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正曆元年,五月,夜——
隨着最後一鞭落下,喬雲卿終於受不住匍匐在地,眼睛上的布條被人一腳踢開。
「你…到底讓我、做了什麼?」
她眼眸滲着血,看着眼前穿着華服的女子,質問的語氣里卻聽不出一絲波瀾。
「喬雲卿,缺少一魂的你果然是天生無情。」
喬洛瑤指着城牆外,笑意盈盈道:「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爬過去,自己親眼去看呀。」
喬雲卿沒有因為她的話產生出羞辱的怒意,只是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腿。
鮮血淋淋,白骨森森。
治不好,廢了。
她幾乎不帶任何猶豫,指尖扣着地面艱難的向前挪動,引來身後喬洛瑤的嗤笑。
她裝聽不見,強撐起身子從望風口看去。
那雙向來掀不起波瀾的眼眸在這一刻瞳孔驟然緊縮。
城外,遍野的屍體血染成河,浸透泥地。
烽火狼煙中,殘破的旌旗只留下半個「霍」字。
「外祖、大舅舅、二舅舅……」
喬雲卿從未這般失控的大喊過,向來平穩跳動的心臟在此刻好似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只一眼,她就認出城門前高高懸掛的殘屍和他兩邊的屍體,一具屍首分離、一具攔腰折斷。
那是威名顯赫的霍家軍,是至高榮耀的鎮國侯府,亦是她雖領會不到親情卻也知道待她極好的外祖一家。
很快,她看出端倪,那些死狀慘烈的霍家軍不全是因戰敗而亡,而是……
「噗!」
喬雲卿嘔出了一灘黑血,眸光閃爍。
她中毒了,中的是……
「百里殺。」
喬洛瑤走到她身側。
「為什麼?」
喬雲卿看向她,嗓音發顫。
「當然是為了讓你在黃泉路上不孤獨呀。」喬洛瑤看似憐愛的輕撫過她的面龐,可實際眼底淬着惡毒,「我的好妹妹,你看出來了對吧。這十萬的霍家軍可都死於出自你之手的『百里殺』,這可是親手送過去的毒藥呀。」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說你是我的阿姊,會真心待我的嗎?」
喬雲卿撲過去,一把拽住喬洛瑤的衣裳,不會有感情的她此刻面上竟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
「誰讓你要回來的?你就該死在外面!沒有你,你的一切都會屬於我。」喬洛瑤一把推開她,臉上盡顯暢快,「你知道嗎?像你這種沒有感情又分不清真心的人,玩你跟玩狗一樣簡單。可偏偏鎮國侯府還把你當寶貝一樣。明明我才是從小在他們身邊,可你一回來,他們便都看不起我。既然如此,我就利用你,讓你們霍家上下的兒郎到死都湊不出一副完整的屍骨!你說,等你下了地獄,他們還會不會繼續疼你愛你?」
喬雲卿揪着胸口,只覺得這裏好痛好痛。
「你大可殺了我取而代之,可霍家的十萬大軍可是大延最精良、最忠貞的隊伍啊!」
「那又如何?霍家軍可從來不為本王所用。殺了,正好!」
她話音一落,大皇子蕭宇承從另一處走來,親昵的摟過喬洛瑤的腰身,喬洛瑤欲語還休的瞥了他一眼。
喬雲卿愣住了,她不懂情愛,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曾經發過誓會永遠愛她、護她。
難道這也是騙她的?
見喬雲卿看向自己的目光,蕭宇承的眼底似乎划過一絲遺憾。
「可惜了,卿卿,你天生無情無欲,註定不會愛上任何人,本王可不敢把你留在身邊。不過……」他嘴角勾起,像是給了天大的恩賜,「本王可以為了你留下霍家女眷一命充當軍妓,這樣也不辱了你們霍家將門,如何?」
喬雲卿瞳孔瞪大,掙扎着兩腿廢腿想去索命。
「蕭宇承,你敢?我霍家一生保家護國,天地可鑑,胤國的百姓、天子,絕不可能任你!」
「是嗎?」蕭宇承抬起下巴,「倘若胤國的天子是本王呢?」
「不可能!」喬雲卿瞪去,「蕭景珩不會讓你得趁的!」
「三皇子?你怎麼好意思提他?」喬洛瑤一臉驚訝,「你忘記了嗎?他可是被你醫成了一個怪物,此刻可是在城牆下受着火刑呢。你剛剛沒有瞧見嗎?」
什麼?
喬雲卿大腦轟的一聲,撐起身子向外探去。
就在她的下邊,一個血人被架着,周邊的木頭燒得正旺。
似有所感,那人抬起頭,滿是傷痕的面容上,喬雲卿認出了那雙熟悉、有如曜石般的墨瞳,她的心生生的破開了兩半。
突然,蕭景珩的目光變得兇惡起來。
喬雲卿說不出話,以為這是在怪她,卻不料蕭宇承突然逼近,掐着她的下頜,炫耀的展示給蕭景珩看。
「你應該不知道本王這個向來眼高於頂的皇弟居然會對你痴情吧?你在我手裏的時候,我這皇弟可是為本王做了不少事呢,甚至不惜下跪,像條狗一樣向本王搖尾乞憐。」
「你說……唔!」
喬雲卿剛開口,蕭宇承就往她口中捅進兩根手指。
「本王忍這位皇弟很久了。」
他享受的看着蕭景珩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目光,像個變態似的興奮道:「看啊,我們的三皇子要被氣死咯。」
見蕭景珩真被氣得嘔出了一灘血,喬雲卿目光一狠。
「啊!本王的手指!」
見蕭宇承慘叫,喬洛瑤連忙上前甩了一個耳光,怒喝道:「賤人!鬆口!」
喬雲卿歪過頭,當着他們的面,竟從口中吐出了兩截血淋淋的手指。
喬洛瑤瞬間吸了一口涼氣,蕭宇承更是嚇軟了。
「哈哈哈。」
喬雲卿魔怔了一般,嘴角流着血仰天大笑,有如地獄的厲鬼令人心驚肉跳。
「蕭宇承、喬洛瑤!這輩子是我眼瞎心盲,竟錯信了你們,我會在無間地獄等着你們!」
那雙向來無情無欲的眼眸中此刻是恨意與怒意在交織燃燒。
下一刻——
「卿卿!」
烈火中,蕭景珩看見了喬雲卿義無反顧的向自己墜落的身影,情急之下竟將捆綁的繩索掙開。
「快!圍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跑了!」
城牆上的蕭宇承害怕的驚吼着。
喬雲卿睜開了眼,沒想到蕭景珩居然接住了她。
「蕭景珩…對不起……」
也許是火焰灼眼,她發現自己的視野越來越模糊。
「你哭了。」
她愣住了,蕭景珩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這一刻,她似乎開始讀懂了他眼中的情愫。
「木頭,終於要開竅了嗎?」
她聽見蕭景珩的嘆息,心道真是太晚了。
「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喬雲卿捂住了他的嘴,「我定當付出我能有的所有真心,絕不再負你!」
蕭景珩一怔,失笑的握緊了她的手。
「好。」
滔天的火光中,喬雲卿不甘的望向城牆上的二人。
老天,若有重來的機會,我定當叫他們付出代價,血債血償!
……
「小姐,喬公府到了。」
車夫高喊的聲音驚得馬車上的人跌落下來。
喬雲卿撫上砰砰跳動的心臟,不可置信的確定一件事情。
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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