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華縣主做文原柱國公世子的遺孀,要分走柱國公府一半以上的財產,皇上和陸太后都答應了。再說,這也是她該得的,不容任何人侵吞霸佔。
當年,是海朝犯錯,致使海潤、海朗父子都命絕沙場。海潤養子不教,喪命也不冤,海朗呢?這位縱橫沙場的年輕猛將死得太可惜了。
這麼多年過去,兩代皇帝和朝廷眾臣都不願意再提當年劇烈。而今,長華縣主回來了,朝廷不能再沉默,該賞賜海朗的就該補給為他守寡多年的遺孀。
皇上賜一個能襲幾代的爵位給海朗是理所當然的事。
長華縣主過繼誰為子,誰就能得到柱國公府半數的財產,還能襲追封給海朗的爵位。這個誘惑太子,任誰都會動心,正因為如此,競爭也會很激烈。
海謙是海朝的嫡長子,他要繼承海朝一房的家業,不可能過繼。海誠、海詔和海訓都有可能,就看誰的本事更大、後台更硬了。
&想過繼誰?」海朝很想知道結果。
&認為我該過過繼誰?」長華縣主冷眼睥睨海朝。
&海朝怕了長華縣主,想推薦海詔,又猶豫了,欲言又止。
長華縣主冷哼一聲,「憫王殿下以為呢?」
&王認為四老爺最合適。」憫王毫不遮掩亮明了自己的立場。
&公府內,大老爺為嫡長,不會過繼。二老爺有功名,子女也有出息,不可能往外過繼。三老爺正妻在家廟,又無嫡子,也不合適。四老爺在國公府內雖為嫡子,卻與嫡系一脈不同。他實誠謹慎,待人以信,在同僚中口碑極好。」
四老爺海訓的生母白如夫人是海貴妃的姨母,自幼護衛海貴妃,海貴妃對他們母子也不錯。若不是海貴妃在宮中站穩腳,小白氏又怎能成為海朝的平妻呢?
今日憫王親自到柱國公府,就是來給海訓撐腰拉人氣的。
長華縣主坐下來,微微一笑,說:「我認為他們四人都不合適。」
&你想過繼誰?」憫王和海朝異口同聲問出這句話。
&要過繼海勝,憫王殿下可能不知道他,按輩分,海勝是你外祖父隔房的侄兒。當年,我的夫君為救你的外祖父,孤軍深入,與北狄兵馬血戰。
你外祖父被救之後就跑了,海勝的父親是我夫君的副將,是他用盡了全力把我夫君的屍首背了回來。他自己延誤了治傷,也死了,當時海勝剛出生三個月。
我跟你外祖父、你繼外祖母,我知道什麼是知恩圖報,我還有人性情義。這些年,我一直想替我夫君報這份恩,海勝的父親去了,這份恩就該報在他身上。
憫王殿下和貴妃娘娘都很關心我想過繼誰,我也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報答海勝的父親、過繼他為子、讓他承繼我夫君掙下的家業?」
&應該。」憫王低垂着頭,無話可說了。
海朝想反駁長華縣主,見憫王點了頭,嚅囁着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海謙本來就不該過繼,得知結果,也不失望,可他心疼半數家財外流。
海誠長長鬆了口氣,聽周氏說長華縣主會過繼他,他也沒感覺多高興。現在在幾個兄弟中,他們這一房的勢頭最好,他不想好事都歸他,把別人壓得太狠。
海詔和海訓都想被過繼,聽到這個結果,兩人都失望不已。他們本來是競爭對手,互看一眼,就達成了同盟。海謙看出兩人的心意,也加入到他們之中了。
長華縣主過繼海勝可以,但絕不能讓她分走柱國公府半數的財產,能給她一兩成就不錯了。柱國公府的產業海誠休想分到,剩下的都是他們三兄弟的。
&們一家把話說清了,本王也該傳旨了。」
幾道人影從房檐飛落而下,掀簾而入,又驚呆了眾人。
蕭梓璘手拿聖旨帶頭,銘親王世子蕭梓融,也就是唐融緊隨其後,四名黑衣暗衛護衛兩旁。這群不速之客突然到來,喧鬧的外廳頓時鴉雀無聲。
&天承運,皇帝詔曰:長華縣主提議由內務府派人監管柱國公府分家,朕准,着銘親王世子蕭梓融主持,聖旨頒下次日開始,欽此。」
眾人的目光聚到蕭梓融身上,他的經歷大家都知道,讓他主持分家不是開玩笑嗎?傳承數代的名門旺族哪一家沒有上不得賬面的齷齪事?他懂這些嗎?
這樣的人也好,這樣的人好糊弄。只要能把主持者蒙住,內務府那些人給點銀子就打發了。本來他們只管皇族宗室的事,出來幫人分家就是想撈些好處。
謝恩完畢,蕭梓璘把聖旨給了長華縣主,又介紹了蕭梓融,就告辭了。
蕭梓融扯了扯嘴角,說:「明天我辰時正刻過來,你們提前做好準備。」
說完,蕭梓融仔細打量了海朝和長華縣主一番,沒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王告辭。」憫王沖郭公公招了招手,拖着他那條殘腿快步離開了外廳。
海朝送走憫王,充滿憤恨的目光投向長華縣主,「你也該走了吧?」
&當然要走,你以為我很想留在這裏與你們一家人同處一室嗎?」
長華縣主冷哼一聲,說:「我們原來住的房子你們哪一房佔了,趕緊給我騰出來。這座宅子是祖產,本來應該屬於長房,我現在要求分一半,便宜你們了。」
&你給我滾。」海朝氣得直跳腳。
海老太太被打得說不出話來了,目露仇恨,嗚嗚吼叫。除了海誠,海謙、海詔和海訓看向長華縣主的眼神都充滿恨意,連內堂的女眷都咬牙切齒。
&這麼氣急敗壞,凡事自有道理,你脾氣大理由就充足嗎?」長華縣主揮手道:「走吧!明天我們和銘親王世子同一時間過來。」
海朝怵了長華縣主,看她走出大門,這才痛痛快快大摔大罵了一場泄憤。
&要是出門一個跟斗栽死多好,省得分她家產了。」海詔恨恨出語。
&了馬摔死,可一覺睡死都有可能,畢竟年紀大了。」海訓也閃閃詛咒。
海老太太聽到他們的話,一下子精神了。正好,海謙看向她,尋求支持。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又一同看向海朝。三人以目光交流,很快就有了主意。
海誠聽到他們的話,再看他們同仇敵愾的目光,長長嘆了口氣。
周氏說長華縣主要過繼他,聽說是蕭梓璘謀劃的,可長華縣主今天卻說要過繼海勝。他剛聽說也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輕鬆,也不會恨長華縣主。
海朝氣恨的目光掃過四個兒子,又落到海老太太身上,再移向內堂。以眼神巡視了一圈,他長舒一口氣,沉默了片刻,心裏的想法就定型了。
&二,你衙門裏還有事,先走吧!」
&海誠很想說他今天請了假,但見海朝厭煩他,就決定先告退。
他同海岩來到門口,囑咐了兒子幾句,就離開了柱國公府。
海岩很氣憤,要是別人家接了這麼風光的指婚聖旨,就算不想張揚,也要一家子擺酒慶祝。國公府倒好,從上到下連句喜慶的話都沒有,還把海誠打發走了。
海朝見海誠走了,海岩也在外面,就讓人把周氏、汶錦和海珂從內堂叫出來。
&二媳婦,一會兒就叫車馬來,把你們的東西都拉走吧!」
周氏知道海朝這是要趕他們二房走,這不是分家,因為分家還要涉及到家財分配。這樣把他們一家趕出去,就可以一文銀子也不用給他們,讓他們自生自滅。
她並不在乎,若不是蕭梓璘攔着,她早就下定決心了。哪怕是得不到柱國公府的家財產業,只要遠離這一群噁心到骨子的人,她也清淨。
其實,海朝早就想把他們一家趕出去,別看海誠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可不在乎。他之所以要這麼對他們,原因之一就是他們這一房剛進京就跟府里打了一場官司。那場官司是海老太太母子挑起來的,海朝卻不認為海老太太母子有錯。
原因之二是周氏把這些年孝敬海朝的銀子都要回去,足有兩萬多兩。海朝恨透了她,連帶也恨上了她的兒女和海誠,不惜跟他們一家決裂。
得知長華縣主要回京,並與柱國公府分家且過繼嗣子,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就對海誠一房的人空前友好起來。他們是怕跟海誠一家疏遠了,長華縣主會過繼海誠。家財爵位落到海誠手裏,別說海老太太母子妒恨,海朝也不願意。
現在知道長華縣主要過繼海勝,他們就沒必要要拉着海誠一家了。
所以,事情剛定下來,海朝就迫不急待開口了,這肯定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
&讓我把東西搬到哪去呀?」周氏知道海朝的心思,也要跟他理論一番。
&不是有宅子嗎?你不是早就想搬過去嗎?」
&算什麼?分家嗎?要是分家也該我家老爺在的時候說,把他打發走了才說是什麼意思?難為我一個婦道人家嗎?岩兒,快去叫你父親回來。」
海岩就在門外,周氏和海朝的話他都聽到了,心裏十分氣憤,聽到周氏讓他去叫海誠,他匆匆往外走,又被海朝呵住,海謙的兩個兒子把他拉進外廳。
&們這是什麼意思?要把我們一家囚禁嗎?還是要下毒手?」周氏嘴上這麼問,心裏卻不害怕。鳳球就在門口,誰敢動手都是自尋死路。
&說什麼?」海朝吼呵了一聲,剛要再說話,就見白如夫人扯他的袖子。
海老太太咬牙吼叫,出語嗚咽不清,「分家,就是要分家,你們剛進京就從府里拿走了兩萬多兩銀子。你們必須把銀子拿回來,不能便宜了你們這些賤人。」
周氏狠啐了一口,「那兩萬兩銀子是怎麼回事,臨陽王殿下早有公斷,想要銀子跟他說出。柱國公府明天才跟長華縣主分家,你們今天先跟我們分,就要把家財算清楚,把我們二房該得的那一份給我們。
岩哥兒要娶妻,二姑娘和琇兒要出嫁,還有五姑娘、琮哥兒,把公中該出的銀子都算出來。就算是產業、出息和紅利我們一文不要,這幾個孩子的嫁娶也至少需要三萬兩銀子。府里給我們三萬兩銀子,我馬上把東西弄走,寫文書分家。」
白如夫人笑了笑,說:「二太太,公爺讓你把東西搬走,不是說分家,是想讓你騰出房子。回京後,你們母女一直單住,把自家的東西搬過去不更方便嗎?」
汶錦打量了白如夫人幾眼,淡淡一笑,扯了扯周氏的手。
海誠這一房現在得勢,海朝卻要把他們一家趕出去,海老太太也叫嚷着要分家。海老太太是因為嫉恨他們,海朝也是沒城府的蠢人,這麼做也正常。
相比之下,白如夫人要比他們聰明得多。
周氏冷哼道:「為什麼要騰我們一家的房子?大老爺一家住的是長華縣主原來的房子,要騰也該他們一家搬出去,怎麼輪到我們了?」
&們必須搬走,讓老大一家住你們的房子。」海朝氣悶致極,大怒吼叫。
&走可以,必須分家,還要把文書寫清楚。」
海朝抓起一隻杯子重重摔碎,「分家好呀!想要銀子,沒門。」
周氏冷笑,「岩兒,琇兒,咱們到衙門找你父親,把事情說清楚。」
海珂哭哭啼啼追上周氏幾人,邊走邊哭,周氏就讓她去告知秦姨娘了。
海誠從柱國公府出來,碰巧遇到幾個來柱國公府賀喜的人。海誠正鬱悶,把他們攔住,請到柱國公府對面的茶樓,邊喝茶邊說府里事。
周氏同兒女從柱國公府出來,要去衙門找海誠,正巧遇到海誠的隨從。得知海誠在茶樓,周氏讓鳳球把汶錦送回去,她和海岩去找海誠了。
汶錦百無聊賴,在家等到天黑,海誠和周氏才回家。一同回來的還有海珂和秦姨娘,海琮和嚴姨娘,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透着疲憊與落寞。
不用問,汶錦就知道柱國公府把他們一房分出來了。
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確定長華縣主不會再過繼海誠一家,同長華縣主分家也不需要海誠一房再充人數、得財產,就很絕情地把他們分出來了。
沒有家族支撐,海誠只是四品官,周氏娘家又不顯赫,海岩年紀也不大。雖說汶錦是聖旨指婚的臨陽王正妃,她能不能保住正妃之位,還是未知數。
這是海老太太等人的主意,汶錦沒有娘家支撐,海琪就會取而代之。
把他們一家趕出來,正是海老太太等人謀劃的第一步。
&哥呢?」汶錦挽住周氏詢問。
&你舅舅家了,明天還有課,不能耽誤他的學業。」
汶錦點頭一笑,說:「荷風,你把二姑娘帶到我的院子裏,今晚先讓她跟我將就一晚。明天把我院子裏的後罩房收拾出來,就讓二姑娘先住着。」
海珂向汶錦道了謝,帶着自己簡單的行李跟荷風走了。
&正院的東西跨院都收拾好了,讓秦姨娘和嚴姨娘住正好。前院還有一座空院子,跟哥哥的院子緊鄰,今天也收拾過了,就讓琮弟住那裏吧!」
周氏搖頭冷笑,「你早有準備,看來也預知到了結果,就無須我多說了。」
&當然要說,我想知道府里分給了我們一房多少銀子產業。」
&呵,秦姨娘拿着呢,你自己看。」
海誠重重嘆了口氣,猛灌了一杯溫茶。
秦姨娘掩嘴哭啼,把包袱打開,「就給了一千兩銀子、京郊的兩個莊子,還有祖籍那座小城裏的三間鋪子。別說哥兒、姐兒都要婚嫁,就是過日子也……」
&哭了,天色不早,都去洗漱休息,一會兒下人把飯菜送到你們房裏。」
海誠帶着海琮走了,秦姨娘和嚴姨娘哭訴了半天,也各自回房了。
&你的東西都拉回來了嗎?」
&回來了,我累了,你看着入賬,不懂的地方問孫嬤嬤。」
孫嬤嬤跟着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汶錦沒打擾她,自己抱着賬本回房了。
汶錦正看賬本,鳳球匆匆進來,沖她誇張一笑,又招了招手。
&麼今天不叫太太?」
&於和柱國公府分家了,太太很高興,睡得太香,叫不醒。」
汶錦輕哼一聲,「讓他有話到房裏說。」
&說房裏太熱。」鳳球遞給汶錦一個香囊,「他自己做的,專薰蚊蟲。」
這個香囊個頭不小,一點也不精緻,針角很粗,卻縫得均勻。一看這香囊就不是女孩兒做的,哪怕是剛學針線的女孩兒,也不會把香囊做得那麼粗獷。
&這是他自己縫的?」汶錦忍俊不住,笑出了聲。
&不信?他說他在西南省當船工時,都是自己補衣服。」
&信。」汶錦笑嘆一聲,披上外衣跟着鳳球出了門。
走到門口,她又轉身回來,拿上她剛做好的一個荷包。來而無往非禮也,蕭梓璘送給她一個香囊,她回贈一個荷包,合情合理合心意。
今天頒下了指婚聖旨,她又收了蕭梓璘親手做的香囊當禮物,還要月夜與他相見。她心裏的感覺微妙、美好,還充斥着幾分悸動,似有暖流蕩漾心海。
有香囊傍身,沒有蚊蠅騷擾,一路走來,清風相伴,花香氤氳。
蕭梓璘靠在涼亭的欄杆上,正擺弄一隻八角燈籠,昏黃溫暖的燈光在他指間隨風隨淌。他的倒影映在湖面,湖水輕晃,顫動了他一臉的笑容。
&打算看多久?」
汶錦微微一笑,反問道:「天長地久是多久?」
&打算看我看到天長地久?沒想到我有那麼美。」
&是臭美。」汶錦走進涼亭,很自然地坐到蕭梓璘身邊。
蕭梓璘坐下來,跟汶錦挨得很近,「我想跟你說一件事,你聽完別生氣。」
&吧!我不生氣。」
&長得不如我俊美,不信你看,看水裏的倒影。」
汶錦淡淡一笑,沒看水裏的倒影,而是看向蕭梓璘。蕭梓璘本打算趁汶錦低頭看水面時親她的臉,沒想到汶錦抬頭轉向他。
臉沒親到,正好親在她柔軟的唇瓣上。
蕭梓璘本想輕吻一下,畢竟是第一次,沒想到無意間揀到了便宜,吻住就不想鬆開了。只是他沒有經驗,吻得太過笨拙,只會吮吸嘴唇,不會深入。
汶錦沒有躲避,也沒有迎合,只是靜靜等待,靜靜感受。
&占我便宜。」蕭梓璘鬆開汶錦的雙唇,閃到一邊,滿臉矯情不甘。
&是我家,誰讓你送上門了?」汶錦很痛快地承認自己佔了便宜,還以地利上的優勢回擊了蕭梓璘,「你長得這麼俊美,誰看到都想佔便宜,我也一樣。」
&不我不。」蕭梓璘一臉嬌媚的女兒態,輕輕搖晃汶錦的手臂。
汶錦忍俊不住,放聲大笑,看蕭梓璘的神態,她笑得肚子疼,很自然地倒在了他的懷裏。蕭梓璘給了她一個熊抱,還不時親吻她的前額和髮絲。
一切都那麼自然,好像久別重逢的戀人,根本不象第一次親熱。
&妻娶賢,娶妾娶色,殿下放下,我這麼賢良,定會給你廣納美妾。」
&真是賢良,這麼多美妾不花你的銀子、不費你的力氣嗎?」
汶錦輕笑道:「銀子花府里的,力氣當然不費我的,我也不賞心悅目>
&許胡說,否則……」蕭梓璘又要咬汶錦的唇瓣。
&不說了,不說了,說正經的。」汶錦擋住蕭梓璘的嘴,「今天柱國公府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得知長華縣主要過繼海勝,府里就把我們一家分出來了。」
蕭梓璘狡詐一笑,「這幫蠢貨這麼容易就上當了,我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