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漢軍隊的奇襲開始其實十分順利,馮進珂所率領的兩千精銳,沒費多少勁就悄悄摸到了宋軍營外,潛伏在了黑暗之中,悄無聲息的完成了集結和突擊的準備。
在這個期間,在營地里站崗、放哨和巡邏的宋軍將士,不僅沒有發現北漢軍隊的到來,以馮進珂為首的北漢將士,還清楚聽到了宋軍中軍營地傳來的絲竹之聲,似乎李繼勛和趙德昭等宋軍高層依然還在醉生夢死,飲酒作樂——甚至還在欣賞美女歌舞都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確認了這一情況後,馮進珂的心裏自然是暗暗歡喜,又耐心等到了宋軍營地里響起了三更的梆子聲音,馮進珂便果斷的一揮手發出了進攻命令,二十餘名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悍卒立即貓腰上前,悄悄摸到了宋軍營地的門旁。
嗖嗖兩聲,兩名北漢軍隊裏的神箭手突施暗箭,幾乎在瞬間將營門望樓上的哨兵射倒,餘下的北漢軍勇士立即銜枚而上,速度飛快的搬開了宋軍大營門前的拒馬鹿角,同時迅速取下門閂,打開了北漢軍隊突襲宋軍營地的康莊大道。
戰機難得,馮進珂沒有任何的猶豫遲疑,馬上就大吼了一聲,雙腿猛夾戰馬,帶頭沖向已經大開的營門,「殺——!」
「咚咚咚咚!」
「殺————!」
不多的隨軍戰鼓幾乎同時敲響,兩千餘名北漢將士個個興奮得雙眼通紅,吼聲如雷,如同潮水洪流一般的湧向宋軍營門,許多的北漢將士還已經仿佛看到了宋軍士卒在睡夢中被自己殺得七零八落的景象,士氣高昂到了極點。
然而
然而十分杯具的是,可憐的北漢軍將士很快就發現他們上了大當,首先衝進宋軍營中的北漢士兵在衝進營帳準備放手砍人時,驚訝的發現帳篷里竟然空空蕩蕩的不見半點人影,再緊接着,伴隨着更加猛烈的戰鼓敲響,漆黑的營地深處突然殺出了無數全副武裝的宋軍士卒,沖在最前面的還是連遊牧騎兵都聞之色變的宋軍重裝步兵。
不止是營地有埋伏,之前始終悄無聲息的宋軍營地兩側,也同時殺出了兩支宋軍隊伍,一左一右的包抄向還沒有來得及衝進宋軍營地的北漢軍隊伍,已經衝進了營地里的馮進珂也頓時面如土色,慘叫道:「中計了!快跑!」
來不及了,本來就準備得無比充足,之前的意外受挫又讓目前正處於顛峰期的宋軍隊伍上上下下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所以僅僅只是片刻時間,宋軍就基本上合圍了措手不及的北漢軍隊,刀砍斧劈長矛捅,瘋狂發現胸中的仇恨,而可憐的北漢軍隊在兵力方面又處於絕對下風,所以馬上就被殺得死傷慘重,鬼哭狼嚎。
這個時候,統領北漢軍主力的劉繼業,也已經通過戰鼓聲音發現了不對,被迫無奈之下,劉繼業只是趕緊帶着主力衝來接應,想要儘量減少軍隊的損失。
很可惜,劉繼業在這上面的對手李繼勛同樣經驗豐富,早就料到北漢軍隊會有後隊接應,手裏的可用兵力又遠在劉繼業之上,便提前安排了愛將尹訓率領一支隊伍單獨埋伏在營外,專門負責攔截北漢援軍,所以劉繼業所部還沒有看到前隊的影子,就已經被尹訓迎面攔住,不得不奮力死戰向前,與宋軍展開正面消耗。
與此同時,宋軍主帥李繼勛與初出茅廬的趙德昭,也已經登上了中軍營地里的高處,居高臨下的俯瞰戰事情況,結果看到了宋軍順利合圍了北漢軍隊前部,不久前才吃了大虧的李繼勛開心得是哈哈大笑,對趙德昭更是讚不絕口,連聲說道:「大王妙計!劉繼業狗賊果然上了咱們的當,這一次,臣下總算是可以出一口惡氣了。」
趙德昭笑而不語,心裏面則琢磨如何提前搞出望遠鏡,以便自己將來更好的查看戰局的發展。
這時,不幸中了奸計的馮進珂當然已經展開了死命突圍,矢志報仇的宋軍將士卻寸步不讓,將北漢軍前部四面合圍瘋狂砍殺,不管北漢軍隊如何左衝右突,就是殺不出宋軍的包圍圈,以至於馮進珂只能是趕緊棄馬卸甲,匆忙換上士卒衣服以便逃命。
讓李繼勛意外,雖然他的佈置已經算得上是滴水不漏,然而他還是過於低估了北漢軍主將劉繼業的個人武力,激戰之中劉繼業一馬當先,揮舞長槍勇猛向前,接連挑落多名宋軍勇士,即便是李繼勛的愛將尹訓親自上前迎戰,也差點被劉繼業一槍捅死,不得不後退以避其鋒,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
至於劉繼業為什麼這麼猛,懂的都懂。
也正是靠着劉繼業的個人武勇,北漢軍主力才總算是突破了宋軍攔截,接應住了已經損失大半的自軍前部,然後兵力處於弱勢的劉繼業也不敢戀戰,趕緊軍隊向來路撤退,宋軍各部全力追殺,盡最大努力擴大戰果,北漢軍隊一路丟盔卸甲,損失極其慘重。
直接追殺到了北漢軍隊營外後,士氣如虹的宋軍將士一度試圖驅使敵人敗兵為免費前鋒,直接衝破北漢營地,無奈劉繼業的佈置也十分周全,營地里的北漢守軍果斷以強弓硬弩亂射宋軍和陷入混亂狀態的自家敗兵,死死攔住了宋軍的進營道路不算,也逼得自家敗兵只能是四散逃命,不再盲目的衝擊自家營門。
當然,宋軍將士也沒有白白辛苦,乘着北漢軍隊營前大亂的機會,經驗豐富的宋軍將士順手牽羊,大量搗毀了北漢軍隊營前的密集拒馬鹿角,為將來的正面強攻北漢軍隊營地打開了寬敞大道,然後一直到了天色微明,方才戀戀不捨的鳴金收兵。
這一戰也幫趙德昭在宋軍將士心目中打出了威望,既與趙德昭的便宜老爸趙匡胤是拜把子兄弟,又有梁周翰父子的這層私交關係,最後再加上這次伏擊取勝,李繼勛當然是把趙德昭奉為了上賓,允許趙德昭隨意出入中軍大帳,參與制訂各種軍事計劃。
戰場過於混亂,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時分,宋軍才統計出了自軍與敵人的損失,結果開國期間的宋軍將士戰鬥力也果然非同凡響,激戰半夜,宋軍總共只損失了不到四百名的士兵,卻足足陣斬了超過了兩千的敵人,為此前的意外失利報了一個大仇。
這時,義社十兄弟之一的李繼勛也顯露出了自己的豐富經驗,才剛聽完北漢軍隊的損失,李繼勛就果斷吩咐道:「從現在開始,安排雙倍斥候日夜不停的給我盯緊賊軍營地,一有異常,立即稟報!」
加強了對北漢軍隊營地的監視不算,李繼勛還又馬上調兵遣將,安排了幾名將領率領本部人馬輪流值勤,時刻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旁邊的趙德昭在這方面也還有點天賦,很快就猜到了李繼勛的用意,便問道:「伯父,你懷疑賊軍要跑?」
李繼勛點了點頭,說道:「賊軍昨天晚上雖然僅僅只是損失兩千人馬,但是能夠參與夜戰的,肯定都是賊軍的主力戰兵,實際上的損失要比看上去更加慘重,北漢劉賊又國小民少,軍隊有限,為了保留實力,賊軍很有可能會選擇退兵,跑回晉陽去打守城戰。」
「那賊軍會不會在晚上突然撤走?」趙德昭追問道。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李繼勛哼道:「團柏谷距離晉陽城不過三十多里,賊軍如果連夜撤退,急行軍半個晚上就能逃回晉陽,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就錯過在野戰里繼續削弱賊軍的機會了。」
「伯父,那有沒有什麼辦法提前知道賊軍的撤退時間?」趙德昭繼續追問道。
「天下那有那麼便宜的事?」李繼勛一聽笑了,說道:「賊軍為了避免被我們追擊,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掩飾他們的撤退行動,我安排雙倍斥候嚴密監視賊軍營地的情況,其實也就是碰碰運氣,不要說提前發現了,就是能不能在賊軍開始撤退時發現情況,也是一個大問題。」
趙德昭是個喜歡用腦子的人,聽了李繼勛的這些話後,趙德昭不僅沒有放棄這個希望,相反還在心裏琢磨了這麼一個念頭,暗道:「真的不能提前發現嗎?雖然光靠斥候探察,確實很難辦到這點,那我們能不能用其他辦法提前知道?」
開動起了灌滿恆河水和福島水的腦袋用力思索時,趙德昭不經意的做了一個後仰動作,無意中用眼角餘光看到了侍侯在自己身旁的王智發,再緊接着,趙德昭又在電光火石間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曾經在書上看到這麼一個情節——有個主角在同一個地方連續兩天挖陷阱,楞是讓同一個敵人掉進去了兩次!
想起了這段虛構的情節後,趙德昭的心中豁然開朗,忙說道:「伯父,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能知道賊軍會在什麼時候悄悄撤退了!」
「什麼辦法?!」
即便戰場經驗再是如何豐富,李繼勛也對趙德昭的這句話大吃一驚,趙德昭則獰笑說道:「很簡單,就是我們替賊軍安排連夜撤退的時間!」
與喜氣洋洋的宋軍營地不同,慘敗後的北漢軍隊營地當然是士氣低落,氣氛沮喪,北漢軍隊的主將劉繼業更是憂心忡忡,十分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如果不早做決斷的話,恐怕連撤回晉陽的機會都不復存在。
昨天晚上崴傷了腳的馮進珂也看出情況不對,向劉繼業進言道:「大帥,我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如何撤退了?宋賊昨夜大勝,士氣肯定十分旺盛,他們的援軍又很快就能到來,到時候我們的兵力更加處於劣勢,不要說是守住團柏谷了,就是想要撤回晉陽去守城都難上加難啊。」
劉繼業神情凝重,片刻後才說道:「我這就向陛下稟明情況,請陛下同意我們放棄團柏谷,撤回晉陽去協助守城。」
「那動作要快。」馮進珂忙建議道:「誰也不知道宋賊援軍什麼時候能夠到來,不儘快撤退的話,我們的處境只會更加危險。」
劉繼業不吭聲,只是默默拿起了毛筆準備給目前的北漢皇帝劉繼恩上書,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親兵卻快步進到了中軍大帳,向劉繼業稟報道:「大帥,昨天那個叫王智發的宋賊使者又來了,還是要請求見你。」
「那個狗東西還敢來?!」馮進珂一聽大怒,咆哮道:「拿下!把他腦袋砍了,掛在轅門上示眾!」
「慢着!」劉繼業趕緊阻止,陰沉着臉說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戰場上打了敗仗,是我們自己無能,殺使者出氣有什麼出息?把人帶進來,看看他們又想玩什麼花樣。」
就這樣,託了劉繼元大發慈悲的福,王智發總算是躲過了一次腦袋落地的危機,也很快就再一次被領到了劉繼業和馮進珂的面前,不過為人精乖的王智發這一次已經不敢象昨天一樣的囂張了,剛見到劉繼業就躬身行禮說道:「小的王智發,見過大漢劉大帥,大帥萬福金安。」
行完了禮,王智發又趕緊捧起自己帶來的禮盒,滿臉諂媚的說道:「劉大帥,這是我家大王讓小人帶給你的禮物,是吳越國主進貢給我們大宋朝廷的極品茶餅,在市面上價值千金,請大帥笑納。」
「替本帥向你家大王道一聲謝,就說他的好意,本帥領了,將來如果有機會,一定回禮。」劉繼業很爽快的收下了趙德昭禮物,又問道:「說吧,這次有什麼事?」
「大帥恕罪,小人又是來遞勸降書的。」王智發再次拿出了一道書信,很是小心的說道:「如今的情況,想必大帥你也非常清楚了,貴軍雖然驍勇,卻遠遠不是我們大宋軍隊的對手,而且我們的援軍還很快就能抵達團柏谷戰場,到時候兩軍聯手,大帥你這裏的營地不管如何堅固,都絕對不可能守得住,所以我家大王想請大帥伱為了貴軍將士和自己的個人前途着想,儘快做出明智選擇。」
「你們的援軍,什麼時候到?」
劉繼業的這句話問得十分突然,而且速度還非常之快,王智發也沒多想,馬上就答道:「明後天。」
趕緊閉上了嘴巴後,王智發先是醞釀了一下,然後才賠笑說道:「大帥,小的不過是一個去了勢的閹人宦官,如何可能知道這樣的軍機大事?」
劉繼業不吭聲,只是讓親兵取來趙德昭的書信細看,見趙德昭確實是在書信上再次勸降後,劉繼業這才說道:「回去告訴你家大王,就說本帥對大漢朝廷的忠心可鑑日月,想要本帥的首級容易,想要本帥變節投降,難如登天!也請他以後不要再派人來勸降了,不然的話,下次本帥就要讓人把他的使者亂棍打出營去。」
王智發連聲唱諾,表示一定會把劉繼業的話帶到,然後又說道:「大帥,我家大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就是想請大帥轉告一下貴國皇帝,就說為了晉地萬千百姓着想,我們大宋軍隊可以通過談判與貴國解決這次的戰事問題,倘若皇帝願意,也可以隨時派遣使者與我們大宋軍隊聯繫,我們的李使相和我家大王一定倒履相迎。」
劉繼業沉默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其實一直都在提心弔膽的王智發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提出了告辭,劉繼業也沒挽留,再次安排親兵禮送王智發離開。
事情當然還沒完,王智發走出了大帳後,馮進珂很快就向劉繼業問道:「大帥,趙德昭那個小兒這次是什麼意思?我們的態度都已經這麼堅決了,他為什麼還要又派人來勸降?」
「勸降是假,緩兵之計是真。」劉繼業冷笑,說道:「宋賊怕我們搶先撤回晉陽守城,所以就假意邀請我們遣使談判,想暫時穩住,給他們的援軍趕到爭取時間。」
回憶起王智發剛才的神情反應,馮進珂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劉繼業的表情更加凝重,片刻後才下定決心說道:「傳令下去,讓我們將士做好連夜撤退的準備,今天晚上的二更時分就棄營而走,撤回晉陽!」
「今天晚上就走?這麼急?」馮進珂有些吃驚。
「對,必須得這麼急!」劉繼業的神情異常嚴肅,說道:「剛才那個宦官回答了一個明後天,雖然未必是真,但也有可能真是如此,所以我們如果不儘快撤走,宋賊的援軍真的明天就到了團柏谷,那我們再想安全撤退,肯定只會千難萬難,所以最穩妥的選擇,就是今天晚上就走!」
頓了一頓後,劉繼業又補充道:「而且宋賊昨天晚上才剛剛大獲全勝,今天晚上一定想好生休息,我們今天晚上就選擇撤退,相對來說也最安全!」
聽了覺得是這個道理,馮進珂也沒猶豫,馬上就說道:「大帥高見,我們這就下去安排,今天晚上就連夜撤回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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