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直到快清晨的時候,才有逐漸止住的徵兆。
唐思禮先是被老闆叫去了當地醫院,給蕭淑菊和蕭淑珠看病。
蕭淑菊和蕭淑珠的情況,如果說是因為吸入氣體導致身體不適,倒不如說是因為精神打擊太大,導致精神方面出了問題繼而影響到身體狀況。
這樣的話,對於專攻外科的唐思禮來說,並不是自己的擅長。和老闆匯報了情況,老闆結果對他說,讓他再趕回山上給另一個人看病。
於是,他只好頂着大雨長途跋涉,跑回了老闆山上的莊園。好在他上山的時候,雨已經稍停。
固然早有所料,他如今要去看的這一個病人,應該是與蕭淑菊蕭淑珠差不多受到了精神方面的打擊。在這方面,醫生能用的藥,只有安靜鎮定之類的藥物。
到了病人的房間一看,才發現這病人是昨天自己剛見過的。
「怎麼了?」唐思禮問。
趙夢瑾的房間裏,只有顧媽守着,女兒女婿都沒有空。為了讓女兒女婿安心,顧媽是把趙夢瑾當成自己的親女兒那樣照顧着。
一晚上,顧媽在醫生到來之前,不停地給趙夢瑾擦汗,換退熱的毛巾,蓋被,給病人餵水。是比護士更專業的護理人員。
唐思禮走近床邊仔細查看的時候,確實發現,床邊擺放的護理工具應有盡有。能做的,顧媽都做了。
「量了體溫沒有?」
聽醫生問,顧媽立馬答:「量了好幾次了,燒到了三十九度,一直都沒有退,三十九度四五這樣。」
「吃過什麼退燒藥嗎?」唐思禮再問。
齊叔這裏有些備用的退燒藥,但是,考慮到趙夢瑾的身份特殊,誰敢輕易給趙夢瑾隨便服用任何藥物,只得等醫生回來再做決定。
顧媽說:「喝過發汗的薑湯。汗是發出來了,但是燒沒有退。」
發汗,但是沒有退燒,豈不是有脫水的危險了。
唐思禮在趙夢瑾放在被子旁邊的手腕上摸了下脈搏,說:「最好打點補液。她這水補充不夠。體內營養流失也快。」
要打針?可是這裏不是醫院,怎麼打針?沒有護士在,不是嗎?
顧媽不知所措。
唐思禮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把兩邊襯衫的袖管往上挽了半截。
顧媽看他樣子,好像要給病人親自打針,只聽人說,這人是個教授。天,這是讓一個堂堂的教授做護士的活兒嗎?
回頭,看到顧媽吃驚的眼神,唐思禮反而感到一絲尷尬了,微微揚起的嘴角,問:「有什麼問題嗎,女士?」
女士兩個字,讓顧媽一塊兒尷尬無語。顧媽說:「叫我大媽好了。我就是個大媽,什么女士,一輩子都和這個稱呼掛不上鈎。」
唐思禮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稱呼過人了。在他那兒就診的病人,非富即貴的多,哪怕是普通百姓掛上了他的號,他都習慣了,稱呼對方為先生女士這樣高貴優雅的稱呼。
明顯,這樣叫的話,對方也很高興,感覺自己位高一等。
顧媽截然不同。
「叫阿姨好嗎?」唐思禮嘴角再微微一勾。
顧媽微笑:「行,沒有問題。感覺你還很年輕的,可能三十不到的樣子,叫我老大媽都可以的了。」
「我不止三十的了。」唐思禮說。
「有需要我做的嗎,醫生?」顧媽詢問。
唐思禮因此看了下屋裏的東西,說:「可能需要重新打盆熱水過來,我要洗洗手,再給她做注射。」
「行。」顧媽應聲就走。
唐思禮為此有些呆楞地看了看顧媽的背影。本來,他是預備讓她去找人打水的,而不是由她親自去做這種粗重活。畢竟她年紀有了,不方便做體力活。
顧媽本就干粗活一輩子從小干到現在的女人,哪有想到這些。
「是不是很好人?」
聲音,忽然從自己背後傳來。
唐思禮緩慢的,非常淡定地回過頭,看到了本該發燒昏睡的少女對着他睜開那雙亮晶晶的烏亮眼珠子。
很顯然,此刻這雙眼珠子黑白分明,神志清楚。
趙夢瑾醒着,一直都是醒着的。
睡不着。
唐思禮說:「等會兒我給你點藥,這樣你比較好睡,你這樣才能比較好退燒。」
趙夢瑾只是一雙烏亮的眸子望着他,一動不動的:「我們昨天剛見過面——」
「我說過我老闆是誰。」
「你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話——」
聽見她這話,唐思禮都不由的嘴角微彎,露出一絲似是而非的笑意:「怎麼,你怕我對她不好嗎?心懷不軌嗎?她是我老闆的丈母娘,你認為我有幾個膽子敢做這個事?」
「我只知道,你是一個,應該很可怕的人。」趙夢瑾說。
唐思禮拿出體溫計,甩了下,準備再給她量一個,說:「張開嘴巴。」
趙夢瑾狐疑地看了下他這個動作:「我可以量腋溫。」
「腋溫沒有口溫準確。醫生的話是沒有錯的。莫非你想量肛溫?」
肛溫?
趙夢瑾想了一下,猛的意識到他話里啥意思之後,滿臉扎紅,又羞又怒地說:「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是個很狡猾,很奸詐的人。」
趁她張嘴的時候,唐思禮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體溫計塞進她嘴巴里,道:「咬着,不要說話。」
這樣,總算可以讓這個小姐兒,貌似很喜歡挑他刺的小姐兒,消停幾分鐘的嘮叨聲了。
趙夢瑾嘴唇里被迫含着體溫計,只能是用一雙烏亮的眸子繼續瞪着他不放。
顧媽把熱水端過來了。
唐思禮洗了手,再把自己帶來的藥箱打開。
裏面,有手套,有注射器和針頭,藥品等,還有,手術用的工具。
顧媽在旁看到那個亮晶晶的手術刀,都不由地跟着心速一跳。
更別說趙夢瑾那個小姑娘,馬上把眼皮子都閉上了。
「你手腕之前受過傷嗎?」唐思禮說。
趙夢瑾把嘴張開,讓他拿走體溫計,才能說話:「你怎麼知道的?」
用得着問嗎?人家大醫生,無所不能,包治百病,否則,怎麼能當上蕭公子的御醫。
唐思禮回給她的那記眼神,分明是這樣說的。
趙夢瑾不由的掘了把嘴角。
看了她量出來的體溫,三十九度六,比顧媽說的要更高一些。果然是口溫比腋溫要準確一點。對此,唐大教授有些惋惜地說:「可能量下肛溫會更好。」
趙夢瑾差點兒要把枕頭直砸到他臉上。
顧媽在旁看着是一頭霧水。
不過,人家唐教授真沒有說任何笑話的,回頭問這個大小姐:「你是不是吃東西吃的不多,大便不通暢?」
什麼?
趙夢瑾不太明白。
「大便不通,也會引起高熱不退。」
「我大小便一直很正常的。」趙小姐非常認真用力地抗辯着。
「你幾天沒有大便了?」
這麼丟人的事兒!
趙夢瑾鼓了鼓腮幫子。
顧媽都跟着覺得不太好意思。
唐思禮看起來挺一本正經地對病人說:「你現在看病,我是醫生,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怎麼,你不想把病治好嗎?」
趙夢瑾見他表情變起來好像學校里的老師一樣,不由間,感覺自己好像腦子裏挺齷齪的,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咳嗽一聲嗓子,道:「兩天吧。」
「吃的少,所以自己不覺得異常。」
「是。」
「好吧,我給你打點針,然後,你需要進食點東西,促進腸道蠕動。」
聽見醫生這話,顧媽再急急忙忙走出去給病人煲粥去了。
房間裏,登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趙夢瑾突然間,又感覺有些不自在。
這麼一看這個男人,和初次見面不太一樣,真好像是個了不起的大醫生似的。他周身那種渾然一體的冷漠氣息,配合他身上的白襯衫,讓人看着,不知為何,心速會莫名地加速起來。
「把手伸出來。」準備好了補液及注射工具,戴上手套的唐思禮轉身,對她說。
趙夢瑾的手往他面前伸了一下。從小,她是挺怕打針的。
唐思禮剛抓住她手臂,能感覺到她皮膚上在戰慄,抬頭再一看她閉着雙眼好像兔子一樣。
說到打針,每個人都怕。如果說到至今,他見過的,最奇特的病人,可能要屬顧暖了。顧暖或許和普通一樣,不喜歡打針吃藥,可是,是真正的不怕。
一點怕的念頭都沒有。
唐思禮想到這兒,說:「顧小姐是你舅媽吧?」
「是——」趙夢瑾似乎一下子能聯想到他想說什麼,說,「我舅媽好像是個很厲害的人,她不怕打針是不是?」
「顧小姐,應該不叫做不怕打針。」
「那是什麼?」趙夢瑾不由一睜眼。
「顧小姐是麻木了。我不知道她經歷過些什麼難以想像的事。但是,意志力確實非常驚人。男人都很難達到她這個高度。」唐思禮同時趁着她與他說話間一刻放鬆的時候,把針輕鬆扎入她血管里。
趙夢瑾登時發現,他連平常護士要給病人打針時用的止血帶都不用的,所以在她毫無設防的情況下輕易得手了。
說是大醫生真是大醫生,好像閉着眼都能給人家扎針。
對於這點,唐思禮是不會否認的。他確實閉着眼都能給人家打針。做外科醫生,熟悉人體解剖學是必要的基礎。人體哪塊骨頭肌肉的,他一摸,比骨科大夫更一清二楚,更別說他能靠觸診去診斷人體體內的臟器情況,這是一個優秀外科醫生的基本功了。
要知道,在那些險峻的情況下,哪有什麼x光機ct機幫醫生給病人做輔佐檢查,醫生全部需要靠自己的手。要是一個醫生沒有x光機什麼都不會,那真的是,不能叫醫生了。
「你確實挺厲害的,唐教授。」
只聽趙小姐都這麼點名表揚了。
唐思禮處驚不亂的,應該是說諸如此類的話他聽的太多了,都麻木不仁了。這世界上,沒有這樣誇過他的人,只有兩個:
一個他老闆,一個他老闆太太。
「好了,睡吧,等會兒,他們粥煲好了,再叫你起來吃一點。」
趙夢瑾只覺得伴隨他這個低沉迷人的話落地,自己整個腦袋跟着暈暈沉沉了起來,是要墜入那一片仿佛海綿一樣的夢鄉里了。
不知道他給她下的什麼藥,讓她好像什麼夢都不會做似的,包括噩夢。
只知道,他那聲音,出奇的好聽,比電台的男主持還要好聽。
趙夢瑾幾乎沒有什麼抗拒的,閉上了眼皮。
唐思禮見她睡了以後,調了點滴速度,接着走到了一邊去收拾工具。
等顧媽回來,他說:「阿姨,如果有事,到隔壁找我。」
顧媽點了下頭,心想,這人,是醫生,卻挺守規矩的。
他是個男人,在女病人房間裏呆着總是不好的。
唐思禮起身,走到隔壁。
那裏,齊叔給他安排好了一間休息室,同時和他說:「蕭先生說了,說是,今天可能會準備回去,問教授這個病人是不是適合轉運走?」
要走了嗎?唐思禮不知覺間,回頭,仿佛是透過隔壁看到了顧媽的身影。
顧家人,撬開了他那些,封存了許久的記憶。
有些突兀,卻是理所當然的。想昨晚上都發生那麼大的事了,不走,在這個小縣城裏呆着,什麼都做不了,這肯定是不行的。
唐思禮沉吟道:「告訴蕭先生,不用擔心,病人的話,我會護送她回到大醫院。沒有外傷,只是普通發燒,並不嚴重,不會危及性命,轉運沒有問題。」
齊叔沖他這話點了點頭,會說給蕭夜白聽,說:「那麼,唐教授先休息休息吧。早飯我讓人給你端來。恐怕,這要走,也是下午或是晚上的事了。」
或許真的是累了,唐思禮在齊叔走後,往床上一躺,閉上了眼。
*
中午,吳子聰買了點麵條,和歐亞楠簡單地吃了頓飯。飯後,吳子聰拿着餐盤去廚房清洗,邊說:「歐醫生,聽說你是有錢人,是真是假的?」
「你看我穿成這樣,會是真的嗎?」歐亞楠身上的衣服真算不上好,簡簡單單的,襯衫,西褲,而且看起來不是品牌的東西。
「現在有錢人不一定都把自己打扮的很好看的。」吳子聰說到這兒,朝他那兒瞥了一眼,「你姓歐,著名的女商人歐春華,歐太太,是你什麼人?」
「不知道。」歐亞楠臉上的神情好像不為他這話所動,看起了客廳里開的電視機。
吳子聰聳聳肩膀。
門鈴叮的的一聲。隨之,門鈴聲一聲一聲沒有停止的,越來越急,屋外的人,儼然是把門鈴當成了沙包一樣使勁兒蹂躪。
歐亞楠站了起來,明顯感覺到訪客的來意不善,躲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吳子聰本站在廚房的洗菜台邊不想動,可門鈴聲沒有停止,而且很快會引起四周鄰居的反感。
不得已,他抹乾手,走到了門後,沒有從門孔里看外面的人是誰,似乎是不用看的都能知道是誰,他轉開了門把。
咔,門打開。
屋外站着的林意珊,看見他的剎那,雙眼一瞪。
吳子聰皺了眉頭,生怕她接下來要對他動手腳,警惕的,往後稍退半步。
沒有想到的是,林意珊驟然撲到他胸膛上,兩隻手抓住他衣服後,開始哭。
淚水不會兒濕了吳子聰身上的襯衫一大片。吳子聰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切。可能出於紳士的原因,他並沒有馬上推開她,但是,也沒有出聲安慰就是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意珊感覺自己的眼淚都在這一刻流盡了,眼睛疼的厲害,嗓子沙啞,說:「我只能來找你了,我沒有其他的家人了,你知道嗎?」
「這是說你爸死了嗎?」
「你知道?!」林意珊抬起來對着他的臉寫滿了吃驚。
她父親死了的這事兒,她不過也是在半個鐘頭前知道的,然後,她急急忙忙跑到他這裏來了。除了他,她不知道還能找誰。
吳子聰趁這個機會,把她粘着他身上的身體推開,道:「圈內人都知道。畢竟消息都是紙包不住火。」
這麼說來,她得到消息的時候,算慢的了?林意珊垂下眼:「你早知道的話,不告訴我?怕我接受不了嗎?」
「我們都分了,我再關心你家的事有什麼意義。我只是聽說了新聞而已,沒有其它。」
真冷。
林意珊猛地哆嗦了把,想,顧暖和他分手的時候,是不是也一樣面對他如此的冷酷無情。顧暖怎麼度過這段日子的?
「你走吧。」吳子聰說,擋在門口,並不打算讓她進入這個屋子。
林意珊立即敏感了起來,眼睛透過縫隙,偷窺起他屋裏,想看他屋裏是不是有其他的女人。據她打聽到的,是沒有的。
他似乎忙於工作,並不打算再找女人的樣子。
「我幫你打掃下屋子吧。你一個人,一個大男人,幹家務活,不是不合乎身份嗎?」林意珊邊說,邊拿出乾淨的手帕,給他擦他袖口上因為洗碗沾上的洗潔精。
吳子聰就此把她的手一甩,甩開,道:「你不用疑神疑鬼的。我和你分手了,我的事,根本不需要你操心。你回家去吧,你父親不是剛過世嗎?你需要趕緊回家處理你父親的後事。」
「你這是趕我,還是關心我?」
「當然是希望你趕緊走。」
一定有問題。她看見了,他屋門口好像有其他人的鞋子。不過不是女人的鞋子。
林意珊的眸光里轉了轉,低聲說:「我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好相信的,身邊沒有信任的人,我不知道回去後該怎麼辦。不如,我雇你,你陪我回去,幫我處理這些事。多少酬金,你儘管開口。」
吳子聰聽完她這些話,不由的臉上抽搐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道:「你以為,你現在能有錢雇我嗎?」
「我有點錢的。」林意珊着急地說,「我知道,我爸的公司出了問題,但是,我們林家不會只有這點錢的。你得相信我!」
「你有沒有錢,我不想知道。而且,既然和你分手了,我不會再和你發生任何瓜葛,尤其是有關金錢上的利益關係。說句不好聽的話,什麼事都好,一旦牽扯上錢,都變了。」
林意珊咬了下牙齒,接着冷笑一聲:「你這會兒會說這話了?之前,巴着我和我爸的時候,不也是因為錢。怎麼?我現在再給你錢,你都不要,你認為顧暖能給你錢嗎?」
吳子聰的眼睛一眯:「我承認,我之前看走眼了。你和她最大的區別在於,你只是擁有錢,擁有錢的人,會像你父親這樣,隨時都可能變的一無所有。可是她不同,她會的是賺錢,或許她一開始沒有錢,可她能賺很多很多的錢,遠遠超越你們林家。」
「你說她會賺錢超越我們林家?!」林意珊絕對不承認這點,不承認!她尖銳的聲音說:「她不過是巴結上我小舅的大腿罷了!我小舅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他們兩個只能去當乞丐!」
「如果你認為他們只能去當乞丐,那個人,不會一口氣買下這裏彩票站的彩票了。」
林意珊抽了口氣。
她聽說這個消息時,一樣想不通的,蕭夜白的卡都被人凍結了,怎麼有幾十萬買彩票的。
「可見你是多麼愚蠢的一個人。你遲早的,會像你父親一樣的後果。我早就警告你父親說對方不簡單。你父親不聽,還用力為難我,結果,變成這樣,我不說惋惜的話,只能說,你父親真牛,把自己給埋葬了。」
林意珊一口氣一口氣地喘着:「我,千錯萬錯都可以是我,不要說到我爸頭上——」
吳子聰眯着眼:「你父親最大的錯,在於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
「你胡說!」快被他這話打擊到地上了,林意珊那張善於裝模作樣的臉終於露出猙獰的表情,「我知道是誰害到我們父女倆變成這樣的,顧暖,不是嗎?你等着!你等着她比誰都死的難看!她絕對會比我爸死的更慘。」
這聲音,傳到屋裏,房門登時咔一下打開。
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歐亞楠,冷冰冰的眸子射到林意珊臉上。
林意珊看見他出現,給愣了下,很不解:「怎麼,他怎麼會在你屋裏?」
「歐醫生來這裏旅行,沒有地方住,所以,我邀請他過來同住,如此簡單。」吳子聰簡單的一語帶過。
這麼奇怪的?這個縣城,這塊地方,並不是著名的旅遊勝地,離大城市也十萬八千里遠,專程跑來這裏旅遊?不是一件太奇怪的事了嗎?
林意珊的腦子裏拼命地轉動。
吳子聰也生怕她聯想到了什麼,把她推出門,然後,把屋門關上。
為此,似乎林意珊在再敲了兩下門板之後,終於放棄轉身走了。
吳子聰回頭,看着走出來的歐亞楠。
年輕氣盛,因此聽到一些話就沉不住氣。不過這可以證明,歐亞楠確實是很關心顧暖的。
歐亞楠仿佛沒事人一樣,走到客廳里把剛才落下的那本雜誌揀回到自己手裏。見吳子聰的目光射過來,道:「你和她分手了?」
「這話我不是說過了嗎?」
「因為她沒有錢了嗎?你感覺得到,他們家快沒錢了嗎?」
吳子聰對他這話,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歐亞楠一看,是自己的電話。
唐思禮打來的。
「我老闆今天準備回去了。我可能要跟着老闆回去。」唐思禮休息好了,醒來之後,驟然記起自己還有個學生需要照顧,因此急忙打了這通電話。
歐亞楠當然聽明白了他這話,蕭夜白要走,顧暖如今嫁給了蕭夜白,肯定要跟着老公走的了。這樣的話,他歐亞楠要繼續留在這裏幹什麼?
「我知道了,教授,我算了下,我剛好假期也差不多了,和教授您只請了幾天假而已。我下午就走。」
唐思禮應該說,也沒有想到他這麼爽快的,說走就走。
「是嗎?」唐思禮只好這樣說,「那麼,你注意安全,回到醫院宿舍,給我電話。」
「放心吧,教授。我又不是小姑娘。」
唐思禮眼皮不由跳了跳,想自己還真眼下在照顧一個小姑娘,要護送到對方回城裏去。
歐亞楠掛斷和老師的電話之後,走到自己房間那扇窗戶面前。
這扇窗戶,猶如吳子聰說的那樣,斜望過去,能望到顧家那棟外牆斑駁的老房子。
他這次來,真不是來看顧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這棟顧家的老房子,純粹是來找歐春華的。
可是,在顧家附近守株待兔了這麼多天,在這個縣城裏,好像都沒有歐春華出現過的蹤影。
歐春華究竟去了哪裏?
只知道顧暖走了以後,顧家人必然是要回家的了,必須在顧家人回來之前離開。歐亞楠眼神一眯,接着拿起手機開始網上訂票。這裏的火車票,由於客流量不多,倒也不是很難訂到手。
山上
聽說女兒女婿今天就要走。顧爸和顧媽當然感覺到突然了,不過,仔細想來,情有可原。孩子有事的話,做父母的,總不能把孩子束縛在自己身邊。
理智上說的通,情感上卻有些難以接受。
顧爸坐在一把板凳上,摸着煙盒,沒有摸到,只能是一口一口吞口水,望着屋外的景象雙目都略顯茫然起來。
這莊園風景好,暴雨過後,空氣清新,昨晚被雨打蔫了的綠葉子,接受到烏雲破開後的眼光,重新煥發出美麗的顏色,生機勃勃。
大自然的萬物,都是這麼的,像打不死的小強。
顧媽走過來,見老公坐在門口發呆,敲了下顧爸的肩頭:「有這個時間,不到菜園子弄多點菜,他們要走,總得做一頓大的,讓他們吃飽喝足了,才有力氣出發。」
這話說的在理。顧爸立馬精神抖擻地重新站起來。
沒有想到齊叔走過來說:「蕭先生說了,說晚飯可能不在這裏吃了,要趕飛機。」
飛機?不是坐火車嗎?
顧媽和顧爸都有些愣,束手無措。
應該說,蕭夜白他們計劃了兩條路線。先是趙夢瑾和蕭淑菊蕭淑珠她們,肯定是要回城裏先治病的。他們這一行人,則要馬不停蹄,去做事了,所以直接坐的去往其它地方的飛機。
顧媽顧爸對對眼,不由自主都往女兒女婿屋裏跑去,生怕這兩人來個不告而別。
好在,這兩個年輕人,再怎樣,尤其是蕭夜白,自從知道自己老丈人其實是個具有傳統思想的男人之後,肯定不敢來個不告而別的。
顧媽顧爸走到女婿屋裏的門口時,見是沒有什麼行李需要收拾的。想這兩年輕人,這次回顧家,本來就沒有帶什麼物品在身上。
有這些東西的話,也是一早讓齊叔給幫着收拾先運走的了。
屋裏幾個年輕人,包括蕭夜白、顧暖、展大鵬和章三鳳,都只是在打電話,或是看電腦和整理文件。
見這個情況,顧媽和顧爸頓時覺得自己礙手礙腳的,轉身要走。
早從窗戶望見兩個老人的身影,蕭夜白攔了下顧暖起身,自己一人興匆匆走出了屋門。
這個瘋癲的小朋友,不知道又想怎樣討她父母歡心了。
顧暖撇撇眉頭,有些搖頭晃腦的,只看自己老公走出去以後,帶着顧爸顧媽走到莊園的院子裏去了。
「有什麼事,夜白,你就直說吧。」顧爸跟女婿走了一段路後,代替顧媽一塊兒對女婿開口說,「你放心,我和你媽都是通情達理的,不會為難你們,你們工作忙,要討生活費,我們明白的。」
蕭夜白突然停住腳。
顧爸和顧媽驟然發現,女婿是把他們倆帶到一塊木板面前。
這塊木板上,標註了這個莊園的主人。上面寫的是:顧氏夫婦基金會。
做女婿的,最重要是要察言觀色,這點,大白小朋友不需要任何人教,已經自己學會了。只知道,這顧爸顧媽到了這個園子以後,非常的喜歡這塊地方。
想顧爸顧媽都這把年紀了,顧媽說是提早退休的人,實際上是因為企業收益不好,被迫提前下崗,提前下崗的話,退休金拿的肯定比普通職工少。為了添補家用,顧媽還得跑去給其他人作家政。
小縣城裏的家政工,遠比大城市裏的收益低得多了,只能說,顧媽這是干不划算的一份工作。
顧爸,還沒有下崗,要干到六十歲才能退休。需要再幾年的時間。而且,顧爸退休了的話,退休金,由於不是幹部,只是普通企業員工,拿到的錢,也是遠遠不夠家裏花銷的。
蕭夜白就此給老丈人和丈母娘策劃了一條晚年,生活娛樂賺錢都不誤的路子。
「這個莊園,只要不涉及徵用拆遷,都是一隻能用的。我和章三鳳粗略估計了下,應該一百年之內不會有任何變化的。所以,這個莊園,會有齊叔幫手管理打理,爸和媽,隨時可以到這裏休閒度假。然後,這個莊園培育出來的新產品,會推銷到市場上,除了成本之外,其餘的收益,全歸爸媽。我知道爸媽不愛錢,但是,這些錢積累起來,變成一個基金會,爸媽想把這些錢用到更好的地方去,都是可以的。」
應說,女婿這個心思,真的是,頓時顧爸和顧媽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說女婿出手太大方嗎?也不是,都說好了,莊園的收益要先去除成本,再算給他們的,等於說女婿不是白給的,不是做虧本生意的。很顯然,這女婿了解他們夫婦倆的脾氣和心思,真了解,都說到他們心窩口裏去了。
顧爸只知道,自己一輩子,獲得他人的幫助的多,自己想幫助其他人,總是手頭拮据,加上自己本事不足,等於心有餘力但是力不足。
基本上,一事無成。
現在女婿這樣安排之後,他以前最大的心愿,有了機會可以滿足了。
「好,好!」顧爸連道兩聲,很明白女婿話里的含義,道,「我和你媽,知道你忙,想幫別人,都沒有這個時間。我和你媽來幫你完成這個事。你放心,我和你媽,肯定不會浪費這裏一分錢的,會把錢都用到實處去。」
「爸——」蕭夜白登時都有些無奈的。都說了是顧氏夫婦基金會,又不是他蕭夜白做善事。
顧媽直接捶打到大白的肩頭上,兩眼一眯,說:「不用說了,什麼都不用說了,你什麼樣的人,其他人怎麼說你都好,在我和你爸心裏面,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大白無疑瞬間被感動到淚流滿面的衝動,直接鑽到顧爸顧媽懷裏撒嬌。
顧暖似乎透過窗戶,可以遠遠望到自己老公在她爸媽懷裏蹭着要糖的樣子,黑線因此都快從她腦門上落下來了。
她這嫁個老公,是帶個老公來和她搶爸媽的。
時候差不多,一行人準備下山出發。
趙夢瑾這時燒退了些,知道了要和小舅舅媽分道揚鑣,絕對不幹了,口口聲聲道:「小舅不是要去找我爸嗎?我能不去嗎?」
為此,蕭夜白本來是想,等她燒退了,再把她送去趙家,因此都和趙家溝通過了。
趙夢瑾抓住顧暖的手不放。
顧暖心念一動,只覺得這位趙家大小姐,說聰明真有點聰明勁兒,知道不抓她老公來抓她顧暖。
「問問唐教授的意見。」顧暖提了個中間的提議。
於是,唐思禮被推了出來。因此,這位大教授有些頭疼,只想瞪一個讓他為難的趙家小姐,以及把他推了出來當牆頭鳥的顧暖。
「如果坐飛機,速度快的話,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唐思禮有所保留地說。
蕭夜白一聽,那肯定否決的:「趙家現在都搬到美國去了,這次去到美國。多久的飛機,她能撐得住?」
「誰說不能?」趙夢瑾直接把指頭指到了唐思禮頭上,「他陪着我,他不是號稱沒有能難倒他的病嗎?」
唐思禮頓時都想把這個任性的大小姐瞪死了。根本沒有想到這年輕的女人竟然有這一招,賴人也不要賴上他唐思禮!
蕭夜白手指摸着下巴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唐思禮說:「我醫院裏——」
「董事長醒了。」蕭夜白打斷他這話,「確實,現在醫院裏,暫時沒有很緊要的病人,你陪她去這一趟,不是不可以。你不是說了嗎,昨晚我兩個姐姐的病,你並不擅長,她們更需要心理醫生。」
唐思禮生平第一次後悔到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趙夢瑾心裏喊着:哦耶!
總算扳回一局了,誰讓這傢伙威脅她說插肛溫。
做兒女的,先送顧爸顧媽回顧家,然後再坐車離開。
顧爸和顧媽,站在自家樓台上,看着載着女兒女婿的車離開,心裏不由的空落落一塊。
隔壁老鄰居走過來調侃,和顧媽顧爸說:「你們一家出門之後,找你們的人可多着了。」
「什麼人?我那些朋友?」顧爸不以為意。
「你這就不知道了,老顧,你女兒以前的男朋友,那天突然走這邊,我就想,雖說一個縣城上,但是,不是南轅北轍嗎?」
吳家那小子?哼。顧爸不屑。
「他來做什麼?」
老鄰居於是說起了歐亞楠:「他好像遇到了一個朋友,那個人,也挺奇怪的,站在你們家陽台對着的樓下,一直看着。說是姓歐。」
顧媽猛然想起了什麼,臉色有些變。
顧爸摸着下巴:「歐?我不認識有姓歐的人。你是不是聽錯了?」
顧媽趕緊拉着老鄰居往外面走,道:「我今晚的菜沒有買呢,你家裏有沒有買多的,分一點給我們今晚下點面。」
「成。」
顧暖他們坐上了飛機。
老公就坐自己身旁,顧暖小聲道:「董事長醒了,你這是故意避開?」
感覺他一定是對蕭鑒明做了什麼事。小朋友的心思其實挺小朋友的,心虛,乾脆不見家長。
蕭夜白一隻手摟住她肩膀,開始一如既往的討可憐了:「我爸要是罵我,你會不會可憐我?」
顧暖拍打他不規矩的爪子,道:「如果你爸罵得對,我幹嘛管你。」
飛機起飛了,不能打電話,但是,這架包機上,有特殊的網絡系統,可以提供網絡連接外界。
許久沒有聯繫的鐘巧慧,在電腦上和顧暖通訊,說出一個重磅消息:「董事長回來公司的事,你肯定知道了,但是,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什麼?」
「董事長說,你老公的比賽繼續,沒有停,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顧暖微微的,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