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是夜裏的時候回來了一次,見宮裏安排的處處妥當,沉默了片刻,就叫了烏雅秀貞:「今兒一天,辛苦你了。」
「奴婢該做的。」烏雅秀貞說道,忙又問道:「太后娘娘如何?」
「朕派人送了太后往承德山莊。」康熙說道,本來太后是要跟着回宮的,但康熙想到之後的復震,就忙將太后,佟佳氏,還有幾個小阿哥都給送走了。
承德山莊那邊,雖然也有房屋,但畢竟是莊子,地里有出產,再加上地方大,空曠地方也多,若是有地震,相比之下,是比宮裏要更安全一些的。
烏雅秀貞這才點頭,難怪今兒沒見着佟佳氏呢。
「太后娘娘嚇壞了吧?可有太醫跟着?」烏雅秀貞又問道,康熙點點頭,是有些嚇着了,不過太后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什麼沒見過?地震一開始確實是有些嚇着了,但隨後就能反過來幫忙了。
佟佳氏也還行,大家閨秀,也學過管家理事,除了身體有些撐不住,剩下安置隨行宮人,還有安撫官員家眷之類的,她都做得很好。惠嬪和榮嬪也有幫忙,本來他是打算讓惠嬪或者榮嬪回宮來的,畢竟佟佳氏是要照顧小阿哥們,陪伴太后去承德山莊的。
宮裏只剩下位份低的,怕是一團亂。
但惠嬪和榮嬪都放心不下自家孩子,就求了他,想跟去承德山莊。他又聽魏珠回報,知道宮裏沒大問題,這才打發了惠嬪和榮嬪。
康熙轉動着手指上的扳指,過了片刻才問道:「朕倒是不知道,你竟是有如此管家的才能,偌大一個皇宮,也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條,尤其是此等情況下,可見你才能了。」
烏雅秀貞笑了笑:「人不逼迫自己一把,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原也以為我不行的,但是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該如何做,真的事情到頭上了,我也不管別的,只管做自己想做的,然後,就做成了。」
她問道:「奴婢能問問小阿哥嗎?」
康熙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話題問什麼忽然轉到了小阿哥身上。他想到佟佳氏抱着小阿哥的樣子,皺了皺眉,又伸手在眉心捏了捏:「小阿哥很好,佟佳氏一直抱在身邊。你並不用擔心,佟佳氏對他,如同親生,並不會虧待了他。」
「奴婢當然知道貴妃娘娘不會虧待了她,貴妃娘娘素來心善,哪怕是之前並不願意我接近小阿哥,也還是容忍我日日去景仁宮請安。她對小阿哥的好,奴婢是看在眼裏的。但奴婢畢竟是懷了十個月,他沒出生的時候,奴婢就總在想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亦或者,將來會是個什麼性子,和皇上一樣還是和奴婢一樣。」
烏雅秀貞笑一笑:「哪一個做親娘的,沒有這樣想過呢?除非她是不愛自己的孩子。奴婢很尊重皇上,也崇拜皇上,也很愛皇上,那自然也是很愛這個孩子。」
她自己說着臉色都通紅,十分尷尬不自在,像是很不習慣這樣直白的表達。但康熙卻是聽的心裏一動,白日裏一直緊繃着的心弦,現下居然是有了幾分放鬆。
烏雅秀貞擺擺手:「不說這個了,小阿哥既然好,那奴婢心裏就沒什麼可擔憂了,皇上,今兒這一波算是過去了,但這震後救災,奴婢有一想法,皇上要不要聽一聽?」
康熙點頭,烏雅秀貞笑道:「現下外面定然是十屋九塌,百姓們無處居住,街上人多,再加上晚上夜黑,和往日想必,怕是也更容易出事兒。奴婢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將這百姓給分開安置,男性且先留在外面,女眷孩子,則先找地方收留一番。」
康熙沉思了片刻,烏雅秀貞又說道:「平日裏京城裏各處寺廟道觀只受百姓香火,現如今到了這時候,也該他們拿出些佛祖的慈悲,以及道家的大善了。且先安置了,隨後借着這災後重建的時候,拖到下一次地震」
下一次地震來臨之前,若是百姓們的房屋還沒修建好,那就是又一次的倒塌。就算是修建好了,下一次的地震也必然更為厲害,房屋還是不能住。
若是分散開了,各回各家,那就等同於此次的事情重演。但若是將他們安置在各處,雖說人多聚集在一起了,但也更方便管理了,一旦出事兒,只喊一聲,疏散的快一些,能躲過去的人也就更多了。
康熙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並不好做到。那些寺院道觀」怕是不會輕易鬆口。
「出家之人,若是不為錢財,大概會為名聲而作出讓步?」烏雅秀貞問道,康熙挑了挑眉,輕輕給烏雅秀貞鼓掌:「這話說的倒是妙,不為錢財就是為名聲,其實也不只是這僧道之人。行了,朕心裏有了主意了。只是,你確定下半個月,還會有地震?」
這是他今兒回宮來的主要目的。
烏雅秀貞點點頭,表情都帶了幾分沉痛難過:「二十九日,地裂成渠,地下冒出黑黃水,黑氣遮天蔽日不過,好在並非是京城了,而是通州,良鄉等地方,京城只是略有波及。」
康熙臉色更為難看,烏雅秀貞抿抿唇,沒忍心現在就告訴他,別說是二十九日三十日了,這今年一整年,加上明年上半年,整個大清,那幾乎是處處地震,時時地震。
沒有哪一年,是比今年更難過的。
甚至自打大清入關,今年這一年,都能算是很難熬的一年。
但若是度過去了,也就是如此了。
烏雅秀貞相信康熙,畢竟上輩子就熬過去了,那這輩子,有她提前示警,最壞也壞不過上輩子了。
康熙起身,沖烏雅秀貞擺擺手:「朕知道了,你且安歇吧,朕要去乾清宮,接下來幾天,宮裏的事兒,你就先接手,你的功勞,朕且記着呢。等下個月,事情過去了,朕自會獎賞你。」
康熙過來也就是略休息片刻,但一聽說復震更厲害,也不多停留了,直接就又去了乾清宮,召集了群臣,一方面是這次救災的事兒,一方面,是為下次救災做準備。
他自然是不能說自己聽信了一個妃嬪的夢話就知道二十九日還有大地震,他只問欽天監的計算,又問這地震是不是會有延續,又要人去查歷朝歷代這地震,都是歷經多久,一年之內,可是各處都有。
救災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要徵調糧食,要確保用水,現下京城的井水肯定是不能用了,需得從京城送——這就又需要大批人手了。
這樣忙忙碌碌中,就等來了第二次的復震。越是臨近日子,不光是烏雅秀貞,就是康熙都是懸着一顆心,上次他是藉口巡視京城,將百姓們都給吸引出來了。
這次,他只下旨說是為死去的百姓祈福,若是有心之人,自會走出門在路上燒些紙錢之類的。但若是不管不問,覺得和自己無關的也是多了去了,這樣的人是不會出門的。
但康熙也不能下旨強硬命令,也就只好放任。能活的,是自己運氣,活不了的,也是自己運氣。
一個時辰後,有快馬加鞭的人送信到了京城——通州地裂數十米,有數百人掉了下去。有總兵官眷途徑通州,家屬八十七人印房屋倒塌被壓死。
通州距離京城,很近很近,其實不用快馬加鞭,宮裏之人,都已經感受到了地震的餘波。
此次地震,比上次更為嚴重。
若是沒有烏雅秀貞之前說的做夢的事兒,康熙大概率就要帶人往景山去躲避了。但現下,他留在了宮裏,日夜安排地震之事。
三十日,復震,別說是百姓了,連官員都要露宿街頭。
街上處處是屍體,康熙之前曾下令,死者要全都堆積在城西,要集中燒死,但現下,光是燒都已經來不及了,柴火不夠用,人手不夠用,城西的火一直就沒滅過。
於是,康熙再次下令,燒不掉的,就暫且掩埋,要在西山挖坑。
之後再出現的就是小地震,但朝臣百姓們經過之前三次大震之後,哪怕是小地震,也驚怕不已,他們自己都不願意回房子裏住了,就住在外面大街上。
有條件的弄個帳篷,沒條件的就只找個棉被,甚至草蓆子一卷,隨地躺着就完事兒了。因着沒糧食,躺在地上那肚子也是咕咕咕的,從街上走過,活像是經過一群青蛙。
聽着十分心酸,看着也十分心酸。
連宮裏各處的用度,烏雅秀貞也提出要削減一半兒,康熙應下來,連乾清宮這邊的用度也跟着縮減了。
到了八月八日,再次地震。烏雅秀貞是提前了半個月給康熙預警,她在說的時候,甚至都覺得,康熙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對,烏雅秀貞也有些擔心——總不能以後,皇上將自己當成了掃把星吧?
一做夢,就全是災禍?
但一想到災害中死亡的百姓,烏雅秀貞就又堅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思,若是康熙真的將自己當成了掃把星,那大不了,自己就做個清心寡欲的掃把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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