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愣神。
夏之白果真是言語無忌。
馬皇后病逝之事,整個皇宮沒人敢去提這事,唯恐落入到陛下耳中,引來陛下震怒。
或許也唯有夏之白這種完全不在乎死活的人,才敢這麼口無遮攔,雖然某種程度上,這句話是對的。
自馬皇后病逝後,大明的朝堂肉眼可見的變得壓抑跟凝重,就算有殿下有時的出言勸諫。
但沒用。
陛下根本就聽不進殿下的意見,越來越獨斷專行,也變得越來越殘暴嗜殺了。
毛驤打量着夏之白,像夏之白這麼奇特的人,他為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不僅不怕死,還一心求死。
當真罕見。
毛驤低眉看了眼四周,突然眯起了眼,冷冷道:「你就這麼想死?」
夏之白搖頭。
他輕笑着抬頭,望着天邊殘陽,笑着道:「紅日西沉,終還有再升的時候,既已成了定局,再去折騰,也只會徒增殺伐。」
「生死不過一線之間。」
「而我之一生,追求的是希望,如今前路已無光,那我身死時的一抹血光,便是留給世間的一道希望。」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只是我若身死,恐會牽連到你們不少人,武英殿太空,卻是將那些話傳的太透太響了。」
毛驤沉默。
他神色複雜的看着夏之白,心中油然升起一抹敬意,他之所以遲遲不肯動手,原因便在於此。
他是得了朱標授意。
但作為陛下信任的近臣,實則只能聽陛下的吩咐,在將夏之白帶到這邊時,其實就可以動手了。
只是夏之白若真死了,他們這些在殿外等候的人,也全都活不了,以陛下如今的氣量怒意,是不會容忍他們知道這些對話的。
他們必死!
若夏之白被殿下救下,那就還有一線生機,只要夏之白還活着,他就始終會是那個最被猜忌的人。
而他們也相對會安全不少。
毛驤也清楚。
自己並不在這個裏面。
當他在洪武十五年,從陛下手中接過錦衣衛,並一步步將其打造成一個特務機構,一個主詔獄的機構時,他的命就不屬於自己了。
他不怕死。
但他要為錦衣衛其他人着想。
他若死了,錦衣衛很多人會被牽連進去,很多人會死,現錦衣衛很多人都是當年跟着出身入死的兄弟。
他於心不忍。
他可以死,但錦衣衛得活。
毛驤緊了緊手中的刀,聲音帶着幾分低沉,點頭道:「你說的很對,你不怕,但我怕。」
「我怕死。」
夏之白神色複雜的打量了幾眼毛驤,又看了看隔着遠遠的其他人,若有所思。
毛驤是個通透人!
二月的應天府還透着寒氣。
夏之白並沒有等多久,朱標便來了,他看了眼毛驤,吩咐道:「毛指揮使,解開吧。」
「陛下有令,饒夏之白一命。」
毛驤目光微動,眼中掠過一抹異樣,連忙將夏之白身上的鐐銬打開,而後識趣的退到了一旁。
沒說任何言語。
朱標看着夏之白袖口褲腿處,滲出的斑斑血跡,輕嘆一聲,道:「夏先生,我雖有心護你。」
「只是你方才在殿內說的那些話實在太過,陛下正在氣頭上,只肯免了伱今日之死。」
說着。
朱標再嘆口氣。
他繼續道:「陛下如今只肯饒你一個月活路,並要求在這一月內,若能完成試卷上提到的『神跡』之一,便恕你無罪。」
「還能滿足任一不過分要求。」
「我雖有心助你,但一個月時間,終還是太短了,我也不知該如何幫,接下來幾天,我會為先生提供一些路引盤纏,先生儘早逃路去吧。」
「逃的越遠越好。」
朱標一臉真摯。
他相信夏之白是真的心懷百姓,也真的心懷天下,只是現在的大明經不起那些折騰。
父皇也不願意。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協助夏之白逃走,若夏之白真能逃出生天,等到他即位,或能予以重用。
踐行愛民仁政。
夏之白靜靜的聽着朱標的話,在聽到可滿足任一不過分要求時,目光卻微微上揚。
落到了不遠處的奉天二字上。
至於後續朱標說,已在城中為他另尋了住處,也會在這幾日送一些隨身盤纏之類,他都無視了。
他的大腦只記住了這一句。
等朱標說完,夏之白目光堅定的問道:「殿下所言當真?」
「我若是真能達到其中一個,便能讓陛下滿足任一要求?」
「不過分的範圍又在哪裏。」
聞言。
朱標一愣。
他狐疑的看了夏之白幾眼,有些不確定道:「先生,你這是何意?你真能完成其中一個神跡?」
他滿臉不信。
不是他不願信,實在是沒任何理由去信,無論是畝產千斤糧種,還是日行千里的鐵馬,亦或者斬敵千萬里的火龍,這些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
他知道夏之白有很強的信念,堅定的相信底層百姓的智慧跟力量,但陛下要的是實打實的東西。
這不是高喊兩聲,相信百姓,就能完成的,而且這些東西本身就已神乎其神了,若是世間真有這些神物,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
又豈會始終蒙塵?
若是世間沒有,那便只能人造,這更是白日做夢,肉眼凡胎,又怎麼可能造的出這般仙家之物?
夏之白笑着道:「我相信百姓的力量跟智慧,只是陛下承諾兌現的要求,大體是什麼範疇。」
朱標看着夏之白,心中浮現一抹失望,或許自己真錯信了。
他神色清冷不少,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沒人做到過。」
「我已在城外為你尋好住處,等會離開皇宮時,會有人送你過去,終日顛沛,先生還是早點離去吧。」
「以免陛下又改了主意。」
聽着朱標突然冷漠下來的語氣,夏之白也隱約猜到了原因,道:「殿下,可曾聽說過一個成語。」
「什麼成語?」
「事在人為!」夏之白朝朱標拱手一禮,朝着宮外走去,如今他已有了更大的目標。
朱標蹙眉。
「我夏之白會證明給天下人看,我跟洪武皇帝究竟孰勝孰敗。」
「這天下又是何人之天下!」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