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容顏絕麗,鳳目修眉,丹蔻朱紅,旁邊正有一個大宮女拿着美人錘為她敲着大腿,看起來,萬種風情。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容貌,別人恐怕看不出來,但是和重雲相處久了,長妤竟然意外的發現,這李貴妃竟然和重雲有一絲的相似,哪怕這隻有一分的相似,都能讓這個李貴妃瞬間換發出一種非凡的光彩來。
這正華帝,當真是對重雲,情根深種啊。
李貴妃正在吃着飽滿的石榴,一顆顆鮮紅的石榴籽落入她的口中,長妤道:「小女謝長妤拜見貴妃娘娘。」
李貴妃抬起眼睛看了長妤一眼,笑道:「原來是長安縣主來了,念珠,快給縣主看座。」
旁邊走出一個袖掐銀緞的大宮女來,看着人的時候自帶了三分笑意,十分討喜機靈的樣子,她急忙將長妤引到旁邊的玫瑰椅上:「長安縣主請。」
那邊也自有一個青衣宮女奉上了香茗。
此番的招待可謂親切,若沒有剛才的那一局,恐怕長妤也要猶豫三分,但是她哪裏知道長妤已經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悉數理清,現在看這李貴妃,不過是笑裏藏刀,蜜里砒霜罷了。
李貴妃拿着眼睛看着長妤道:「謝三小姐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本宮今日見了,也禁不住歡喜。哎,瞧着你,便覺得本宮老了。」
長妤微笑道:「娘娘天生麗質,儀態萬方,哪裏是我等年幼少女能比的。」
李貴妃眼裏冒出一陣光芒,這丫頭嘴巴倒是伶俐:「哪裏說來着,你瞧瞧,本宮的眼角,可是都有皺紋了呢,哎,任是再好又如何,也終究敗給了這漫長的光陰罷了。」
長妤的目光掠過她發上簪着的一朵干茶花,然後撇過她的眼角,平滑的很,哪裏來的一絲皺紋,像她們這般的妃子,以美色侍人,哪裏容得了自己的臉上有半點的瑕疵,這李貴妃已經三十幾許,但是看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奇珍異寶來保養這張臉。
長妤微笑道:「娘娘,小女倒是知道一份美容良方,可令皮膚光潔,而且功效立見。」
那李貴妃立馬在榻上坐直了:「你且說來聽聽。」
長妤道:「這是前朝醫聖留下來的秘方,當年被收在大燕皇宮之內,不過後來遺失了。」
李貴妃的眼睛立馬亮了,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歡喜:「你說的是孫醫聖的『華顏方』?」
長妤微笑着點了點頭,只要是女人,對這傳說中的華顏方沒有不心癢難耐的,她微笑道:「這華顏方所需之物甚多。娘娘需在農曆斷無這天採摘全株益母草,不能帶任何的泥土,否則立時失效。將它晾乾之後研磨過篩,加入適量的麵粉和水,調和成團,如雞蛋一般大小,再找一個泥爐子,底層鋪好碳,中間擱藥,上層再鋪一層碳然後武火燒約一頓飯的時間,然後用文火煨。一晝夜之後就可以了,之後撞進水晶瓶中,用時用滑石粉或者胭脂調勻即可。還有一個多月便是端午,娘娘正好可以採集。」
那李貴妃越看這謝長妤越玲瓏,倒是有些慶幸剛才沒要了她小命,雖然最終也不過是腳下的螻蟻,但是這螻蟻也能得得趣味,也是極好的。
&三小姐果然所知極多。念珠,可記下了?」
&下了,娘娘。」那念珠笑盈盈的。
長妤道:「娘娘最近可是睡不大好?」
李貴妃看了長妤一眼:「你如何知道?」
長妤微笑道:「我見娘娘屋內燃燒的香是蘇合香。娘娘如此喜歡海棠,燃燒的香必然是海棠香才對。能讓娘娘改燃蘇合香的,必然是另有原因。南邊有巫族,這蘇合香產自南邊,於安神一道很有奇效。所以小女才有此說。」
李貴妃看着長妤,眼底帶了說不盡的趣味:「哦,謝三小姐可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不錯,入了夏,本宮便有些心神不定,禁不得熱。太醫院的太醫給本宮開了一幅方子,但是卻沒什麼效果。恰好南邊那裏進貢了上好的蘇合香,本宮也就用了用。」
長妤柔聲道:「是藥三分毒,太醫的方子固然好,但是娘娘也要替自己多着想着想。在宮裏面,貼心的人少,自己保重才是真理。」
李貴妃聽了這話,只覺得心窩子裏都是一戳,眼前的這個少女真是越說越對她脾胃了,這玲瓏心肝,便是假的也知冷知熱,那吳威的兒子死了便死了罷,倒是不必因為一個死人而殺了眼前這少女。
不過一番話,李貴妃看着長妤已經從開始的假意到現在的歡喜了。
李貴妃的鳳眼說不盡的嫵媚哀愁:「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長妤道:「如果娘娘不介意,長妤知道一副安神的手法,長妤願意為娘娘試試。」
李貴妃道:「那麼便有勞長安縣主了。」
長妤微微一笑:「能為貴妃娘娘做事,原本是長妤的榮幸。」
李貴妃嘴角一勾:「放心,長安縣主這般剔透的人,本宮可是見都沒見過。」
長妤微笑:「請娘娘為小女準備些東西。」
長妤要的都是水粉,胭脂,霜水一類的,也就是平日裏李貴妃梳妝用的東西,所以兩人便直接到了那梳妝枱前。
李貴妃的梳妝枱自然豪奢無比,愛美的女人,尤其是美人,自然恨不得每日拿着鏡子瞧着那比芙蓉花還鮮艷的臉。梳妝枱是梨花木雕葡萄紋鑲寶珠底座,上面是三面寬敞的西洋鏡,旁邊是一共近百個朱色嵌寶石盒子,裏面肯定裝的是數不盡的首飾。而在梳妝枱上,有一個打開的大盒子,裏面全部都是特製的干茶花,各種顏色的都有。
長妤心底一笑,然後用手指抹了霜水,又沾了點胭脂,然後將手伸到了李貴妃的額頭上。當年她父皇和母后因為國家大事便常常不得安眠,她便在太清神殿裏查找了這種方法,頗有奇效。如今用在李貴妃身上,那手指點着她額頭上的百種筋脈穴道,她只覺得仿佛腦袋被微風吹過,瞬間便清涼起來,當真是無比受用。
當然,她所不知道的是,哪怕是長妤多用一分的力氣,這李貴妃恐怕都得馬上死在了這梳妝枱前。
只是,現在肯定不是時候。
長妤的手指按得李貴妃閉上了眼,長妤伸手去拿那擱在遠處的水粉,但是長長的袖子卻落到了那裝有茶花的盒子裏,輕輕一抖,袖子裏的一朵白中泛着些微綠色,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茶花就混入了其中,無人察覺。
長妤又沾了霜水,再次沿着她的額頭在她的太陽穴周圍按動。
李貴妃已經舒服的睡了過去,只看得站在不遠處的宮女目瞪口呆。
這長安縣主,也未免太厲害了些!
長妤做了一套,然後收了手,輕聲喊道:「貴妃娘娘。」
李貴妃睡意沉沉。
長妤扶着李貴妃的身子,那念珠見了,走了上前,道:「貴妃娘娘。」
她又喊了幾聲,那李貴妃方才醒了過來,一回神,然後笑了起來:「本宮竟然睡着了。」
長妤鬆開手,然後站了開去,道:「娘娘,按着時辰,長妤該先走了。」
李貴妃頗為高興,嘆道:「謝三小姐好一番功夫。以後常來宮裏面轉轉。」
長妤低頭道:>
李貴妃笑道:「去,將本宮收着的美人團扇,收好了送給謝三小姐。」
念珠自然知道自家的主子那是極開心的,於是急忙吩咐人去做,片刻之後,團扇便裝在了盒子裏。
長妤接過,道了謝,這才離開。
剛剛走到門口,外面卻突然傳來一聲:「陛下駕到——」
長妤自然也就止步了,她也跟着那宮女的樣,垂首立在旁邊的角落裏。
李貴妃聽了這聲音,急忙道:「念珠,快,給本宮梳理。」
剛才為她按摩,所以就散了頭髮,要在這樣好的時間內整理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那念珠是極其聰慧的,她乾脆直接將李貴妃的頭髮梳直了,然後極快的拿出一根緞帶來想要松松的系在後面,她的手一動,又猶豫了一下,然後從盒子裏去那干茶花,她翻了翻,立馬就看上了那別致的一朵。碧海月茶自然不是人人都見過的,那念珠在宮裏面呆着,自然未曾見過。當即也沒有多想為何這朵花瞧着如此的不同,於是便順着綁在了發尾。
這般簡單的梳理,沒有釵子,但是瞧着倒是更加顯出那種異樣的風情來,李貴妃站了起來,對着鏡子一瞧,自己也極為滿意。
她忙轉了身,然後走了出去,堆起花一樣的笑意:「皇上——」
這兩個字從她的嘴裏吐出來,簡直可以讓人軟了半邊身子,很顯然正華帝也極為受用的,他上前,攬住了李貴妃的身子,瞧了一眼:「愛妃今日這打扮倒是別致。」
李貴妃媚聲道:「陛下喜歡就好。」
正華帝大笑一聲,手便開始不規矩的揉捏她的身體,然後兩人往榻上坐去。
剛剛坐下,李貴妃便軟成一汪水一樣將自己的身體靠在了正華帝懷中,正華帝的一隻手動着,一隻手便去撫摸他極為喜歡的一頭秀髮。
他的手落到發尾,眼睛落到那茶花上。
&下,臣妾……啊!」那嬌滴滴的聲音突然一變,像是被什麼弄得痛得低叫。
&這個賤人!」正華帝得聲音陡然變得陰厲無比,一把扯住李貴妃的頭髮,然後猛地將她從榻上掀了下去。
&下!」李貴妃驚惶的大喊。
正華帝的眼底止不住的暴戾,抬起腳一把踢在她的胸膛,直踢得李貴妃像是破棉襖一樣躺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以為你是誰?!嗯?!竟然還敢學那人?!」正華帝從榻上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李貴妃,「別以為朕給了你幾分面子就真成了鳳凰了!」
&下,臣妾,臣妾哪裏做錯了……」李貴妃梨花帶雨,劇痛之下仍然忍住去看正華帝。
剛才都還是好好的,怎麼一眨眼……
正華帝一把看着她這個裝無辜的模樣,突然一抬手,扯住她的頭髮將她往榻的邊沿撞去。
&這個賤人!賤人!一個破爛貨罷了!有些東西你能用,因為你也就配用那東西。有些東西,不該用的你還用!你再敢在朕面前動這些心思,你這個貴妃就不必當了!」
那正華帝根本就沒有「憐香惜玉」一說,在眾人面前,竟然抓住李貴妃如此糟蹋,李貴妃的腦袋被撞在了榻上,額頭上頓時血流如注,尖叫一聲,頓時暈了過去。
整個宮殿的宮女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正華帝看着李貴妃暈了過去,毫不憐惜的將她一扔,然後快步下來,看都不看眾人一眼,甩袖就出了殿門。
跟在正華帝身後的太監也戰戰兢兢。
正華帝離開之後,宮女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李貴妃一向極為得寵,這正華帝雖然暴戾,但是對這位貴妃倒是看不出來,可是現在這樣子顯然嚇住了所有人。
長妤冷眼看着李貴妃,心中暗道,這重雲在正華帝心中的位置,可真是至高無上啊。
她微垂了眼眸,剛才在看到李貴妃發上帶着的茶花的時候她就有了這心思,前些日子重雲因為在她這裏歇息,所以倒叫人拿了許多碧海月茶來,長妤對這花本就喜歡,所以叫人製成了乾花,隨身裝在香袋裏。李貴妃能入正華帝的眼,必定是憑藉着她和重雲的那一分相似。充其量來說就是正華帝心中的替代品。她戴別的茶花也就罷了,這恰好迎合了正華帝的心思,但是若真成了碧海月茶,就仿佛在向正華帝宣告,她已經可以名正言順的佔據着那個位置了。按照正華帝的性子,哪裏忍受得了。
只是長妤沒想到,這也來得太快了些,這正華帝,也太狠了些。
對相伴這麼多年的妃子也不當成人,真不知道那重雲在他心底的魔障有多深,那重雲有什麼好的?
只是按照重雲那種性子,也實在是不像當過孌童的人。
這可真是,迷霧重重。
長妤將這個念頭放下,這才對着念珠道:「快去叫太醫,還愣着幹什麼。」
那機靈的丫頭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出去喊太醫。
長妤又招呼幾個宮女將李貴妃抬到榻上,這才走出了海棠苑,由剛才那個小黃門領着往椒房殿走去。
那裏,才是一國之後的寢殿。
穿過幾個宮殿,牡丹花在外面圍了一重,一群鴿子在小湖旁邊,水裏的游着幾隻鴨子,草地上還奔跑着一群毛絨絨的小雞,安靜中只有鳥鳴雞叫鴨叫聲響起來。
這個地方,倒是一點也沒有皇后的寢殿本該有的感覺。
長妤剛剛到了那兒,只見一個穿着布衣的中年嬤嬤就走了出來,眼底帶着溫和的笑意:「謝三小姐嗎?來,跟着老身來。」
長妤也微笑道:「是,多謝嬤嬤了。」
那嬤嬤笑道:「我叫素清,謝三小姐若是不嫌棄,可以叫我素清嬤嬤。」
長妤從善如流:「素清嬤嬤。」
素清嬤嬤溫和的笑了笑,然後領着長妤踏上台階,椒房殿內有香灰燃盡的氣味,旁邊的架子上掛着十多隻綠嘴八哥,整座宮殿都安靜極了,宮女也很少。
進入旁邊的偏殿,卻見裏面供着一個金身佛像,而在偏殿旁邊的小屋子裏,一個穿着黑衣的中年婦人正在淨手,她頭髮用一根木簪子束起來,她低着頭,仔仔細細的洗淨手之後,方才從旁邊宮女端着的沉香木盒中拿起一串佛珠。
長妤的目光掠過那佛珠串。
這佛珠她自然知道,當年的國師雲曄曾親手制了四串佛珠,給了不同的人。除此之外,他自身也攜帶兩串佛珠,當年拜師之後,將他手腕間時常戴的兩串佛珠給了一串她,只是後來自己死了之後,那串佛珠也就不見了。
華皇后將佛珠在指尖一捻,然後走了出來,長妤道:「小女參見皇后娘娘。」
華皇后神態平和,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那邊的椅子。
&妤。」華皇后低聲念了這兩個字,緩緩道,「妤者,美也。這名字倒是貼切。」
長妤輕輕道:「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百年之後,皆為枯骨。」
華皇后坐下:「謝三小姐相信善惡有報?」
長妤漫聲道:「我相信因果。」
&果?」華皇后似乎愣了一下,笑了起來,「這個世間,兜兜轉轉,原來一切都是因果啊。」
她說着嘆息了一聲,然後道:「謝三小姐倒是對佛道頗有見解。」
長妤垂眸:「大道三千,算得盡天下機關,算不盡掌中命盤。」
華皇后轉頭,看着殿外,楊柳拂水,荼蘼初謝,有一隻青燕剪着尾巴飛走,她似乎被長妤的話觸動心事,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算得盡天下機關,算不盡掌中命盤。這話,倒一點也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說得出來的。」
長妤低下了頭不語。
華皇后站了起來,突然問道:「弘文館回去後可還好?」
長妤自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承蒙娘娘關心,回去之後吃得好,睡得也安穩。」
華皇后道:「這兩件世間極樂之事你竟得了,卻是好福氣。」
長妤微笑:「這世間誰的福氣,大的過當朝的皇后娘娘呢?」
華皇后聽了,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然後閉了眼:「是啊,陛下的是貴氣,本宮乃是福氣。福氣二字,這天下的大多數人都可以得到,但是有些人卻永遠得不到。」
長妤輕輕道:「有所思有所慮,不外如是。」
華皇后笑了起來,嘆道:「本宮聽聞這世間有大道至寶,傳說謂《度亡經》,可令死者生,可令往世顯,可止生靈塗炭,可渡天下亡靈,也不知,能不能讓我得這福氣二字。」
長妤垂眸:「既是傳說,便是無妄之談,何必苦求。這千百年來這《度亡經》從來沒人見過,求書不如求己。」
&己?」華皇后笑道,「謝三小姐倒是意外的自信。」
長妤笑笑不說話。
華皇后站了起來,對着旁邊的素清嬤嬤道:「素清,待會兒謝三小姐出去的時候,將本我抄的一本《心經》給謝三小姐帶上。」
素清嬤嬤道:「是的,娘娘。」
華皇后說完之後,對着長妤道:「你喜歡吃什麼餡的湯圓?」
長妤微笑道:「芝麻。」
華皇后道:「走吧,陪我去吃吃湯圓。」
長妤應道:「是。謝皇后娘娘。」
長妤陪着華皇后吃了一頓湯圓,然後雙手捧着華皇后手抄的《心經》,這才離開。
看着長妤離開的身影,華皇后一邊捻着佛珠,一邊問道:「素清,你看這小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
素清嬤嬤道:「素清看,這位謝三小姐,智慧非常,很是玲瓏。」
&瓏嗎?」華皇后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看不清她啊,這個小姑娘,可真是深不可測。」
&不可測」四個字落到素清嬤嬤的耳朵里,她幾乎不可置信,便是正華帝,她的娘娘也從來不會用這四個字去評價,能有此評價的,也不過當年那個小少年而已,只是現在那令娘娘忌憚非常的小少年已經不問世事多年,怎麼現在這個小姑娘又有這個評價?
素清嬤嬤低頭道:「素清倒是覺得,娘娘高看了這位。」
華皇后搖了搖頭:「高看?不,從一開始她你以為她說得每一句只是在投我所好嗎?從那因果開始到機關命盤,她都在提醒我,不要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性命。這個少女看得太通透了,通透到讓我覺得害怕。可是她哪裏知道,有些東西,便是明知道是死亡,也要毫不猶豫的踏下去的。她的心太硬,可能到現在為止,這個世間還沒有真正讓她懂得世間八苦的人,愛憎會,怨別離,求不得,殺不得。看似對什麼都了解,知道什麼度,但是其實她都沒發現,她才是最藐視規則的那個人。命盤對她來說,和那個人一樣,根本不屑一顧。這個世間,他們是最聰明的人,但是,也是最愚蠢的人。」
素清嬤嬤恭敬地低下了頭:「娘娘。」
華皇后仰頭道:「素清,你認為,我活着又是為了什麼?」
素清嬤嬤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着,身在大道中,本是煎熬事。」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當年賈公一語,豈非道盡天下未了之局?
不過一世銅爐,兩重冰火。
——
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長妤靠在藤椅上休息。
&姐,這把扇子真漂亮。」小草從盒子裏拿出李貴妃給的那把美人團扇,忍不住歡喜道。
那把扇子用的是清涼的竹皮編制的,綠色的扇面上經由脈絡自然而成一個正在對鏡貼花黃的美人,扇柄用的是綠翡翠,上面還鑲嵌着一顆綠色的寶石,看起來清涼又舒服。
長妤道:「自然,這是從海外進貢來的。怎能不漂亮?恐怕整個大燕也找不出幾柄扇子。這李貴妃喜好奢華,這點倒是和那人頗有些相像。不過,這李貴妃瞧着厲害,倒不足為懼,只是那華皇后,才是真的讓我感到有趣。」
吳蓮從門外拿着籃子進來,小草急忙接過,然後將籃子裏的月季花插入膽梅瓶中。
長妤問道:「問得如何?」
吳蓮道:「海管事傳來的消息,說是湘西那邊發了水患,現在四皇子在那邊去救災呢。」
長妤沉吟道:「此乃初夏,湘西那邊地處南邊,是三大江的聚合地,這幾日便是雨水初來之際,水患頻發。原來夏侯天沒在,怪不得周聽星沒有動手。這救災之事,是苦事也是美差。如果做好了,對於夏侯天的聲望自然極有好處,如果壞事了,那麼他也就不必讓我費心了。」
吳蓮點了點頭,長妤接着道:「最近你小心些,吳府那邊可能有點動靜。雖說你想讓吳府的人落得乾乾淨淨,但是我瞧着,你對你那小弟吳英倒是頗有點下不去手。」
吳蓮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是那府中唯一良善的人了。」
長妤道:「蓬在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就算他現在尚有一點良善之心,但是在吳彥死後,他就絕對不會良善了,你要做好準備。」
吳蓮眼神黯了黯:>
長妤將花插好,小草在外面有些害怕的道:「小,小姐,有人來了。」
長妤抬眼看去,就看到海東青身後跟着兩個女子走了進來。這海東青雖然現在為長妤所用,但是對長妤顯然不比重雲,平日裏想要打聽什麼都是吳蓮去的,像今日這樣親自上門也實在罕見。
雖然低着頭,但是那鐵手也實在是唬人,所以,小草這樣的小丫頭自然被嚇住了。
長妤走了過去,喊道:「海管事。」
海東青低着頭道:「謝三小姐,殿下派我來有些事情。」
長妤挑了挑眉:重雲?
長妤着才想起,自從十四那日之後,現在已經將近十天沒有見過他了。
長妤道:「不知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海東青道:「殿下今晚要去一個地方,所以,想請謝三小姐你改變些容貌,然後一起去。」
長妤心裏微微沉思,微笑:>
那邊兩個女子跟着長妤進入屋內,從自己所帶的東西里掏出一些東西,長妤看着,卻是一些肉色的泥狀的東西,聞着倒沒什麼氣味。
其中一個少女解釋道:「因為謝三小姐您是新的臉型,所以沒有先制好的人皮面具,所以現在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給謝三小姐當場易容。」
對於易容這件事,長妤雖然聽說過,但是一直沒有見過。
那兩個少女的手十分的漂亮,看起來像是春蔥一樣,洗淨了手,就用手在長妤的臉上摸了摸,然後拿着那肉色的泥在長妤的臉上開始抹,然後拿起一種極細的筆沾着細小的東西在長妤的臉上點點,這樣過了一個多時辰,鏡子裏才露出一張絕色少年的面容,經過墊和增添,整個人的骨骼都發生了變化,雖然仔細看依稀還是有她的影子,但是卻絕對聯想不到女子的身上。
長妤也不得不佩服。
她們又為長妤安上喉結,然後拿出了一件紅白雙色的衣服,伺候長妤穿上。
長妤看着鏡子裏自己的模樣,心中暗想,這重雲是什麼意思?
剛才在皇宮中逗留了大半日,如今這一番折騰下來,卻是已經華燈初上。長妤出去,看見海東青站在那裏,和剛才他來的時候的站姿一模一樣,吳蓮站在旁邊的臉色顯然也很訝異,一個人能這麼一動不動的站一個多時辰,神色如此從容,又豈是一般人能比?
長妤微笑着上前;「海管事,請吧。」
海東青彎腰:「縣主請。」
長妤出去上了車輦,那車輦用的是千年的檀香木,上面鑲嵌着諸多黑色的寶石,正是那日重雲出現的時候坐的。而近日,重雲並不在。
海東青道:「縣主請。」
長妤微微眯眼,心中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是依然回頭對着海東青道:「多謝海管事照顧了。」
旁邊那原來伺候重雲的那個少年為她掀起帘子,長妤坐下,車輦中流淌着碧海月茶的香氣,旁邊插着一朵花。
車輦慢慢的起來,海東青道:「因為殿下決定近日重新參與朝政,所以,諸多朝官為殿下設了這個宴會。殿下還在府中,派小人先請縣主先去,讓縣主將殿下準備的禮物先送去。」
長妤微微托腮,禮物?重雲這廝能送什麼禮物?
長妤頷首道:「我一定將十三皇子的東西送到他們手中。」
這車輦的排場極大,過往之處引眾人側目,而到了麗華苑,海管事的聲音猶如洪鐘:「十三皇子車駕到。」
這個聲音像是瞬間澆滅了一切的聲響,旁邊的少年拂起紗帳,長妤走了下來,就看見站在外面的三個中年人,全部氣定神閒,一眼就是官場上沉浮起多年的人。
他們本來堆起僵硬的笑臉想要迎上來,但是在看到長妤的面容後瞬間呆滯,然後,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中間的一個人道:「海管事,十三皇子呢?小人們準備的是請十三皇子,這個人是誰?」
海東青道:「文大人,這位是十三皇子的徒弟,十三皇子待會兒便來。」
那文大人心裡冷笑,這重雲真是好大的派頭!竟然糊弄他們,這人看樣子根本就是重雲的玩物,竟然讓他們這樣的打他們的臉!
長妤哪裏看不出這些人的心裏所想,心裏覺得重雲這重雲簡直是,無恥的漂亮。
那文大人繃着臉,道:「那麼,便請,這位十三皇子的愛徒先行吧。」
長妤抬起腳,神色從容的進入。
裏面是偌大的一個院子,燈籠如火,相對排着數十個小案蒲團,一人一案,案上擺放着美味珍饈,案上已經坐滿了人,而在兩排小案的上側,是專門的小案小几,很顯然就是重雲的位置。
那文大人想先請長妤上座,但是長妤卻道:「文大人先慢。十三皇子為諸位準備了禮物,還要先請諸位過目。」
那文大人似乎受寵若驚:「殿下還為我等準備了禮物?」
長妤點了點頭。
海東青拍了拍手,然後,一個個少年手裏捧着盒子走了進來,一個個站到長妤的面前,每個盒子用的都是木料中的極品,上面全部是桃花箋,長妤拿起那桃花箋,然後道:「開元七年,文氏第三子,姦污其嫂嫂,施以,剮刑,今日,特獻三公子一骨。」
長妤念到那「剮」的時候微微一頓,但是卻極快的一掠,然後繼續念下去。
等到身後的少年將那個盒子捧上去的時候,那個文大人幾乎手都在顫抖:「卑職,謝十三皇子賞賜。」
他的目光抬起來,那個瞬間,強烈的恨意像是一把利刃,恨不得將長妤千刀萬剮。
長妤心裏恨不得將重雲給撕了,這算是禮物?滾他的禮物!這擺明了鴻門宴,但是現在卻讓她來,如果重雲不來,這些人肯定將屠刀對向她,這個人是想害死她麼?
第二個少年將盒子遞到了長妤的面前。
長妤只有拿了起來,清清楚楚的念到:「開元七年,劉氏貪墨,施以斬首之刑,今日,特獻劉父雙目。」
旁邊站出來一個年輕的公子,到底年輕,那手上的青筋全部崩了出來,雙手顫抖着接過的時候,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向長妤撲來:「我要殺了你這個奸賊!」
長妤管也不管,依然拿起第三個盒子上面的桃花箋念了起來。
海東青的手一伸,那尖銳的手指直直的捏住他的喉嚨,手順着往下一卸,只聽到「咔嚓」一聲,那年輕官員已經倒在了地下。
海東青冷冷的道:「拉下去,襲擊十三皇子愛徒,以凌遲之刑上報。」
旁邊的少年拖起他就走,那年輕官員嘶聲道:「你這個大奸賊!殺人無數,不得好死!你會有報應的!」
長妤拿起一張又一張的桃花箋,口中念着,心底卻是驚訝的,這些人,分明都是重雲還在當男寵的那段日子殺的,這些人莫不位高權重,但是最後下場極慘,那時候重雲才幾歲,就有了這等手段?!那個時候的他,權勢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個人被拖下去後,所有人都閉了嘴,但是整個場上的氣氛卻僵硬至極,仿佛有人拿着刀來切都能切下一塊來。
眾人雙手捧着重雲給與的「禮物」,全身像是被泥塑了一樣。
長妤放下最後一張桃花箋,看着那些捧着禮物的人,仿若不覺,她看向那文大人,正準備說話,卻聽到身後一道低沉魅惑的聲音響了起來:「乖徒兒,你替為師挑選的這些禮物,可真是符合為師心意的緊呢。」
這個聲音懶洋洋的響起來,眾人立馬回頭看去,長妤同樣回頭,看着一身玄衣的男子,臉上捧起一絲微笑:「哦,師傅還滿意?徒兒也就放心了。徒兒以為師傅您準備從化屍池裏隨便撈出一捧化屍水給諸位大人送來呢。」
眾人一聽,齊齊的震怒的僵直了身子,他們的親人,竟然被重雲這般的對待?!
重雲的臉隱藏在過道的暗處,眼底深不見底,奇異詭譎,看着長妤冷靜卻挑釁的眸子,含笑走了下去。
那一瞬間整個院子裏的燈火瞬間黯淡。
長妤看着他腳底的靴子,心中暗想這妖孽今晚怎麼不開排場了?這般悄無聲息的出現,怎麼瞧也不像是他的風格。
重雲的神態,姿勢,腳步,無不優雅出塵到了極點,他輕輕的走來,伸手拉住長妤垂下的發,輕笑:「乖徒兒,今兒你太令為師滿意了。」
他的目光毫不避諱的從長妤一束的纖腰探到那大開的領口,目光靡麗的抹過那雪白的脖頸和若隱若現的精緻鎖骨。
長妤壓住自己想要後退的心思,笑靨如花:「師傅您滿意就好,切莫要看多了傷身,不利於您的養生之道。」
重雲「嘖」了一聲,壓低聲音:「乖徒兒,你難道不懂為師的養生之道?」
長妤咬牙,笑得純良無比:「哎呀,徒兒想起來了。師傅您的養生之道,不就是殺人麼?徒兒身子弱,可看不得這些,知道師傅最是體恤徒兒的,徒兒能否先行告退?」
這妖孽,這趟渾水干她什麼事,竟然一心一意的想要將她拉下水,也着實歹毒了些!
重雲一把勾起長妤的纖腰,在眾人那猜測紛紛的詭異目光中,將長妤拖到了高位上。
長妤跪坐在重雲右側的蒲團上。
重雲漫不經心的勾起了酒壺,問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難道諸位大人都忘記本殿喜歡什麼了?」
文大人臉上帶着諂媚的笑:「自然不敢。殿下您的喜好,小人哪敢忘記半分?」
他說着拍了拍手。
靡靡之音突然響了起來,那絲竹之聲低低婉轉,纏綿悱惻,而在這樣的音律中,只見一群身着白紗的美貌女子從旁邊起舞而來,燭光之下,僅着一襲白紗的少女身姿曼妙,軀體必現,魅惑動人。
長妤看了一眼,心中暗想,原來這重雲這般好色糜爛,以後若是找到真正的國色美人,倒是可以給他送去。
但是她的心思剛剛一轉,突然間聞到一陣綺麗香氣,那香氣銷魂蝕骨,一絲絲叫人浮想聯翩。
長妤抬頭,就看見一群半赤着身體的少年走了出來,只穿着綢褲,臉上脂粉重疊,眉眼全是妖嬈,他們混入舞女中,雖然在舞,但是手卻探入女子的身體,似撫似摸,極盡狎昵之態。
長妤緊緊的低着頭。
重雲的手指輕輕的擱在她的下頜:「乖徒兒,怎生不敢抬頭?」
長妤不說話,腦海中拂之不去的就是剛才一眼,那個男子的手放在女子胸上的那一幕。
簡直,太……太可惡了!
重雲勾了勾嘴唇,一邊用手勾起那酒壺倒了一杯酒水,一道:「丫頭,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可是為師當年讓天下第一名伶編排的呢。你看這人生在世,財欲,生欲,愛欲,恨欲,權欲……豈非人生如欲?而此中最不可雕飾的,豈非就只『肉慾』二字?有何不敢看?有何不能看?諸般欲望,唯這二字最真,其他的算計太深,倒反失了本味。只是今日這般戲子資質卻實在太差,差強人意。等改日為師和你看看當年為師看的,讓你也滿足一回,可好>
長妤繃着臉,咬着牙道:「不好。」
&好?」重雲似乎頗為失望,「乖徒兒,你是因為不能和為師一同上演這人生百欲,而失望麼?」
上演?還失望?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有這變態的嗜好?
長妤心裡冷哼,話語卻是輕柔的:「不敢,師傅您高高在上,徒兒只願抬頭仰望您便可,從此之外實在自慚形愧,不敢和師傅您比肩。」
重雲眼底幽深,看着這隻小狐狸以話語為刀槍劍戟,避自己如蛇蠍,嘴角慢慢的扯出一絲笑意。
他將手中的酒水遞給了長妤:「口渴麼?」
長妤接過酒水,目光一閃:「是有些口渴呢。」
那邊糜艷之舞隨着靡靡之音依然在飄蕩,重雲這才將目光轉向那文大人:「當年你那兒子跪在本殿腳下想要當本殿的孫子,如今按着這輩分,你莫不成得自己做小一輩?」
文大人的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殿下您說笑了。」
他說着將目光轉向黑暗中立着的一群美人,道:「還不伺候殿下?」
那些美人容顏絕麗,穿着衣服跟個沒穿似的,自從重雲出現之後,她們的目光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他,像是拼命的汲取那張容光一樣。
她們用手端着裝着瓊漿玉露的玉盤,然後款款走到重雲的身邊,鮮嫩的手臂從細紗裏面透出來,妖嬈的像是蛇一樣。
她們的目光痴迷的落到重雲的身上,然後嬌嬌滴滴千迴百轉的喊了一聲:「殿下——」
長妤默不作聲的往旁邊移開。
重雲的眼眸一垂,旁邊的海東青一伸手,尖銳的鐵手已經「刷」的一聲沒入那些個靠近重雲的美人身邊,鮮血頓時濺了出來,她周邊的幾個美人一聲尖叫,瞬間嚇軟了身子,有個直接暈倒在地。
重雲看着長妤拿起的酒杯,一邊笑着從她的手中拿下酒杯,一邊道:「你們這些人,可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真以為那些女人奉上的毒酒本殿會喝>
他的聲音優雅猶如玉擊,低沉魅惑的像是一根羽毛在人的心尖尖上撓着。
他說着一口飲下那杯中的酒,突然一把拉住長妤,抬手扣在她的腰上,然後低頭,直接將酒渡入了口中。
那冰冷的雙唇精準的落到她的唇上,輕而易舉的一叩,長妤的身子頓時軟了半邊,無意識的張開嘴,讓那混合着碧海月茶氣息的酒水流入自己的口中。
酒水沿着兩人的嘴角流出。
傾國之色的男子,秀美嬌弱的少年,這一渡之間,倒是說不出的糜艷生香。
在座的人全部都驚呆在了當場,看着這一幕,便是他們,也忍不住躁動起來。
長妤狠狠的瞪着重雲,在被逼着咽了幾口之後,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重雲微微抬起自己的頭,將自己的唇放到她的唇上,聲音輕輕地,妖嬈叢生:「乖徒兒,張張嘴,讓師傅進去。」
長妤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些許臉皮終於還是泛起了紅,那張容顏在她的眼前放大,那雙眼睛深得看不見底,看不清善惡,看不清喜怒,也看不清真假,只有令人驚心動魄的吞噬之感。
她微笑道:「師傅,您的臉皮倒是讓徒兒大開眼界。」
重雲抬手撫摸他的臉頰,輕輕笑道:「是啊,乖徒兒,你的臉皮還是太薄了些。為師瞧着不僅僅是臉皮,便是這兒,也太薄了些。」
他說着手順勢往下一探,握住了長妤的肩膀。
細嫩的肩膀被重雲的手握住,一股溫和的氣息順着蔓延進來。
&為師瞧瞧,為師不在的這些晚上,你的身子是不是又讓為師滿意了些。」
因為這件紅白雙色的衣服本來就是仿的古制,所以特別的寬大,領口開的極大,重雲的手探入其中,輕輕地撫摸過她光滑的背脊。
長妤又羞又憤,只是這廝口中雖然無恥,但是明顯在為她打通經脈,她抬起手來,一把按住重雲從後背繞到她小腹的手,冷笑道:「師傅,大庭廣眾之下,請注意您的儀態好嗎?」
重雲將真氣渡入她的三焦之內,微微挑了挑眉:「為師在為徒弟打通經脈,這有什麼錯?」
長妤恨不得給他罵過去:「打通經脈,需要,這麼,這樣嗎?」
那個師傅干打通經脈這事的時候是把手伸進徒弟衣服里的?!
重雲理所當然的點頭:「自然需要。你認為你這麼粗糙的衣服,配的上本殿那麼嬌貴的手?」
嬌,嬌貴?!
一個大男人說嬌貴?她這麼嬌貴的一句話都沒說,他還好意思?!
長妤覺得自己快氣笑了。
重雲看着她惱羞成怒,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的樣子,溫柔的道:「噓,乖徒兒,別打擾為師,好麼?」
長妤恨不得反手一掌將這個不要臉的大妖孽拍死了再說。
太不要臉了。
而下面的人卻看得目瞪口呆,雖然知道這重雲向來無法無天,葷素不忌,他那鋪散下來的發雖然擋住了眾人目光,但是那隻手在那少年衣服里探的形態卻是被眾人納入眼底的。
果然是,荒淫無道!
文大人的目光一低,對着旁邊的彈着琴的中年人使了一個眼色,琴聲突然更加的旖旎起來,場上的舞蹈愈發的妖艷,血腥味伴隨着這音調慢慢的飄起來。
長妤突然覺得腦袋有些暈,身上的力氣突然被抽走了大半,重雲的身子突然一軟,直接壓在了她的身上!
海東青突然發出一聲冷喝:「你們做了什麼?!」
&的一聲,無數的刀光反射出來,那文大人冷笑道:「重雲!你這個狗賊!老子今天就結果了你!呵!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當年你殺了多少人,我們在你手中受了多少的折辱!今天,便是拼的一身剮,也要將你給殺了!」
海東青怒喝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竟然敢行刺十三皇子!」
文大人冷笑道:「亂臣賊子!當一個亂臣賊子又如何?!如今殺了你,便是被當今陛下千刀萬剮也是值得的!我們這些人全部都是家中僅剩的!還怕麼?!知道你這狗賊喜歡這香氣,我們專門派人混合着研製了這種毒藥!你以為那毒在酒中麼?呵呵,便是你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那酒在那些女人的血中,只要你們一動手,那些血中的氣味混合着香味,就是萬中無一的毒藥!我們等了這麼多年,才有這個機會!重雲!你現在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坐擁朝堂的人,現在不過是一隻病貓!今日定要將你煮了吃方才能泄我等這多年之恨!」
長妤拿着眼睛看着重雲,嘆息道:「師傅,你是狗賊哎。徒兒覺得,這兩個字簡直太配得上您的不凡了。」
重雲懶洋洋的靠在她的身上:「為師現在沒了力氣,現在該是你這小狐狸孝敬為師的時候了。」
長妤嘆了一聲:「可惜現在徒兒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師傅您也是待宰羔羊了。」
重雲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而在他笑得時候,旁邊的刀光像是突然迸裂的閃電,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
重雲這才將自己的手從長妤的衣服里伸出來,然後左手支起自己的腦袋,鮮紅的嘴唇緩緩一勾。
容顏絕盛更勝詩。
&麼?」
血唇微啟,修長的右手手指勾起案上的斟滿的一杯酒,然後,就這麼一潑。
這一潑如風,是從大燕邊塞的科澤草原上橫掃而來的西風,吹得這刀光劍影的世間忽然晃蕩起來;這一潑也似雨,是東海之邊的七月里急急落下的驟雨,打得那波瀾不起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杯中的酒水化為漫天的明影,只聽到「鐺」的一聲輕響,然後「咔嚓咔嚓」的聲音齊齊傳來,那些刀刃就在兩人的前面齊齊的斷裂成碎片!
所有人都拿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他!
重雲依然支着腦袋看着身邊的長妤。
長妤掀起眼皮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就如兩顆黑珍珠窩在水銀丸子裏。
重雲一伸手勾起酒壺,然後仰頭倒入自己的嘴裏,然後看着長妤睜大的眼睛,再次狠狠的蓋下去。
酒水帶着莫名的香味蔓延出來,這回再不是單純的渡酒,他肆意的進入,橫掃着她每分每寸的鮮嫩和柔軟,暴戾而溫柔,長妤慢慢的熱起來,那種熱叫人難以忍受,但是在這樣的熱度下,那種力氣又開始慢慢的恢復過來。
&徒兒,為師教你殺人,好不好?」
晶瑩剔透的酒水沾惹上那唇,是誰的勾引誰的銷魂?又是誰的放誕誰的沉浮?
他冰冷的唇滾着熱度啃噬上她雪白的脖子,留下一道道旖旎,寸寸艷火焚燒。
長妤恍恍惚惚的,突然間身形一轉,重雲抬手,一把刀已經在他的手中。
然後,那把刀就到了長妤的手中。
他勾着她的腰,紅白的顏色里混入那沉鬱的黑色,寬大的衣袍像是被這世間最濃烈的顏色滾過,那是丹青聖手之下的鋒利紫毫,能妙致毫端卻不能寫意神髓。
他的發掃過她的臉,他的話進入她的耳,他的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中是刀。
&人者,殺心。」
驚醒過來眾人急忙返身,急忙轉身抽出小案下的刀劍,再次攻了上來!
重雲的手指掠過她的手肘:「微曲,向前。記得庖丁解牛麼?」
&得。」長妤道,「《莊子?養生主》。」
長妤的目光一閃,突然明白了重雲的意思!
重雲低頭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真聰明。人其實和畜生沒什麼兩樣。畜生這等事,就要用最小的力氣。」
迎面的劍光被重雲揮手彈開,長妤的目光鎖在那人的心口,然後找准一點。
重雲的手指從她的腰側一掠:「將剛才那股溫涼之氣移到這裏來。」
長妤順勢,手中的刀突然有了靈氣,然後帶着她的手,就那樣沒入對面人的心口。
鮮血四濺。
長妤並非沒有見過血腥的人,但是從來沒有自己動過手,這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冒出來,熟悉,而陌生。
&豫?」重雲輕嗤。
長妤微笑:「徒兒多謝師傅指點。」
對面的是刀光,但是逼過來卻成了斷影。
&着機會,便是不能一擊致命,也要討點利息。」
他帶着她,刀在她的手中綻放,流瀉出的光影變成了血色,一點點抹上眼角。
一刀殺下去!
重雲垂眸,看見她盈盈睫羽,鎮定的異常。
真是個,讓人覺得有趣的丫頭。
長妤只覺得熱,那種熱從肺腑傳來,但是感官卻靈敏到了極點,前世的她根本未曾碰過兵器,但是現在拿到手中,卻是一種詭異的順手,仿佛她天生,就是拿着這殺人利刃的。
重雲的手已經漸漸鬆開她的,長妤拿着刀微微一橫,隔開從旁而來的長劍,微微一挑,鮮血從對面那人的小腹處往上拉出來,長妤反手,將手中的刀刃送入身後那人的身體。
無聲的倒下。
長妤這才驚覺,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殺掉了這麼多人。
她不是以前的長妤,有所有人的保護,現在,她需要的,只是自保。
長妤抬起頭,微笑:「徒兒多謝師傅的指點。」
明明剛剛殺了人,可是那眼神里卻沒有絲毫的血腥之氣,那嘴角的笑意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朵花,鮮嫩嫩的,在黑色的夜晚綻放。
重雲抬起手,用手抹過她的眉眼:「哦?乖徒兒,你準備怎麼報答為師呢?」
長妤一聽,立馬就知道這妖孽亂啃人的毛病又要犯了,於是急忙往後一退,微笑道:「徒兒一定將師傅供在心上,如長輩般對待。」
重雲波瀾詭譎的目光掃過她:「小狐狸,知道本殿現在想幹什麼嗎?」
長妤立馬全身戒備,然後再次往後大退一步。
一般這廝開始自稱「本殿」的時候,就讓她覺得不好。
但是今日重雲只是閒閒的站在那裏,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甚至連目光也沒有抬。
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天外。
晉城繁盛的燈火如霞,那蔓延的顏色染上屋檐,仿佛無聲。
重雲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勾過,突然間,襲向長妤!
迎面而來是那碧海月茶的香氣,然後包裹住她,腰上一緊,雙腳突然間離地,風聲從自己的耳邊飛過,等她緩過神來,自己已經抵在了苑牆上。
&的一聲,一根利箭擦過她的耳邊,釘在了牆上。
直直的沒入,竟然入了三尺!
這是何等的腕力!
重雲嘴角一挑,輕嗤:「你這丫頭的命,本殿都來不及要,那些雜碎,算什麼東西?」
他的一隻手依然撐在長妤的前面,另一隻手卻隨手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抬手彈去。
這粒小小的東西像是無匹的利刃一樣穿透了房梁,瓦片,然後,咕嚕嚕的一聲,一具屍體從房頂滾了下來。
重雲側目看着那幾具屍:「竟然有人請了千機閣的人殺你這丫頭。丫頭,你真是麻煩呢。」
長妤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只是覺得剛才的那陣熱意像是瞬間開閘的洪水,漫延過來。
熱得讓人心慌氣短。
重雲低頭看着她的臉,她的目光似乎迷離,但是瞳孔卻又是抓着人的清醒。
他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唇:「哦,為師忘記告訴了你這丫頭,雖然剛才為師餵你的酒中含了解藥,可惜這解藥對女子來說有些不對。」
長妤睜着眼睛看他。
重雲撥了撥自己那有如烏黑綢緞的發:「這解藥里含有情人果,雖然解了你那毒,但是因你是女子的身體,和男子的有差異,所以,混合在一起,倒有了一個特殊的作用。」
長妤拿着眼刀子割他,奈何此人皮肉太厚,根本刀槍不入。
重雲神態從容優雅,如一朵款款盛開在暗夜中的絕世白蓮,叫人不敢褻瀆平視。
這位高雅脫俗的男子緩緩張嘴,深邃眉眼對上長妤的眼,然後,不負眾望的吐出四個字:「催情作用。」
催情作用?!
長妤咬着牙,只覺得心慌氣短:「無恥!」
她說完一甩袖,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但是剛剛一轉身,就被重雲一把抓住,她被他帶着站到了牆角。
長妤只覺得連腳都軟了軟,額頭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那種滋味愈發的難耐。
如果,如果這人敢,她>
長妤的心中划過一個個念頭。
重雲輕笑:「解藥在這裏。」
長妤猛地抬頭,就看見重雲的手指上拈着一個紅色的丸子。
這人,這人根本就是故意算計她的!
重雲道:「想要?自己來拿。」
長妤一伸手,但是重雲卻已經將那顆紅色的丸子放入了自己的嘴中。
長妤頓時一張臉青了又白!
這個人,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無恥?!
重雲負手站在那裏,眉目冷淡至極,像是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長妤咬咬牙,然後決絕的抬起頭來,一把扯住重雲的頭髮,暴戾的使勁一拉。
扯死你這個混蛋!
重雲被她拉着低下了頭,微微彎了彎嘴角。
長妤閉上眼,一張臉緋紅,那淺淡桃花色,微微吹拂就能使人醉了去。
柔軟的唇觸及到冰冷的唇。
重雲帶笑的瞳孔微微一縮,突然扣住長妤的手,一絲鮮血滑開一道痕跡,溜入那玄色衣衫,消失不見。
&的一聲,長妤手中的簪子應聲而落。
重雲一雙眼睛深沉如海,看不清喜怒。
長妤微笑道:「師傅,您不是教徒兒,尋着機會,便是不能一擊致命,也要討點利息。徒兒現在自然不能要了您的命,但是討了點利息。總該是聽從了師傅您的教誨吧。」
重雲微微眯着眼打量她。
長妤微笑看他,努力保持着清明。
自己對他肯定有用,他還不至於殺了自己。
她深深的喘息,臉上一片酡紅,眉眼如詩,纏纏綿綿。
重雲看着她這個樣子,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將一粒紅色的藥丸塞入她的嘴巴:「瞧瞧你這張嘴,為師不餵哪能閉得了>
藥丸滾入自己的喉嚨,突然間一陣洶湧的氣息蔓延而來,長妤的腦袋一蒙,大腦都空白了一下。
她渾渾噩噩的抬起頭,就看見重雲那張臉。
那是太清神殿的神龕里供奉的無雙風華。
&尊,您……」長妤呢喃出聲。
重雲的目光陡然一深,一下子抬高他的下巴,低下頭去,語氣陰森:「師尊是誰?你在叫誰?!」
詭譎的目光瞬間鉗住她,長妤猛地反應過來,心中暗罵,剛才暈了嗎,剛才怎麼將這個臭男人認作了師尊?她緩緩擠出一絲笑意:「徒兒自然喊得是您了。」
重雲陰森森的道:「是麼?本殿的乖徒兒何時如此尊師重教了?」
這隻小狐狸平日那虛假奉承的樣兒,怎會喊出剛才那兩個如此虔誠的話?
他一想到這隻小狐狸對着他竟然喊別人,他就十分不高興!極其的不高興!他好生調教的小狐狸,還敢想向別人搖尾巴?!
長妤鎮定自若:「師傅,除了您徒兒還會喊誰?徒兒還有別的師傅嗎?」
重雲打量她,到底還是鬆了手,這個丫頭的底細他清楚的緊,倒是作不得假。
重雲轉了身,邁下台階,笑道:「小狐狸,這利息還滿意?」
長妤微笑,扯了扯自己鬆開的衣服,將脖子上那曖昧的痕跡遮掩:「師傅您的血肉,徒兒有什麼不滿意的?」
&意就好。」重雲輕輕地笑,然後轉了身子,一邊邁下台階,一邊輕笑:「心思單純的小狐狸,那解藥中哪裏來的情人果?那股熱氣不過是為師渡給你這丫頭的真氣罷了。你一時間吸收不了,回去泡個澡就了了的事。只不過,想嘗嘗你這丫頭的滋味罷了。」
長妤全身一僵。
&師這隻小狐狸,嘴巴可真甜。」
甜的,竟然讓她,傷了他。
他的聲音沒入黑夜,長妤立在那裏,然後也顧不得袖子髒不髒了,拿起來就使勁的擦拭自己的嘴唇!
混蛋!
長妤看着一地的屍體,憋着自己的怒氣,道:「師傅,今晚已久,徒兒先行告退。」
重雲揮揮手:「去吧。」
長妤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了出去,這個妖孽,如果有機會,定要讓他嘗嘗被人擺弄的滋味!
&題外話>
壯哉我度亡經!當年看西藏生死書的時候就想寫了~
群抱抱~群謝謝~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