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家祖上陪太祖皇帝南征北戰多年,掙來了世襲罔替的柱國公爵。
朝廷要籠絡人心,就不會虧待開國元勛,不管誰上位,份例賞賜自不會少。
只要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在,海家的後人靠祖上掙下的家財產業,就是領一份閒職,只要不犯大錯,至少十代之內都能過安穩富足的日子。
就因為海朝在押運糧草軍需的路上*,被北狄奸細俘獲。結果,他的兄長為救他而死,因他貽識戰機,他的父親戰死了,海家世襲罔替的爵位也丟了。
爵位五代而斬,海朝是襲爵的最後一人。至少是現在,他還活得很滋潤。
兄長死了,兄長的孩子也夭折了,寡嫂傷心過度,遠走他鄉,這一走就是四十年。若不是聽說她回京了,海朝及他的妻妾兒女早把她忘到九宵雲外了。
朝廷要補償海朗,這份恩賞不能便宜了海朝,落到長華縣主身上理所當然。
蕭梓璘見陸太后哀嘆不止,趕緊輕輕替她撫背順氣,「我在西南省時和海大人共過事,他公道正直,是務實為民的官兒,品性比他那幾個兄弟強多了。
在他們兄弟四人中,就他一個是庶出,也就他一個人有功名。當時孫兒跟長華縣主一說海家的情況,長華縣主就要過繼他,絕非孫兒攛掇。」
&家知道,我要是長華縣主,我也選海誠,誰不願意選穩妥實誠有前途的人。海誠的妻子就算出身低微,也是誥命夫人,兒子是鴻學大儒的弟子,女兒是臨陽王正妃。一房上下都是有身份、有出息、有前途的人。
你想過沒有?不管是出於一己私利,還是為海朝這一房的子孫後代考慮,他們夫婦決不會把海誠一房往外過繼。我認為海朝夫婦肯定會用盡全力把三房過繼給長華縣主。嫡系一脈最終得利不說,海詔現在連個嫡子都沒有。」
蕭梓璘微微一笑,說:「我想要什麼,皇祖母心裏清楚。」
&家當然清楚。」陸太后拍了拍蕭梓璘的手,笑道:「你想讓你的准岳父過繼,再給他爭一個爵位,讓他成為京城之中有爵有職的新貴。這樣一來,你的側妃就是再強,也蓋不過正妃的風頭,何況她還有父兄相助。」
&兒有側妃嗎?」
陸太后搖頭一笑,打趣道:「那等秘事,哀家怎麼知道?」
&道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孫兒剛才說的事。」
&剛才說什麼了?哀家老了,糊塗了,記性……」
&祖母還記得剛才讓孫兒查的秘事嗎?北越國的嫡公主沐川槿懷的是誰的孩子,我五天之後告訴皇祖母,條件是請皇祖母插手海大人過繼之事。
要是海大人過繼之事不順利,逼孫兒出了殺招,皇祖母想知道的消息就如石沉大海了。要是這件事順利,長華縣主、海大人和孫兒都給你封一份厚禮。」
&小子,你敢跟哀家談條件?」
&敢,就當孫兒沒來過,皇祖母也沒讓孫兒查過秘事,孫兒告退。」
&住。」陸太后站起來,拿起拐杖打了蕭梓璘兩下,哼了一聲,說:「真拿你沒辦法,五天就五天,只要哀家還能活五天,就不怕等,哀家插手那件事也需要時間。你明明可以求皇上,一道聖旨,諸事圓滿,可你偏來煩哀家。」
&閒心閒老得快,祖母要多管事,至少還能再活五十年。」
&聽你胡說,唉!這幾天煩心的事挺多,哀家心裏也挺難受。」
得知李太貴妃栽了一個大跟斗,摔得老臉沾泥,陸太后不知多高興呢。聽逍遙老王妃講了當年的事,感慨夕陽暮年,追憶朝花晨露,就開始傷感了。
蕭梓璘晦暗一笑,問:「祖母還在為逍遙王府的破事煩心?」
陸太后搖了搖頭,說:「不光逍遙王府的事,還有裕郡王府的事。」
蕭梓璘微微一怔,忙問:「裕郡王府出什麼事了?」
第一任裕郡王是老謹親王元配所出的長子,生母逝世,繼室進門、生子,從此衝突不斷。朝廷格外開恩,另賜了一個郡王爵給了老謹親王的嫡長子。
如今,第一任裕郡王已去世,現任裕郡王是他的繼室唐氏所出的嫡子蕭圖。
&天,裕郡王府的老王妃來慈寧宮哭了一場,哭得哀家心裏難受。」
蕭梓璘哼笑幾聲,「她要麼哭老天不公,薄待於她,要麼哭自己多行不義得報應。總之,是哭她自己沒孫子,哭裕郡王一脈後繼無人。」
&都知道了?那你說這件事怎麼辦?」
&繼唄!早過繼早舒心,再拖多少年,也不可能給裕郡王拖出兒子來。裕郡王老王妃看中誰了?我倒要看看皇族誰這麼倒霉,竟入了她的眼。」
&還記着小時候她打罵你的事呢?真是個小氣包子。」
&哼!她沒打罵過的人就認同她的做派品性嗎?」
陸太后嘆氣道:「她確實為過繼之事而來,哭着讓哀家給她選孫子。哀家把皇族宗室同輩的人都選到了,她都不滿意,又哭訴哀告,鬧得哀家也心煩。
說起來她比哀家年紀還小,也是可憐人。她從小被嫡母虐待,剛及笄就嫁給了老裕郡王,她比老裕郡王的長子還小几歲,這繼母不好當。
老裕郡王的長子被逐出皇族之後,就把她生的兒子當成寶貝寵着。沒想到把蕭圖養成了紈絝,惹出那麼一當子事,把老裕郡王活活氣死了。」
&唄,要不裕郡王老王妃都要飄天上去了。」
裕郡王老王妃是庶女出身,她嫁給老裕郡王做繼室、又生下兒子之後,開始大肆清理老郡王的妾室子女。妾室及通房丫頭死的死、賣的賣,兩個庶子、一個庶女都死於非命。唯一殘存下來的就是一個又呆又丑且身有殘疾的庶女。
裕郡王府只有蕭圖和一個殘疾庶女這兩個小主子,蕭圖自然就成了霸王。裕郡王老王妃對蕭圖嬌生慣養,蕭圖十二歲就通了男女之事,就有了通房丫頭。
蕭圖十六歲那年,為爭一個青樓女子,跟茂王府的嫡次子大打出手。他砍掉了茂王嫡次子的左手,他自己也被茂王府嫡次子損傷了男根。
就因為這件事,原本是親王爵的老裕郡王又被降成了郡王爵,還被先皇重重申飭。因蕭圖傷得不明顯,父母又保守秘密,裕郡王府還賠了茂王府十萬兩銀子。
自那件事之後,蕭圖一改貪淫好色的毛病,遠了女人。裕郡王老王妃知道是怎麼回事,到處請醫問藥,到現在幾十年了,也沒治好蕭圖的毛病。
蕭圖娶了三位王妃,妾室丫頭多得數不勝數,也沒人為他生下一子半女。當然,這事不怨他的妻妾,他不耕耘、不播種,再肥的地也長不出莊稼。
裕郡王府那身有殘疾的庶女出嫁沒幾年就死了,也沒留下一子半女。
朝野上下都知道裕郡王府這一脈要絕戶了。
可裕郡王老王妃不信現實,天天逼蕭圖尋醫問藥,也不肯過繼別人的兒子。
就連皇上和陸太后問起裕郡王子嗣之事,裕郡王老王妃都會當眾甩臉子。沒想到裕郡王老王妃會主動找陸太后談過繼之事,看來蕭圖真沒希望生兒子了。
&家實在想不出你父王這一輩還有誰適合過繼到裕郡王府了。」
蕭梓璘哼笑道:「皇祖母要是選人,肯定選各方面都合適的,可惜你選的人她都看不中。孫兒看她根本不是想給蕭圖過繼兒子,而是來試探你。蕭圖身體很不好,若死而無子,爵位收回,裕郡王一脈就沒了。」
陸太后拍了拍蕭梓璘的手,「王爵不是那麼好賜的,若因無子削爵就太可惜了。裕郡王老王妃既然誰家的孩子都不想過繼,那就只好找裕郡王一脈的人了。」
蕭梓璘眸光一閃,沉思片刻問:「皇祖母有何打算?」
&家想讓你查一個人。」
&祖母想查老裕郡王元配所出的長子、被逐出皇族的蕭彤?」
陸太后握住蕭梓璘的手,點頭道:「對,哀家就想讓你查蕭彤,你知道他?」
&兒當然知道他,載錄皇族野聞逸事的書籍里常看與他相關的記載。據說他文武全才,相貌俊美,溫爾儒雅,被稱作玉面公子,仰慕他的閨秀多不勝數。」
&仰慕你的人還多?」
&該伯仲之間吧!不知皇祖母待自閨中時,是不是也對他……」
&小子,你敢打趣哀家?」陸太后佈滿褶皺的臉龐泛起幾絲紅暈。
即使母儀天下、養尊處優多年,那年少時閃現眼前、永留心中的驚艷並未褪色、暗淡。只是在記憶的長河裏封存了太久,已蒙了絲絲縷縷的煙塵。
&兒不敢,孫兒只是隨口一說,皇祖母別生氣、別計較。」
&家才不會跟你計較,你什麼時候能把蕭彤的下落告知哀家?」
&在。」
陸太后一驚,忙問:「你知道他的下落?他在哪裏?」
&地下,已經過世快二十年了。」蕭梓璘重重跺了跺腳。
&麼就過世了呢?」陸太后連聲唉嘆,又哽咽道:「因為成王叛亂,他被捲入其中,最後被逐出皇族,老裕郡王還嚴令他不准再踏進京城一步。
他辭世這麼多年,皇族也沒收到任何消息,想必是他下定決心斷了與皇家的關聯。他可有兒女?在什麼地方、以什麼為生?你快告訴哀家。」
蕭梓璘搖搖頭,伸出手,說:「五天,最晚七天,皇祖母就都知道了。」
&麼還五天、七天的?你搞什麼鬼?」
&祖母,這件事你暫且別多問,事關重大,有些話孫兒現在不能說。」
陸太后點點頭,揮手說:「你要是無事就退下吧!哀家想靜一靜。」
&兒告退。」
走出慈寧宮的大門,看着沉入西山的紅日,蕭梓璘的嘴角噙起冷笑。
&通,放出消息,就說太后娘娘想尋找蕭彤的後人承襲裕郡王爵。」
&下,那、那豈不是……」
&只管散佈消息,本王就想看看那條大魚有多大的能耐,靜待他上鈎。」
一聽說又有大魚,陸通興奮得直搓手,蕭梓璘又說了一遍,才去散佈消息。
蕭梓璘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問:「北越王朝的嫡公主沐川槿當年並沒有被老逍遙王殺死,而是逃到了西南省,隱姓埋名直到老死的消息傳到北疆了嗎。」
&殿下,自北平攝政王生出不臣之心,屬下就把消息傳給了北疆暗樁。只要北平攝政王廢主自立,消息就散開,都已安排穩妥了。」
&那就靜候來自北疆的驚喜吧!」
……
夜深人靜,周氏走在通往後花園的小路上,邊走邊搖頭。
&家都是夜會情郞,我這算什麼?」
鳳球嘻笑道:「夫人這是替姑娘會情郎,免得姑娘心急,自己來。」
&敢,她要是做出有違禮法規矩的事,我打斷她的腿。」
&夫人要打斷誰的腿呀?」
暗夜裏突然傳來問話聲,嚇了周氏一跳,她趕緊尋聲望去。
&主子,周夫人要打斷琇瀅縣君的腿。」
&敢。」蕭梓璘朋黑暗中走出來,暗色衣衫透出幾分陰沉的冷氣。
周氏很想說我女兒的腿,我想打就打。一想到這人很在乎她女兒,她的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做母親的都希望別人疼她女兒,是可疼得過火就讓她難受了。
&不敢,你敢。」周氏很無奈地說。
&我敢。」
鳳球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那你打一下試試唄,奴婢是替夫人說的。」
蕭梓璘很緊張地搖了搖頭,不敢再逞強。
不管他是唐二蛋,還是蕭梓璘,亦或是在他的夢裏,他與海四姑娘相處相伴的時日都不短。他了解她,知道她是外柔內剛的性子,也知道她有自己的堅持與底限。有時候,他會把她和程汶錦混在一起,就象他夢醒時迷茫前世今生一樣。
周氏輕嘆一聲,問:「王爺三更半夜叫我出來有什麼吩咐?」
&婚聖旨明天會傳到柱國公府,指婚正妃和側妃的聖旨會一起頒下。柱國公府已接到消息,他們沒來知會你們,你們就自己過去,別因誤了接旨授人以柄。」
&道了。」
聖旨頒到柱國公府無可厚非,畢竟他們還沒分家。府里提前接到消息,卻沒人來告知他們。關係到家族名聲的事都可以用來算計,那些人真是無可救藥了。
周氏愣了片刻,問:「那兩位側妃還需皇上下旨指婚嗎?」
蕭梓璘冷冷一笑,說:「若皇上不下旨,我三年之內就不能成親了。」
&什麼?」周氏沉下臉,心中憋了一口惡氣。
&要為我親祖母守孝,其他孫子守一年,我就要守三年,因為她因我而病。」
周氏噗的笑出聲,心中惡氣也散了一半。
李太貴妃因汶錦和蕭梓璘的事吐血昏倒,若不給她幾分臉面,她要死要活折騰,肯定會影響兩人的婚事。皇上為她選的側妃下旨指婚,也等於為蕭梓璘圓場。
&人放心,這兩個人我會妥善處理,不會讓琇瀅縣君受委屈。」
周氏笑了笑,說:「無所謂,沒個妾室讓她分心擺佈,她閒着幹什麼?我知道你真心待她,不會讓她受妾室的閒氣,跟我當年情況不同,我就放心了。」
&閒着還有……她會閒嗎?」
&不得而知,王爺可還有事?」
&天長華縣主回京,她會去柱國公府,跟海朝提出清算家產。吵鬧折騰自不會少,若事發突然,夫人知道如何權衡利弊應對就好。」
過繼之事最難應對,周氏和海誠已統一口徑,也商量好了對策。
周氏點點頭,問:「還有什麼事?」
蕭梓璘沉思片刻,說:「我黃昏時分到慈寧宮請安,太后娘娘剛送走逍遙老王妃,可能是兩人談起了當年舊事,太后娘娘讓我幫她調查兩件事。
一件是沐公主死時已身懷有孕,孩子的父親是誰?還有一件是裕郡王府面臨絕後,她要調查蕭彤的下落,想讓蕭彤的兒子承襲裕郡王的爵位。
也巧了,他們正是夫人的父母,有些事也該大白天下了。事關周家眾人,夫人及兩位周老爺想怎麼應對這件事,還需給我一個準話兒,便於我早做謀劃。」
周氏冷哼道:「我們兄妹都不會認那個人,裕郡王的爵位我們也不稀罕。當時被姓連的殺死的是我母親的丫頭,她和我母親的護衛剛成親三個月。我們姓周不姓蕭,不想跟皇族有任何瓜葛,怎麼跟太后娘娘說是你的事,隨便編也行。」
&是有人想要這個爵位,你們不要,不正好給了別人機會嗎?」
周氏微微一怔,問:「別人?你是說岳氏和她的兒子?」
蕭梓璘點點頭,「岳氏母子就在津州,距離京城很近,消息很快就會傳到他們耳朵里。北平攝政王是夫人的親舅舅,新王是夫人的表弟,夫人及兩位周老爺就沒有一點想法嗎?我知道夫人會回答沒有,他們怎麼想,夫人知道嗎?」
周氏沉默了一會兒,「你容我想想,過幾天答覆你。」
&我們是一家人了,希望岳母慎重考慮。」
&叫岳母叫得真順口。」
&後會更……誰?」蕭梓璘沖鳳球晃了晃手,身影很快融進了濃濃暗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