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是韓州一門極其特殊的行業,做這個的通常是一些手藝極其靈巧的女子。
一般都是賣出客人需要的花飾品,通常以不到奉春節日時賣出奉春花最多,奉春節附近,便有其他裝飾花種,贈送奉春花,專門做成花環或者頭飾,年輕男女一向喜愛。
陳瑤君此人,是個頭髮斑白,面容蒼老的老嫗,平日不引人注意,但一旦到了佳節,便有許多人慕名去找她。
無她,實在是她手藝過人,旁的花娘沒有那一手編織花草的功夫。
江寺到時,陳瑤君正坐在門前,剛送走一批客人,他瞧見其中那女子頭上插着花飾,於郎君對視時有些嬌羞。
這人一走,陳瑤君面前才空了出來。
她那院子只是個小宅院,身後門半遮着,門口兩邊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籃,陳瑤君正坐在其中,面前是一個稍高一些的椅子,她便借着椅子倚靠,編織花飾。
「婆婆」,江寺看她目帶濁色,猜想她眼神應該不大好,這個歲數的老人家,連帶着耳朵也不大靈光,所以他聲音便大了些。
陳瑤君聞聲抬頭,音量比他更大:「啊?」
她先看見江寺手上的奉春花,意識到很有可能是客人。
「有什麼事需要老婦幫忙啊?」
江寺將手上的奉春花遞給她,「勞您辛苦,可否幫我將這束花做成易保存的,能讓我帶回去。」
「保存?」陳婆婆凝眸打量,「你需要保存多久,太久了可不成。」
江寺算了算日子,他早已請命,若聖上允,不日便可回京。
就算不允,想來也用不了多久,總之能在年前趕回去。
「我欲帶回盛京,想來二十日左右的功夫,您看可行否?」
陳婆婆先聽見二十日,點了點頭,「二十日可以的,最遠也不過二十幾日。」
隨後她又看向江寺,終於從他熟悉的身姿中認出來,原來是盛京來的大將軍,難怪口中說着回盛京。
「原來是將軍啊。」
陳婆婆語氣感嘆。
她拿着奉春花晃了晃,「將軍若是不着急,明日便可來取,今晚老婦便做好。」
她承諾道,十分豪情。
江寺倒也不至於這樣急,見她上了年紀,也說了幾句貼心話。
「多謝婆婆,倒也並不這樣急,也望婆婆不要為此操勞。」
陳婆婆熱情擺手:「不礙事!明日你便來取吧將軍。」
江寺無奈,便應下。
隨後又問了她可有種子。
陳婆婆這裏各種種子都有,便仔細問:「將軍,你要什麼樣的種子?可是花種?」
江寺答:「並非,我所愛慕者喜藥草,便想帶着珍稀藥草回去。」
「藥草」,陳婆婆嘟囔,然後慢慢從門前的小馬紮上起身,她一隻手扶着門扉,一隻手貼着腰,江寺本想搭把手,但她身子骨確實硬朗,馬上便站了起來,走到屋裏去翻找,「我得找找,藥種我記得有不少。」
江寺便在門外等了一會,將他要的帶了過來。
「這些倒是藥種,還有奉春花的花種,且不說奉春花難養活,這些藥種也沒有好養的,將軍,恐養不活啊。」
說着,她又拿出一袋種子,裏頭倒出來一顆,黑黢黢的,看上去其貌不揚。
陳瑤君解釋:「這是我曾經遇見一個道人送的,說是極難得的藥,同我換了兩個孩子,可惜我後來便種不活了,就沒再養,將軍若是不嫌棄,也可一併拿去。」
說完,她拿出一本泛黃的書,「這古書,旁的地方都沒有,只我們韓州,多的很,上面寫就各種花草種植,將軍也一併帶走吧。」
江寺沒料到她這樣熱情,一時接過東西,還有些失神。
見陳婆婆一臉內斂站在門口,雙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似乎有話。
江寺以為她要論酬金,又不好意思,便主動道:「婆婆,我不能白拿您的東西,這些您可有售價,我買了。」
陳婆婆聽聞,臉色大變,忙擺手:「不不不!將軍,我不是此意!」
「我焉能收將軍的金錢!?」
陳婆婆正色:「將軍護佑韓州安寧,我巴不得能為將軍做點什麼報答恩情。」
江寺也擰眉,態度更加堅決。
「婆婆不必如此,我等奉命守韓州,驅胡族,怎能藉此白拿百姓米糧,這豈不是折辱江寺。」
陳婆婆猶疑半晌,最後道:「老婦平日衣食足,不缺金錢,將軍若想付酬金,不若,容老婦打聽件事。」
「請講。」
陳瑤君面上出現幾分灰敗:「十幾年前,韓州周圍生大災,因群山阻隔,禍不及此,但周圍難民皆逃難經過,有一男孩,父母皆死於災中,來此為我做工,我勉強收留,為他同其妹取名。」
「他長成幾年,叫我一聲奶奶,沒料到之後進想考取功名,我銀錢不夠,那時家中生變故,也不遠為他出盤纏,正好有一道人經過,看他有修道的好面相,同我商量,予我百金,奇藥,維生之法,只需說動那孩子隨他離開。」
「我當時鬼迷心竅,便做了,只知他們一路去了盛京,不知道後來他如何,可有考取功名,老婦如今風燭殘年,唯有此事,於心有愧。」
陳婆婆看向江寺,目光期冀:「我為他取單名一個胥字。」
「隨我姓。」
江寺腦海中回憶了一遍,盛京近幾年科舉放榜,貴族世家都能知曉,可他翻遍記憶,也未能找到叫陳胥的人。
「婆婆,恐他還要修煉幾年,未如此早考取吧。」
江寺委婉道。
陳婆婆臉色便平靜下來,心知自己還是誤了他,只嘆了口氣。
「他如今算起來也二十五六,合該考取了」,陳婆婆嘆息,但也知不怪江寺,因此並未過多糾纏,「無事,將軍不比糾結,老婦心愿已了。」
但江寺實在是受之有愧,因此臨走時留下一錠金在她花籃中。
因拿到藥種,第二日取到永生花,便寫信交由蘭庭傳回給沈宜亭。
將花娘的事同她說了,拜託她打聽可有陳胥考生,秋闈已過不久,想來已然放榜。
信中還提,等他回京時,為沈宜亭備了禮物,她見之,必心悅。
江寺才將蘭庭放出去,青毫便面色嚴肅的帶着密令進了營帳。
「將軍」,他遠遠便低聲喊到,「信使傳訊回來了。」
說着,青毫將手上密信呈上。
江寺快速接過,打開掃了幾眼。
信中大概便是北策軍才駐韓州不久,胡族久久為患,擔憂撤軍後又去而復返,繼續為禍周邊,所以希望江寺能繼續鎮守。
總之一番推諉,就是不願讓他回京。
青毫臉上表情也不好,他雖然在盛京無家人,但總歸有宅院,是自己家所在,新年闔家團圓,誰不想沾沾熱鬧氣。
江寺看完信,情緒倒沒有多麼外露,只是沉聲:「朝中所言不無道理。」
最近朝政格局也有些變化,京中眼線行事更加便利,據說是因為鎮天衛也被派遣出去,慎王手底下幾支黨羽被抓住了錯處,眼下都在嚴查,他焦頭爛額等着撈人。
長生觀那邊研究丹藥效果不顯,陛下近來情緒越發暴躁,時常上朝時便發難,就連崔陟這樣一直的紅人,都被罰了數次,恨不得日日往長生觀跑,指望他們能有所成效,好平息帝王怒火。
江寺確定沒人阻攔,純粹只是皇帝憂心。
夜間,他沉吟許久,最後暗中調來北策軍,開始謀劃佈局。
後幾日,胡族一直不曾來犯,但眼看深冬,草原牛羊皆被殺戮殆盡,其胡族又不懂繁衍生息之道,一點餘存也不留下。
江寺還命人日日在城樓上炙烤肉類,香味隨着寒風飄出去數里,恨不得遍佈整個草原。
那幫暗中蟄伏的胡族早已按捺不住,一個個都虎視眈眈盯着韓州城。
早先他們就準備等入冬,便闖進城中好生放肆一番,誰知道大雍軍隊來的這樣快,還未等他們逞凶,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現在更是只能像條狗一樣,聞着肉香流口水。
底下騎兵受不住,一個個往上報,自然挑動了胡王的野心。
他同大雍接壤,大雍之內卻有韓州如此寶地,而他胡族卻困居冰原,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說奪佔大雍幾座城池,好歹這韓州城,他便要劃歸到自己領土中。
胡王心氣一下也熱血起來,忙暗自籌兵,準備打韓州一個措手不及。
江寺就等着他衝動出擊。
胡族一出手,他所有暗中佈下的兵線便一瞬間點燃,戰火非但沒有蔓延進韓州分毫,反而逆向燒到胡族王帳。
雙方交戰第三日,江寺帶精銳闖入北疆,直搗胡王王帳。
他挽雕弓如滿月,一箭便將胡王射殺在王座之上,隨後長驅直入,殺穿胡族拒地。
北疆數族都見到胡王首級懸於王庭,皆畏懼於大雍軍兵,遲遲不敢動作,紛紛向北策軍示好。
胡王一死,胡族分崩離析,幾位王子互相內鬥,爭權奪位,再無人抽出心力犯大雍。
江寺再度向朝中請命,殺入北疆王庭一事一傳開,嘉興帝大喜,於朝堂之上大笑出聲,贊江寺為大雍戰神,隨後批准他班師回朝。
北策軍離開韓州時,百姓十里相送,盛情實在難卻,軍民揮別時,耽誤了些時間,加上深冬天寒,回京路上顛簸,等到北策軍回了盛京,已然到了臘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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