要乖,聽祝叔的話哥下去後,你我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了,但你記住,哥哥會想你,在另一個世界,還有哥哥牽掛你。」
我抬手擁抱住他,眼眶酸澀地笑着點頭:「哥哥,放心去吧。我和我爸會按時給你送衣服送東西,陽界有新鮮玩意了,我就燒給你。」
「好」他用力按了下我的後背,依依不捨地低喃:「應該早點與你相認的」
等候在土地廟內的年輕鬼差見我們敘舊敘的差不多了,才吊兒郎當地甩着鐵鏈子走出來,閒散地向我爸打招呼:「大統領,好久不見!」
我爸睨了他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遞給他:「來一根?」
年輕鬼差笑吟吟地抬手拒絕,打趣道:「噯,統領大人你可別害我!你這是行賄,我家統領知道會縫我嘴巴的!」
「你放屁,你家統領不就是你自己麼!」我爸不客氣地把煙塞自己嘴裏,掏出打火機點燃自顧自吸了起來。
年輕鬼差氣呼呼哼了聲:
「毛線,我只是個代理統領!我家統領啊,二十多年前請假偷懶跑了,自己躲人間享齊人之福了,我想破腦袋都聯繫不上他!
他這一請假,消失得無影無蹤,害我替他幹了二十多年的苦力,你瞅瞅,我才一百六十歲,魚尾紋都快給我熬出來了!」
「你要是不爽,你也可以請假。」
鬼差攤手無辜道:
「我也想啊,可是冥王不批啊,我去年剛把請假條送上去,黑白無常兩位大人當晚就把我請去冥殿喝茶了,還問我是不是生活上遇見什麼困難了!
我說我沒有遇見困難,我只是單純想休假,無常大人上來就要關懷我,嚇得我當場就把請假條吃了!生吞的!
我說我的大統領爺爺,您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啊,您看您現在身份都已經暴露了,實在不行,你在陽界遠程辦公?
你可憐可憐我吧,現在勾魂司的中層領導隊伍里,數我年紀最小,但他們都說我身上班味最重,再這樣下去,您最愛的副統領就連媳婦都找不到了,得打一輩子光棍!」
「你不是對鬼市賣衣裳的宋娘子有好感嗎?回頭我把她聯繫方式推你!」
我爸吐出一卷白煙,精準拿捏年輕鬼差的軟肋,年輕鬼差一聽這話,頓時態度大變,挺直腰身拍拍胸膛元氣滿滿的保證道:「哥你就放心吧,把勾魂一部交給我,我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爸嫌棄瞥他:「那真是辛苦你了!」
年輕鬼差打個響指一身正氣:「不辛苦!為人民服務!」
我爸遞了個眼神過去:「行,先把他帶下去吧。」
「好嘞哥。」年輕鬼差態度賊好的拿起鐵鏈就要鎖人,但可能是礙於我哥和我爸的關係,他最終,沒好意思直接鎖,而是把鐵鏈另一頭塞進了我哥手裏:「拽着鏈子,別撒手啊,我開陰陽道,帶你下去。」
我哥不舍地回頭看了我和我爸一眼。
「好」
僅一眨眼的功夫,年輕鬼差就和我哥一道消失在了土地廟門口。
目送他們下去了,我爸才放心拍拍我肩膀,「走吧,我們也該回家了。」
我點頭:「嗯」
想了想,好奇追問:「對了爸,你剛才說的那位冥界的大人物,是誰啊?」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