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娘之前並沒有特定的懷疑對象。
譚賬房是周縣丞介紹進來直接分配的。
所以,鄧大娘也害怕周縣丞也有參與,故意試探了下。
但現在看周縣丞的反應
徐韞也覺得不像周縣丞。
但她見過太多虛偽之人,所以輕聲道:「在二郎的人回來之前,對誰也不可輕信。」
鄧大娘想到譚賬房那隻裝滿了財富的大箱子,心中一凜,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咱們現在,要裝作什麼都不知。」
如今信也寄出,藥也買了,徐韞和鄧大娘就準備回去了。
只不過一大早出門,如今已經將近中午,一直就沒歇着,兩人都是又渴又餓。
鄧大娘和徐韞都沒帶乾糧,只每人帶了一竹筒的水,因此鄧大娘想了想:「去買點吃的吧。」
一面說着這個話,鄧大娘一面看了看徐韞的小身板,不無遺憾地想:徐小娘子什麼都好,就是個子不太高,人也不壯。
不過想想徐韞會讀書認字,鄧大娘心頭又釋然了:讀書人嘛,身體是不太好。都用來長腦子了。
鄧大娘買了四個油餅。
說是油餅,其實就是鍋上刷了一層薄薄的油,防止麵餅粘鍋焦糊而已。不過油少,面卻用得紮實。又是發過的,看起來更厚實。
一張餅比徐韞臉都大。
當然,也着實不便宜。
如今適逢亂世,糧食更是金貴的東西,至少比平時貴了三倍。
鄧大娘也有點心疼,但仍咬咬牙買了。
還買的最好的。
徐韞也想買兩張帶回去給謝婉清和紅玉吃,但被鄧大娘攔住了:「咱們兩個吃一張,剩下的帶回去給家裏人吃。」
徐韞一愣:這是算上了自家三人?
鄧大娘撕開一張餅,很公平的一人一半。
徐韞下意識推辭:「不用不用,我再買——」
太貴重了。
尤其是鄧大娘一家平日多節省,她是看得出來的。
鄧大娘把餅強行塞進徐韞手裏,自己狠狠咬了一大口麵餅,嚼了幾下感覺油香和面香混合在嘴裏,忍不住眉目都舒展開來,愜意地笑了:「平時是平時,該省的時候省。別學花娘,忒小氣,看着就讓人糟心。」
「一個月也不來一回,回去總要給鐵牛帶口好吃的。哄哄娃兒高興。」
「而且,平時省,那是省給前頭戰士們的。現在,我花自家錢,給自家人吃口好的,咋不行?」
「二郎他們去打仗,不就是為了家裏人能吃飽穿暖?」
「他寄那麼多好東西回來,為了啥?」
油餅太香太好吃,鄧大娘吃得心滿意足。
那架勢,徐韞看着都忍不住有點饞了。
天天吃雜糧飯,雜糧麵餅,突然看見白面油餅,就算心裏再怎麼想克制,嘴裏的口水都是忍不住往外冒。
最後,徐韞低頭也咬了一口。然後就被香得感嘆一句:「真好吃。」
「多吃點。」鄧大娘笑得眼睛都眯起來:「長點肉,你太瘦了。」
徐韞道了謝,心中卻盤算回頭怎麼還回去。
兩人吃完了油餅,這才往回趕路。
路上徐韞發現,田地里勞作的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女人。幾乎沒有壯勞力。
她看着看着,心下也有些悽然。
鄧大娘或許看出什麼來,主動開了口:「以後我喊你阿韞吧?你就喊我一聲鄧大娘就行,咱們以後日子還長着,老這麼客氣也怪麻煩。」
對於鄧大娘釋放的善意,徐韞穩穩接住,笑得露出一點白牙:「那再好不過了。我也覺得咱們以後相處時間還多,總這麼客氣也不好。」
「你們母女生活也不容易。」鄧大娘感嘆一聲:「你那個爹,忒不是東西。怎麼就把你們扔在道觀里了。」
徐韞笑笑,一句話揭過去:「我娘沒能生個兒子,也不討喜。他偏心也正常。」
人心偏了,再有那麼幾次構陷的事情鬧出來,徐三郎就乾脆將她們母女送去了道觀修心。甚至連謝婉清嫁妝都扣下,打定主意要用吃苦的法子來讓謝婉清「明白事理」。
鄧大娘聽了,往地上「呸」了一口:「這樣的人,你將來可別心軟,還要孝順他。」
徐韞看着鄧大娘嫉惡如仇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眉眼彎彎:「嗯。不孝順他。以後也不見他了。」
只當爹早就死了就是。
見徐韞聽勸,鄧大娘神色滿意,樂呵呵道:「對對對,就該這樣。他不做人,你憑啥孝順他。你可別聽書上那一套,什麼父慈子孝的。」
徐韞笑容更加明朗:「書上的道理也不是不管如何都要孝順父母的。雖人義當父慈子孝,但若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必一味孝順。」
「有書曰:君仁,則臣忠。父慈,則子孝。若君不仁,臣亦不必孝,父不慈,則子亦可不孝。」
鄧大娘驚訝得眼睛都瞪大了:「書上真這樣說?我聽他們那些人說——」
徐韞笑着解釋:「真這樣說。孔子與孟子,都曾說過相似的意思。只不過,後頭被人改了許多。父母生怕子女不孝,便只提孝這個字,卻不提做父母的也需得慈。做君主的,生怕臣子不忠不義,背叛他自己,便也只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雖笑着,語氣卻染了幾分譏諷:「說來都是私心。」
鄧大娘看來像是整個人都被顛覆過一般,但也更加高興:「書上也這樣說,那就太好了。我就說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別人對你不好,你還必須對別人好。那不成傻子了嗎?」
徐韞眉眼彎彎:「是,那就成傻子了。」
可惜世上明白人太少,傻子更多。
不過說了這麼多,徐韞是對鄧大娘更喜愛敬重幾分。
兩人一路說着話,彼此不僅互相了解不少,也似更添了幾分親近。
回家後,鄧大娘將油餅摸出來分,鐵牛高興得不得了,啃着油餅,口水都流到脖子上。
花娘也高興,不過又有點心疼,鄧大娘也沒理會。
謝婉清推辭不過,連連道謝,最後臉都有點發紅。
紅玉悄悄問徐韞:「小娘子,鄧大娘子怎麼忽然這麼大方起來?」
徐韞笑笑:「鄧大娘子一直都這麼大方,只是以前不熟罷了。」
紅玉聲音更低了:「我還是覺得,這是她見咱們有用處的緣故。」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