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之後,也正是年底,臨安城最冷的時節。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下得猛烈,整整三天三夜後,壓垮了無數房屋。特別是城郊西側的孟村,更是受損慘重。
因為這個村子在山裏,進村的山路被暴雪一封,等於與世隔絕,這一封就是整整一個月。
等到雪融化了,外面的人尋了去,發現村裏的人除了臉色差點,人恍惚了點,都活得好好的。
但一清點人數,發現少了兩名女子,兩人均是無父無母借住親戚家的年輕姑娘。大家異口同聲,說她們被房梁壓死了,已經拖到後山埋了。
可是當天晚上,有個臉色慘白的小姑娘連夜逃出孟村,跪在府衙面前鳴鼓,說那兩個姐姐不是壓死了,而是被這群村民活生生吃掉了。
她說當時大雪封了山,房子也塌了,僅有的食物吃光後,村里人發了狂,就殺了那兩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大家分食了屍體後,將骨頭扔去了後山。
本來第三個就要吃她的,好在氣溫迴轉,山路通了,外面的人尋了來,她才僥倖逃脫。
她說當時她嚇瘋了,可是根本阻止不了,這些天來,她夜夜都在做噩夢,夢見那兩個姐姐回來復仇。
府衙的人聽得毛骨悚然,覺得小姑娘可能在胡說,但當他們去後山尋後,真發現了兩具只剩骨架的殘骸。
仵作一驗,無論是年齡、切割痕跡均與小姑娘所說對得上。
於是府衙把村里人抓來一審,這些人全招了。並且語氣一致,說不吃她們,大家就會餓死。如果重來一次,他們還會這樣選擇。
關於為什麼選這兩位,大家的說法也一致,說她們無依無靠,白吃親戚糧食,又因為各種原因嫁不出去,要來有啥用?
府衙很快審判了,幾個帶頭的村民被關進了大牢,但大部分人因為是從犯,只關押了數日就放出來了。
而那位半夜跑去報官的小姑娘,則被村民打斷了腿,沒多久就不治身亡了。
這件事當時鬧得很大,聽見的人無不駭然。
人吃人的傳聞只在史書上看見過,可誰想身邊竟然也有。關於這些村民的狂妄之言,更讓臨安城無數女子無不憤慨,嫁不出去就是無用的,都應該去死嗎?
當時的雲禾也是如此,她心疼死去的兩位姑娘和那個無辜的報信人,正感慨女子在這世上的艱辛處境。
她自己當時正在坐月子無法行動,便讓江嬤嬤去後山燒了紙錢給她們。
所以這件事,也算是她想修養濟院的原因之一,她想儘自己能力,為這些無依無靠的女人尋個安身之所。
為什麼趕工期,也是想要儘早修好,然後讓人去孟村,救出那幾位可憐的姑娘。
如何救也是個問題,畢竟事情沒發生,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更不可能貿然將人帶走,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客棧與養濟院前後腳動工的,因為工程量大,開工又急,可比之前喬家修繕院子麻煩多了。如雲禾所說,她出謀劃策開拓生意還行,細枝末節的瑣碎她是真的頭大,沒幾天人就崩潰了。
好在鄭氏說到做到,馬上頂了上去,今日施工做些什麼,需要什麼材料,安全問題如何,飲水吃飯的事她都考慮到了。只是,鄭氏這樣也累啊,回到喬家腰都直不起來了。
後來雲禾尋思着,還是得像喬家中饋這樣,親力親為是不可行的,就提了幾個負責任的主管,把這些活分攤開來,各自負責,每隔幾日向周主管匯報。周主管再向自己匯報。
而鄭氏,幫着看一下賬本守好銀子關就行了。
如此一來,雲禾總算清靜了。
閒暇之餘,她才想起了趙雲舒的事趙雲舒已經接連給她發了幾封帖子了,約她見面,只說有事,具體又不說什麼事。
算了,去看一眼吧,看看這人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雲禾去店鋪的時候,趙雲舒已經許了好一會兒了,她明顯有些急切:「現在可怎麼辦?父親讓我和范以安和離,然後嫁給死了女人的左大人當繼弦!」
「左大人?」雲禾咦了一聲:「那不是父親的上司,今年不是五十多歲了嗎?」
「可不是!他真是發了瘋!」趙雲舒氣得聲音發顫:「還讓母親來勸說,還說如果我不同意,就要把我攆出趙家!」
雲禾盯着她一張一合的嘴,有些恍惚。
這畫面何其戲劇性,這個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姐,竟然要向自己訴苦加救助?
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瘋,覺得自己善良到會幫她助她?
雲禾呼了一口氣,說實在的,趙雲舒對於自己雖說還有些利用價值,可是誰知道範以安幾時才能回來,太縹緲了。
所以,算了吧,這事自己就不插手了。
雲禾一臉為難:「你也知道的,父親對我,更是視為陌生人一般,我勸說他一樣沒用。」
「我不信!」趙雲舒尖叫起來:「你有的是辦法對付趙家,怎麼會沒用?你只要威脅他一番,他就不敢讓我改嫁!」
「大姐,你太高看我了。」雲禾淡淡地說:「你若自己不願,拒絕就好了,他總不能拿刀架你脖子上。」
趙雲舒瘋狂拍桌子:「你在喬家逍遙自在,自是不明白寄人籬下的苦,以前還有母親護我,現在她也元氣大傷。你純純是在往我把死路上逼。你若是不幫忙,我我就」
「就怎樣?」雲禾問她。
趙雲舒咬牙:「大不了同歸於盡!前世的事大家就一併兜出吧。」
雲禾都聽笑了:「你去吧,看看有沒有人信你。」
「你」
「他們只會覺得你成了棄婦後,又瘋又傻罷了。」雲禾冷冷看她一眼:「行了,我還有事,沒功夫陪你掰扯。」
雲禾越過她,緩緩下樓,剛剛走了兩梯,趙雲舒忽然追了上來,陰側側地說道:「那如果,我用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和你交換呢?」
雲禾站住,側身看她。
只見趙雲舒的眼裏閃着變幻莫測的光,她似乎在思索什麼,可是她很快堅定了起來,補充了一句:「有關於你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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