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家。
藺祭酒靜靜坐在涼亭中,桌上放着一堆產自西域的特產。
「這些果乾是學生親手種的,西洲十三城常年乾旱,學生修建水渠,用南江的水灌溉農田,而今西洲百姓已不必再受乾旱之苦。」
在他對面,荀煜溫文爾雅地訴說着自己在西洲的經歷與成就。
藺祭酒一臉嚴肅地聽完,點了點頭:「能為百姓做些實事,也算不忘初心。」
荀煜恭敬地說道:「是老師教導得好。當年若無老師栽培,便不會有學生的今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師大恩,學生沒齒難忘!」
另一邊,藺夫人也收到了荀煜的禮物,除了西域特色的首飾外,最貴重的當屬那盒血凝膏。
藺夫人百看不厭:「盒子竟也如此別致。」
藺小茹道:「盒子是中原人做了賣過去的,倒賣回來而已。」
藺夫人嚇了一跳:「你走路沒聲兒的呀?」
藺小茹:「有啊,你自己沒聽見。」
藺夫人不和女兒拌嘴了,女兒樂意出院子是好事,嚇就嚇吧,總比整日待在書房裏強。
她看着桌上的禮物,越看越滿意:「荀煜有心了,不枉費你爹當年那麼器重他,這孩子呀,我也喜歡。明明親爹已經那麼厲害了,偏自己還如此爭氣,你哥哥若是有荀煜一半出息,我就知足了。」
藺小茹認真說道:「爹當年明明更器重那個書童,是看在書童的面子上才收了荀煜做學生的。」
藺夫人道:「盡瞎說!你爹收荀煜那會兒,你才多大?出生了嗎?」
藺小茹道:「出生了呀。」
她有自己的推斷技巧。
有些事,兒時不明白,長大就懂了。
父親教了兩個學生,一個繼承了父親的意志,成為足以流芳百世的好官,另一個卻踏上了一條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臣之路。
巴結相國,投靠太子,謀害太子,勾結麗貴妃母子,一次次背主求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孟姐姐的夫君,當真如此不堪嗎?
父親當年真的看走眼了嗎?
月黑風高。
孟芊芊與岑管事坐在馬車裏一路疾馳,抵達山腳。
不待馬車停穩,孟芊芊便猶如箭矢一般竄了出去。
岑管事也趕緊下了馬車,一邊追,一邊着急地喊道:「夫人!天黑,山路難走,你慢點兒!仔細摔着!」
孟芊芊飛奔上山,進了寺廟,此時寺廟已無香客,僧人們全在上晚課,孟芊芊按照記憶去了後山的院子。
她曾到過此處一次,陸沅的禪房是哪間來着
右三。
就是這裏!
窗戶紙上,被燭光映出了一道舉着刀,對向自己手腕的身影。
孟芊芊一腳踹開房門:「不許你做傻事!」
陸沅持刀的動作一頓。
孟芊芊眼疾手快,閃身上前奪了他的匕首:「誰許你這麼做了」
話才說到一半,就見陸沅的左手拿着一個洗過的桃子。
她神色一怔,看看手裏的刀,再看看他的桃子,訥訥道:「你剛剛是在削桃子啊?」
陸沅古怪地說道:「不然呢?」
孟芊芊張了張嘴:「可是可是岑管事不是說」
她回頭指向外頭。
可外頭哪裏有岑管事的身影?
「說什麼?」陸沅沒好氣地說道,「說本督在寺廟自尋短見?」
孟芊芊無言以對。
因為,岑管事還真沒講「自尋短見」四個字,是她自己被誤導了。
陸沅把匕首拿了回來,削着皮,漫不經心地問道:「孟小九,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本督的死活對你很重要麼?」
孟芊芊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重要了,你是我夫君,你死了,我又得守寡。」
「哼。」
陸沅冷冷一哼。
孟芊芊從沒見他幹過活兒,除了在邊關給幾個孩子捶過核桃,他捶得可漂亮了,核桃仁一粒一粒,全是完整的。
不曾想,他桃子也削得格外漂亮。
孟芊芊想到岑管事說的,他幼年與家人失散,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突然流落街頭,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陸沅把削好的桃子遞給孟芊芊。
孟芊芊:「給我的?」
「不吃算了。」
「吃!」
爬山爬太快,口渴死了。
孟芊芊洗了手,趕緊把桃子抓在手裏,好似慢一拍他就能反悔似的。
她咬了一口。
唔,真甜!
陸沅拿起白帕子擦了擦匕首。
孟芊芊四下看了看:「你來寺廟做什麼呀?身邊怎麼一個人也沒有?」
「來寺廟見個人。」
他回答了孟芊芊的第一個問題。
孟芊芊捧着桃子:「見到了嗎?」
陸沅道:「見到了。」
孟芊芊沒問他見的是誰,因為如果他想說,早就說了。
孟芊芊又道:「荀相國真的是你義父啊?」
陸沅眉頭一皺:「岑管事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孟芊芊認真點頭。
陸沅冷冷地嘀咕道:「胳膊肘往外拐。」
孟芊芊似是隨口一問:「你這些年是在替你義父做事吧?」
陸沅淡淡說道:「本督當然也有自己的野心。」
孟芊芊頓了頓:「問鼎天下麼?」
陸沅沒接話。
孟芊芊又道:「權勢難道比活着更重要?」
陸沅冷漠地說道:「與其庸庸碌碌地活,不如轟轟烈烈地死,恭喜你,終於看清本督的真面目了,後悔嫁給本督了吧?」
孟芊芊搖頭:「不後悔。」
「你不怕本督會輸?」
「我幫你贏。」
「本督或許很快就會一無所有,這個,你也不在乎嗎?」
「沒關係,我養你。」孟芊芊想了想,「我好像挺能掙錢的。」
陸沅眸光微微一顫,撇過臉去:「哼。」
孟芊芊吃完桃子,拿帕子擦了手,對陸沅道:「我們下山吧!」
陸沅道:「我不走,你自己回去吧。」
孟芊芊問道:「為何?」
很快,她就知道為何了。
寺廟裏突然湧入大批禁衛軍,將院子層層包圍。
孟芊芊正尋思着出了什麼狀況,隔壁禪房的門緩緩打開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僧人在另一個僧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孟芊芊認識第二個僧人,正是曾去劉家給她和陸凌霄宣旨的福公公。
禁衛軍齊齊跪地行禮:「叩見太上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孟芊芊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太上皇不是被陸沅軟禁在行宮養病麼?難道說他一直在寺廟?
陸沅來見的人是太上皇?
陸沅沒動。
孟芊芊走到禪房外,對着太上皇行了一禮:「見過太上皇。」
太上皇上下打量了孟芊芊一番:「你是孟芊芊?」
「是。」
太上皇認識她?真是奇怪。
太上皇說道:「此事與你無關,你走吧。」
孟芊芊道:「臣婦想等夫君一起走。」
太上皇道:「他罪孽深重,朕不殺他,已是看了相國的顏面,從今往後,他就在寺廟誦經祈福,了此殘——」
話未說完,院子外傳來了老太君的吶喊:「曾孫女婿!曾孫女婿你在哪兒啊?」
太上皇神色一僵。
「讓讓!讓讓!你們讓讓!」
老太君艱難地在禁衛軍的陣列中穿行,「擠不過去呀!」
「讓開嘛!」
檀兒扒拉了一把禁衛軍。
禁衛軍當即就要對檀兒動手。
「住手!快住手!」
福公公趕緊邁着步子走向禁衛軍。
禁衛軍不敢攔他,自發為他讓開一條道來。
老太君見到了福公公,眸子一亮:「小福子,是你啊?」
福公公訕訕一笑,扶住老太君:「老太君,您怎麼上山了?」
老太君愁眉苦臉地問道:「我曾孫女婿不見了,你見到他了嗎?」
福公公一臉為難:「奴才」
「姐姐!」
檀兒發現了孟芊芊,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老太君咦了一聲:「芊芊!」
她瞬間甩開福公公,健步如飛地來到孟芊芊面前,「芊芊!你也來找曾孫女婿呀?你找到了他了嗎?我和檀兒找了好多地方,他怎麼還不回家呀?我都餓啦!」
孟芊芊的目光掃過福公公,福公公有苦難言地望着太上皇。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太上皇頒給自己與陸凌霄的義絕聖旨。
該不會是曾祖母為自己求的吧?
她聽陸家人提過,陸老太爺當年跟着太上皇東征西討的,有從龍之功,陸老太爺過世時,太上皇曾以晚輩的身份去給他弔唁。
老太君至今仍享着內務府的供奉,她問過王夫人,別家的老太君是沒有的。
「芊芊,你怎麼不說話呀?」
老太君有些委屈,「曾孫女婿到底去哪兒了?他是不是被人欺負,不敢回家啦?」
太上皇就站在孟芊芊身邊,可老太君的一雙眼睛壓根兒沒看到太上皇。
孟芊芊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對老太君道:「陸沅在禪房裏。」
「太好啦!就知道芊芊最厲害,找到曾孫女婿啦!」
老太君手舞足蹈地進了禪房,「曾孫女婿,我們回家啦!」
陸沅望向門外的太上皇。
太上皇威嚴地望向陸沅。
陸沅垂下眸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起身,與老太君一道走向禪房門口。
「回家啦!回家啦!」
老太君興高采烈地跨過門檻。
陸沅遲疑片刻,也抬起腳。
他聽到了屋頂上,弓箭手們齊齊將弓弦拉滿的聲音。
「快點!快點!我餓啦!」老太君催促。
陸沅目光一凜,踏出門檻。
弓箭沒有落下。
他抬起另一隻手,牽住了孟芊芊的手,孟芊芊又拉住了檀兒。
「走啦走啦!讓讓!讓讓!」
老太君不耐煩地撥開禁衛軍,「擋路啦!小福子,你快叫他們讓開呀!」
禁衛軍們齊刷刷地望向福公公。
福公公看了眼不發一言的太上皇,無奈地擺了擺手。
就這樣,老太君牽着一串糖葫蘆小輩,走出了殺機四伏的院子。
小肥章,卡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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