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谷。
華京城有座狻猊廟,這邊自然也有一座,不過在雲中君口中被稱之為湯谷車站。
這邊的湯谷車站落成要晚一些,但是規模卻要大得多。
這座建築看上去像是一座巨大的樓閣,從外面望過去似乎分為多層,因為有着一層又一層的豎直長窗。
但是進入裏面便發現,實際上沒有分層,抬頭便能夠望見頂部。
此時此刻。
在這座還沒有完全開通的車站裏面,雲中君站立在一處地下入口等候着。
車站的地鐵還沒有開通,甚至連該工程項目也啟動不久,別說是地鐵,地下的通道都沒有挖通並完成網道建設。
雲中君等的自然不是車,而是想要看一看那負責打通地下網絡的巴蛇。
等候的時候,雲中君也會和月神閒聊。
雲中君:「和傳說里的巴蛇比起來,哪個更厲害?」
凡人看不見的陰陽兩界之外,月神坐在車站的窗戶前,霓裳從高處飄落下來。
或許是今天天氣有些陰暗,車站裏供奉的狻猊像在二人面前也顯得晦暗了起來,神像的頭顱和眸子遠遠看着也給人一種低眉順眼的感覺。
「那得看哪個版本了,神話里有的神仙能法天象地,有的菩薩能被凡人捆了扔在河裏逃脫不得呢,還有的仙女被牛郎偷走了衣服拿不回來!」
「到了後面的里,什麼妖神動輒口吞三千世界,仙人一拳打爆宇宙毀滅星河,一念貫穿過去未來什麼的,你要和哪個版本比?」
談話間,巴蛇靠近湯谷洞天的動靜已經傳過來了。
雖然看不見,但是地底之下的震動卻格外地明顯。
按照早已經勘探好的路線。
地下那巴蛇一路轟隆隆地鑽了過來,到了狻猊廟後面的地下入口處。
尤其是越往上靠近地面的時候,動靜也越來越大,聲音大得讓人感覺震耳欲聾,但是快到地面的時候,其又停了下來。
雲中君看着前面:「怎麼不動了?」
月神望舒告訴他:「正在變身調整形態,盾構機的形態不好用了,改成鑽機形態。」
隨後,雲中君便看到地下那條大蛇破土而出,頭上的獨角發出刺耳的尖嘯,將大量的塵土推上了地面。
結束之後,便看到那角收了回去。
巴蛇低下頭來,也往四周打量着。
還沒有完工的扶桑樹,恢弘的大日神宮,坐落在一片荒蕪的大地東方。
在他的視角里也浮現出了這裏的地名。
「湯谷!」
巴蛇一看這地名,便忍不住說道。
「咦,我還真的鑽到神仙洞府裏頭來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不遠處的神仙。
他從未見過雲中君,但是見到其的一瞬間,卻就知道對方是雲中君。
巴蛇:「拜見雲中君。」
雲中君:「看上去真的和一條蛇一樣。」
這巴蛇的設計感還是不錯的,渾身青黑色,尤其是那藤蔓編織成的皮膚,還是網紋的,一眼看上去那種巨蟒的味道便生出來了。
至少和之前江晁看過的什麼水泥船霸下,輪船鴟吻,蒸汽車頭的狻猊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神話之中的妖怪。
巴蛇聽到雲中君說自己是蛇,還挺不高興:「我是巴蛇,不是蛇。」
但是想了想,又說道:「不,我是九地通靈大將軍,太一神敕封的。」
這巴蛇不僅僅會說話,而且說的話還和大日神宮的妖不一樣,也和鹿城的那些龍不一樣。
鹿城的那些龍,說話的口音明顯是長江中游水域的楚地口音,而這巴蛇說話一聽就帶着巴人的腔調,雲中君去過巴國,一下子便聽出來了。
雲中君:「哪來的太一神?」
巴蛇看着雲中君,然後有些糊塗了。
「咦,太一神,您不就是,嗯?」
巴蛇這等受過敕封擁有神道體系位格的,看到同樣擁有位格的其他存在,眼前第一時間立刻會浮現對方的法相模樣的。
這也是望舒設定的,讓同屬於神道體系的神祇能夠識別他人,不至於互相起了衝突。
例如冥府的鬼神拿下了匠神,路邊的天工認錯了山魈這種情況。
昔日。
雲壁山中走出來的天工,便是依靠這種方法知曉龍從江上來,也知曉鬼神何時過境入界。
因此在巴蛇的眼中,雲中君的腦後不僅僅有靈光,他也看到了一尊雲中君的法相浮現了出來。
但是此刻巴蛇瞅着雲中君,感覺對方很像他腦海之中的那部分訊息,但是似乎有着一些差別,這讓巴蛇感覺有些混亂。
巴蛇支支吾吾:「不對,您是雲中君。」
「是啊,太一神是誰?」
在巴蛇的腦海之中似乎同樣有着太一神的部分信息刻錄在其中,那些信息深深刻在「血脈」之中,化為其代代傳承的本能,知曉那是掌握着最高權限的神祇。
但是看着這面前的雲中君,總感覺缺了一些什麼。
對了,這太一神怎麼沒鬍子呢!
「我知道了。」
除了沒有那鬍鬚,但是除此之外二者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巴蛇恍然大悟。
「雲中君是太一神的兒子。」
這巴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似乎是這種性格設定。
雲中君覺得自己如果真的是太一神,肯定將這嘴上沒把門的大嘴巴妖怪給從九地通靈大將軍,改成下水道通渠大將軍。
但是通過對話,江晁也知道瞭望舒在之前的天界法旨之上,用了太一神的名字。
位格似乎是天界至高神,類似於上界天帝的身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個總讓江晁聯想到宇宙空間站管理員這個身份。
或許是因為望舒多次調侃他戴上面具是雲中君,不戴面具是空間站管理員的原因。
雲中君:「我什麼時候有了個太一神的設定?」
月神:「你一直都是太一神啊?」
雲中君:「我不是雲中君麼?」
月神:「你不是把雲中君的模板晶片插到了天神相裏面去了麼?」
雲中君不明所以:「所以?」
月神:「所以面具就成了雲中君了,它才是本體,你戴着面具的時候,所有人拜的是那面具。」
鬧了半天,他現在成替身了。
江晁:「所以,我將面具摘了,在他們眼中就是東皇太一?」
月神:「還得把鬍子蓄上。」
「再登上宇宙中的空間站,坐在座艙裏邊才行,那才是完全形態。」
江晁本來想說,你不是說蓄了鬍鬚之後就是曹操麼,但是他知道自己一旦說出口,月神立刻會揶揄他。
說:「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
同一個招數對神仙重複使用是沒有用的,江晁不上月神的當。
不過巴蛇已經來了,看了看了,接下來也該干點正事了。
帶着神面的雲中君看巴蛇,對着其說道。
「剛好也來了,就順便將湯谷的下水道挖一下。」
最近積雪化了一些,湯谷之中不少地方積水淤泥。
巴蛇:「啊?」
巴蛇千里迢迢從巴地而來,氣喘吁吁地打通了從長江到湯谷的地下網道,然後被雲中君留下來,幫神仙挖下水道。
接下來,巴蛇留在神仙洞府之中當了一陣下水道通渠大將軍。
這過程之中,還順便在地下和山體之中挖了不少空洞,當作湯谷接下來建設地下設施的地方。
巴蛇又是化身鑽機,又是化身挖機,
要麼頭部伸出巨大的尊頭,要麼是嘴巴探出巨大的挖斗,啃食着地底下的塵土砂石。
一變身之後,之前那種上古大妖的感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巴蛇一邊挖,還能夠使用化石為泥之術,指地成鋼之術,將通道給穩住下來。
一些滲水的地方,也能夠立刻填補止住,或者直接抽出,一些有坑洞的地方,張口便能夠填充。
所過之處,吞山啃石,移水填谷。
在凡人眼中,可謂是真正的妖神了。
不過。
這巴蛇一舉一動,耗費的法力也是格外龐大的。
因此一舉一動,都需要着當地的地神進行協助,需要調動大量的藤妖進行輔佐,整個工程還有着大大小小十幾位匠神和鬼神跟隨。
光靠巴蛇一個,別說是當這個九地通幽大將軍,下水道通渠大將軍也當不上。
幾天後。
巴蛇終於離開了湯谷,擺脫了下水道通渠大將軍的身份。
不過接下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從這裏一直挖到華京城一帶去,打通各個重要地下設施之間的連接,同時還有貫通華京狻猊廟。
這可不比從江邊挖到湯谷這咫尺之間,而是足足兩百里路,路途遙遠不說,中間還有着各種彎彎繞繞的地方。
不過幸好的是,地底下的情況已經被涌幽藤勘測過一遍了。
巴蛇離去的時候,還問雲中君。
「到時候巴蛇修成了,雲中君可也會從這裏走過麼?」
雲中君說:「會。」
巴蛇又問:「乘龍而去?」
雲中君說:「狻猊。」
聽完,巴蛇似乎很高興,然後鑽入了地底之下。
九地通幽大將軍帶着座下的一眾小妖,帶着一眾匠神鬼神,前往下一個地神所鎮守的區域。
——
華京。
最近一些時日,天子除了時常去雲中宮祠祭拜雲中君,更多的便是請拈花僧入宮論道。
不得不說,拈花僧還是有一些手段的。
天子和其談經論道一些時日,夜裏做的噩夢也少了一些。
這讓天子溫長興更加倚重信賴「有德的高僧」,大加賞賜。
「還是父皇說得不錯啊,這和尚頂多是要朕的錢財,這道門的賊道士,那是要朕的命啊!」
這是上一代天子溫兆信了那魯仙翁跟着其一起修仙,結果仙沒有修成背後修出了一個大毒癰,躺在病榻之上的時候說出來的。
溫長興不僅僅賞賜金銀財帛,還聽從拈花僧的建議舉辦了多場水陸法會,超度那些死去的孤魂野鬼,也讓佛門的勢力終於稍稍趕上了一些道門的勢頭。
京畿之地的大部分僧人也藉此修行了拈花僧的輪迴經,學會了那超度接引亡魂之法,拜入拈花僧空慧和尚門下。
藉此拈花僧不僅僅宣揚了自己的輪迴經,也培養了大量能夠超度亡魂的弟子,接下來也能夠如同那道門一般將弟子散往天下,行那引魂超度之事。
不過,天子溫長興還是覺得問題得自己解決。
這一日,他喚來了拈花僧。
「法師,可有真龍的消息了麼?」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別人能驅鬼鎮鬼,不如自己擁有龍氣,鎮住那妖魔鬼怪。
如若不然,這天子如何能當得安生。
想一想自己那在十八層地獄裏的父皇,躺在冰冷江底的兄弟,這覺實在是睡不安穩。
不過想要得龍氣,要尋的自然是那世間難尋的真龍。
而不是什麼,山蛟游龍,就算是龍之九子也差了一些。
天子溫長興現在眼界高了,還看不上。
拈花僧雙手合十作揖:「陛下,往東去百十里,有一座心空山,山中有僧人目睹真龍現世。」
溫長興立刻來了精神,但是又問道:「可問過國師靈華君,那真龍是何來歷,何故下界來此地?」
拈花僧搖頭而嘆:「靈華君近日一直閉關,繪製那山河社稷圖,以穩固九州地氣龍脈,為接下來重整山河做準備,因此貧僧未曾見到靈華君。」
溫長興點了點頭:「朕也聽聞了那山河社稷圖,國師果真是一心為天下,為我朝殫心竭慮啊,有國師靈華君,何愁天下不能一統,何愁我武朝不能興盛。」
隨後,天子又想了想。
「東去百十里,乘船一日便能到了,去看一看也無妨。」
隨後,天子便喊來了殿外之人。
「下旨,擺駕心空山。」
天子要出京並不是一件小事,哪怕只是出京城數十里之外,而且也自然不可能是獨自一人便去了。
隨行不僅僅有着天子近衛,內廷侍臣妃嬪,這一次還帶上了文武百官。
名義上是出城祭祀心空山山神,雖然文武百官也不明白,這一個小小的不知名的心空山山神,為何引得天子遠道前去祭祀。
光是準備工作,便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臨行前,天子又召見了鴻臚寺少卿賈桂前來問話。
「賈愛卿,你可知曉這心空山的山神是何方神聖,有何來歷啊?」
天子對於賈桂頗為敬重,賈桂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他是個四品官,但是他這個四品官和尋常的四品官又不太一樣,他管的不是凡塵事,管的是陰陽事。
賈桂愣了一下,天子既然什麼都不知道,為何還要去祭這心空山山神?
不過初問之下,賈桂也不清楚,畢竟這心空山只是一座無名小山,誰知道那山神叫什麼。
甚至,那地方有山神麼?
賈桂立刻查了一番,心空山據說山腹都是空的,近些日子才派人去那邊修了一座社廟,廟祝都是一個沒有道士文牒的道童暫時兼着的,還沒有來得及派過去呢!
不過,很快賈桂便明白了天子的意圖,其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祭拜的也並非那山神。
賈桂問陛下:「有人於心空山得見真龍?」
賈桂拱手而拜;「陛下從何人那裏得知的,關於這有真龍現世的事情臣也略微有所耳聞,不過這傳言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啊?」
天子喚來了一人,那人是一心空山中寺廟的掛單僧。
僧人說道:「十日前,貧僧曾在晨霧之中見到那真龍。」
賈桂問他:「那真龍是何模樣。」
僧人回答:「貧僧也未曾見到那真龍的全貌,只在群山霧繞之中,見到其青黑色的龍軀繞山而過,不見首尾。」
賈桂:「既不見首尾,為何言之鑿鑿,說那定是真龍?」
僧人說:「那龍長數十近百丈,盤山而過吞雲卷霧,若不是真龍,還能是什麼?」
「而且,近日來見到真龍的,發覺真龍蹤跡的也不是貧僧一人。」
「只是他人未能有貧僧這般緣法,這般近的看到那真龍的模樣。」
天子聽完那僧人描述的真龍,激動不已。
腦海之中,已然想像初那青黑色的真龍吞雲卷霧從天而降,盤繞在大山之上。
雖然看不見首尾。
但是他已經能夠看見那神龍崢嶸的龍角,長長的龍鬚,散發着金光的雙目了。
「身長百丈,那定然是真龍無誤了。」
「朕攜文武百官前去祭拜那真龍,向那真龍借一些龍氣,不知道那真龍可否肯借。」
「若是不肯,也可問一問那天上下來的真龍,朕這個人間的真龍,如何才能重新修出真龍之氣。」
這下賈桂也摸不准,那到底是不是真龍了。
但是根據描述之中的青黑色來判斷,就算是真龍,也定然不是牡丹龍池之主了。
不過看天子興致勃勃,而且決心已定。賈桂身為臣子,尤其是個善於揣摩上意的臣子,自然不會再多說了些什麼。
不過,賈桂還是派人去告知靈華君這件事情,說明了這件事情的所有前因後果,在天子出發之前。
或許這也是天子招來賈桂的目的。
國師府。
國師靈華君站在山河社稷圖下,隨着又一個名字從下面報了上來,立刻便看到那名字落在了圖上。
而這個時候,巫女湊了上來,附耳輕聲說了些什麼。
靈華君立刻眉頭皺了起來,「哪裏來的真龍?」
突然間,靈華君明白了什麼:「哦,是那個啊!」
一旁的巫女:「神巫,您知道那真龍的來歷了?」
靈華君:「那不是什麼真龍。」
巫女:「可要立刻攔住皇帝?」
靈華君沒有:「無事,雖然不是真龍,但是也不是什麼惡物邪祟,天子既然要去祭拜,那就讓他去吧!」
清晨,東華河上大霧瀰漫。
天子的親軍和儀仗先一步登上船,護衛着天子、妃嬪和文武百官,朝着大日升起的方向駛去。
天子站在船首之上,左側有高僧大德拈花僧護持,身旁有身懷文氣的文臣賈桂輔佐。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