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魯,快把東西收拾好了,再把地板拖一下。」
湯紹宏往廚房裏伸下腦袋時,聽見廚房裏的廚師長,衝着一個中年男人發出指令。那中年男人,鼻子左邊上長了一顆痣,樣子看起來像是個中國人,這個典型的特徵,和顧暖描述的一樣。
在等廚房裏其他人都走了以後,只剩下那個老魯的男人,湯紹宏背着手走了進去,悠悠蕩蕩的,像是沒事人似的,在廚房裏走動起來,並且不時閃過那個叫老魯的男人面前。
老魯低着腦袋,手裏持着拖把杆在廚房地磚上一遍遍麻木地擦着。
湯紹宏終於站定在他面前,輕咳一聲:「老鄉,哪裏人?」
「湖北。」
「哦,湖北?說的武漢話?我告訴你,我有個戰友也是湖北武漢人,我和他學過幾句湖北話,你聽着看像不像?」湯紹宏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學了幾聲。
老魯抬起頭,瞪了他幾下:「你怎麼會在這?」
什麼叫做他怎麼會在這?他怎麼不可以在這?
老魯突然抓住他胳膊,把他拉到角落裏:「我看你,是跟那兩個小姐過來的吧。」
「嗯。我的老闆,說是看你給她使眼色,不知道什麼意思,讓我過來問問。」湯紹宏說。
「哎,我這意思不就是叫她趕緊跑唄。」
「為什麼?」
「進了這個城堡里的客人。其實,這家主人很少邀請中國客人的。上回,來的那個中國客人,給——」
湯紹宏聽見他這話,再想起顧暖之前對自己說的那句,心臟不由嚇到撲撲跳:「你說啥意思來着?人,人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把他怎麼了,反正,在這裏消失了。」
「消失?」湯紹宏遲疑地在老魯臉上掃了一圈。
「就是說,早上,我去叫他起床時,發現他不在客房裏了,然後,問起其他人怎麼回事,人家說他走了,一大早就走了。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之前都沒有聽說他要走,而且他要離開這裏的話,因為我每天的活兒從五點鐘開始,是要四點多就起床的,應該知道他坐車離開的聲音,可是沒有。但是他的行李確實跟着他的人都不在了。」
湯紹宏卻狐疑的,在他臉上再打了圈:「你是中國人?」
「不算是了。跟我女兒移民到盧森堡,現在是盧森堡人了。」老魯道。
「你怎麼不和你女兒一起生活?」
「我女兒在這裏嫁了這家裏的人。就是給這家女主人開車的,我女兒,現在在這家人的私人銀行里工作。我這不,閒着沒事做,這家人說是偶爾招待中國客人,可能需要一個會做中國廚藝的廚師,我女兒介紹我過來應聘。我這是從小在國內干粗活干慣了,沒有辦法閒着。」老魯道,「本來,我都乾的好好的,但是,沒有想到就上月發現我們國人在這裏消失後,整個心情都不好了。」
「你在這裏多久了?」湯紹宏又問。
「三個月。」
來這裏做三個月,結果在第二個月就目睹了奇怪的事情,因為是女兒老闆的家,老魯都不好報案。
「如果像你說的,人不見了的話,那個人的家人不會來找嗎?」湯紹宏捉着自己下巴,還是懷疑。
老魯跺跺腳:「我要是有一句謊言,天打雷劈。再說,我上次是有想過提出辭呈的,可是,廚師長看我的眼光,好像就等着我這句話開口,把我嚇得,都不敢提了。」
「為什麼?」
「他要是知道我察覺了異常,不就像處置我們那個國人一樣,把我給——」老魯露出了懼怕的表情,仿佛看見了鬼。
湯紹宏跟隨他的表情嚇了一大跳,幾乎要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身體,問:「怎麼了?」
「聲音,你沒有聽見嗎?」
伴隨老魯驚恐的轉動的兩顆眼珠子,湯紹宏豎起兩隻耳朵,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有個尖銳的聲音,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個聲音,只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是怎麼了?」湯紹宏一邊跟着害怕,一邊不可思議地問,「只有我們兩個人聽見嗎?」
「這是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只有我們兩個聽見?」老魯道。
「可我看,都沒有人被驚動——」
整個城堡仿佛都睡着了,無論是主人或是傭人,都是安安靜靜的。
「他們可能都習以為常了。」老魯解釋說。
「習以為常?為什麼習以為常?」湯紹宏問,「你意思是說,這個聲音經常有嗎?」
「我聽見好幾回了,一開始,只以為是貓叫,但是,後來發現那件事以後,我覺得不叫做貓叫了,像鬼叫。」
湯紹宏看着老魯那張驚恐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這個中年男人,其實只要什麼事從這個中年男人的口裏說出來,都能變成恐怖事件。
仔細聽那個聲音雖然好像有些詭異,但是,確實也不太像是女鬼,比較像是某種動物的聲音,像老魯說的以前聽起來像貓叫,還比較貼切準確一些。
湯紹宏對他說:「你讓我們跑,但是,你說你自己都跑不掉,我們怎麼跑得掉呢?」
老魯聽到他這話真給嚇着了,老半天不說話。
「所以,我老闆說了,不如,調查出真相,這樣反而可以和對方周旋。你先和我說說,你以前說的那個消失的國人,是什麼人?在這裏都做過什麼事,你是否都記得?」
「我只稍微記得他的樣子。」老魯說,「他年紀,比我稍微年輕些,比你年紀大些。」
「他一個人來的嗎?」
「對的。」
湯紹宏覺得也奇怪,為什麼會是一個人單獨來這裏做客,給人感覺,好像也不是什麼好鳥似的。
老魯卻說這人衣裝打扮,十分乾淨整潔,長相斯文,一看都覺得是坐人家辦公室里的。
兩個人交流到這兒,都過去半個鐘頭了,時鐘是到了當地的十二點半。屋裏的擺鐘敲了半點的聲音。
老魯趕緊拖完地,接着,拿着拖把,和湯紹宏一起走出了廚房。
湯紹宏領着他去見顧暖。
於是,兩個人躡手躡腳走上扶梯。
湯紹宏問:「這裏只有這個樓梯嗎?」
「有其它的樓梯。」老魯指着,「後面有電梯,不然,打掃清潔的,推着打掃機,沒有辦法上下樓。」
整個城堡地勢複雜,形同個迷宮,越聽越讓人感到這裏詭異叢生。
快到顧暖的房間時,湯紹宏多個心眼,拉着老魯躲到拐角處張望。
只見走廊里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老魯問他:「怎麼——」
話沒說完,被湯紹宏拿手捂住了嘴巴。
接着,這兩人詫異地看着,那房間的門,仿佛被一陣風輕而易舉地吹開了。然後,等了許久,房間裏似乎一個人都沒有,因此沒有人走出來關門。
老魯因為懼怕,跳到了湯紹宏身上:「看看,是不是又有人不見了?」
湯紹宏趕緊把手伸進去口袋掏自己的手機,同時,帶着老魯往老魯說的清潔工能搭乘的工作電梯走去。
手機拿了出來一看,果然都沒有信號了。
幸好,之前,顧暖已經告訴過他到哪裏匯合。
「去哪兒?」老魯問,發現他帶他坐上電梯之後,按住的是最底層的按鍵。這根本是通往地下,不是到地面上的出口。
「如果真想抓我們,出口肯定都封了。我老闆說的,所以這時候,只能到對方認為最不可能的地方避一避了。」湯紹宏仰頭看了下電梯裏的天花板,吃驚地發現到與眾不同處,說,「對了,居然這裏沒有攝像頭。」
老魯為此告訴他:「城堡里沒有安裝攝像頭的。因為,這裏的主人們,都有各自的私隱,不讓安裝。以前好像因此吵架過,老太太很頭疼,因此讓人不用裝了。」
湯紹宏的眼珠子骨碌轉了下,想:貌似,又被顧暖猜中了。
顧暖之所以猜測這裏沒有攝像頭,是因為,她不僅沒有發現這裏有任何攝像頭的影子,而且,在被邀請去橋牌室的時候,她從孩子們玩個遊戲好像都之間不和睦的態度,可以分明感覺到,這裏的大人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那樣的融洽。
一般來說,大人之間的關係,總是能輕而易舉地體現在孩子之間的關係上。因為孩子就像面鏡子,最單純。
電梯到了城堡最底層。湯紹宏帶老魯走出來。
這裏,老魯都沒有來過,因為,他主要工作在廚房,不需要到達這樣的地方。
老魯貓身在湯紹宏身後走出電梯,左右瞄了瞄。說是城堡,真的是城堡,這城堡底下的結構,和中世紀的傳說里的一樣,陰森森的,全都是磚塊結構,根本不像現代大樓一樣變成停車場。
這樣的地方,做什麼用的。老魯也不知道,不曾聽這裏的人說過。
湯紹宏操起牆邊被人遺棄的一條棍子,好像是棒球棍之類,拎在手裏,當作防身。
兩個人在這黑不溜秋的地方摸黑走着,都不知道前面是哪裏。
突然聽身後一個動靜,兩個人便如驚弓之鳥跳起。
只見呼呼呼的風聲,是在他們頭頂上旋轉,接着,兩個腳步聲,從側面走了出來。
湯紹宏往後一看,伸手拉了下身旁的老魯,說:「我家少奶奶,姓顧,夫家姓蕭。」
老魯眨着眼珠,依稀在黑暗裏看見兩個女人的身影,像是白天在城堡里看見的,於是喊了聲:「少奶奶好。」
湯紹宏對顧暖說:「他叫老魯。他女兒,在這家主人的公司里工作。」
顧暖隔着他們有一段距離,點點頭。
老魯只是聽着頭頂上的呼呼風聲,眼珠子裏露出吃驚和驚恐,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顧暖示意身旁的鐘巧慧,把遙控飛機遙控了回來。
這不是一架普通的玩具飛機,在這架幾乎是模擬了特種部隊特殊交通工具的玩具飛機上,竟然是裝了夜視鏡頭,可以用特殊傳感器近距離傳輸回來信號,顯示在操作台屏幕上。
好東西。
這家人真富有!給孩子的玩具,都能做到這麼精緻的地步。
有了這個東西,他們沒走一步,都可以讓這東西上前先幫他們進行偵察。
湯紹宏上前兩步,走到顧暖身旁,對顧暖說着從老魯那裏打聽到的消息。
顧暖對他們兩人說:「看看,是不是前面那個人?」
他們這時,是走到了一個類似囚室的地方,一間房間,用鐵門緊鎖着。而且,門鎖是安全性極高的電子密碼鎖眼。
不過,這似乎難不倒帶着聽診器的男人。
唐思禮打開自己手裏拎着的藥箱,拿出了聽診器,放在門鎖上。
開鎖,似乎需要一點時間。
趁這個功夫,老魯眯着眼縫,用力透過門窗往裏面瞅,想看清楚裏面關押的人。過了會兒,只聽老魯喃喃說:「真是他,居然沒有被女鬼吃掉。」
這世界上哪有鬼。
裏頭的人,貌似這時候聽到了動靜了,睜開眼,望着外面。
鍾巧慧在老魯移開之後,同樣往裏頭望了眼,這一眼,讓她吃了一大驚。
「怎麼,你認識?」顧暖問。
「你猜是誰?」
「誰?」顧暖想,莫非她都認識的人。
鍾巧慧嘆口氣:「你肯定猜不到。但是,確實你我應該都認識。」
顧暖經由她這話推斷:「聽說姓孟的,因為被公安機關鎖定,在機場被抓,逃不出去。姓姜的,跑回了老家,結果應該有警察在他老家守株待兔。只有那個邱文得,神出鬼沒,因為只是個小職員,沒有被警察列為頭號通緝犯。」
「你說對了。」鍾巧慧再次佩服她到五體投地,「是他。」
這個邱文得,後來,她聽許志林說,其實一直對他煽風點火的人,只是邱文得。像孟部長或是姜組長,反而都沒有對他說過幾句話。
為此,她心裏早有點疑心,這個邱文得的來路,恐怕比孟部長或是姜組長更大。因為他能煽風點火許志林,八成,也能煽風點火孟部長或是姜組長。而且,據唐老鴨說,邱文得與他同期,在長達應該也是幹了好多年的了。
或是說,是潛伏很多年的了。
門鎖打開的聲音,讓被困在囚室里的犯人蠢蠢欲動。
「誰?」
邱文得的聲音,從黑暗潮濕的房間裏傳出來。
他這聲質疑,明顯不是因為有人來他即將得救感覺到的希望,而是已經隱約察覺到來人有可能是冤家。
「邱前輩。」鍾巧慧出聲。
邱文得果然臉都變了。
「你這是怎麼了?被自己家老闆嫌棄了嗎?」
邱文得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在黑暗裏掃視着他們一排人:「你們怎麼找到這裏來的?或是說,是無意中進入到這裏?」
「要我們把你救出來嗎?」鍾巧慧懶洋洋的調子在他面前唱道。
「你們需要什麼交換條件?」
「喂,不要忘了你現在是階下囚,有這個資本和我們談——」
顧暖伸出手,突然攔住了鍾巧慧,說:「你要什麼條件?」
鍾巧慧不得回頭瞪着她。
邱文得犀利的眼睛在顧暖臉上掃過,道:「你確實是個聰明人,顧暖。雖然我到今天都搞不明白,為什麼會輸給你這個聾子,每次都輸。你把我遊說的人,都給遊說走了——」
「因為所有人都是聰明人,知道我能贏,所以把寶押在我身上。」
聽見顧暖這話,邱文得忍不住一陣笑:「你,你這個聾子,裝模做樣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確實是聽不見,聽不見——」
顧暖平靜地看着他。
突然,他猛地咒罵一聲,該死的,接着抬起來的那雙眼睛,像是暴露的野獸眸子一樣兇狠地看着顧暖:「我到了今天這個處境,都是拜了你所賜,你以為,我會和你合作嗎?」
「一個生意人,永遠做事不會被感情所左右。」顧暖說。
邱文得愣住了。接着,他急促的呼吸變的平靜,緊接,臉色也沉靜了下來。
唐思禮走上前,通過初步觀察他體表上的傷,對顧暖說:「他一時半會都死不了。他們只是把他囚禁在這裏,不讓他死。」
「他們想把他關到他願意招供為止。嚴刑拷打,不如關禁閉來的折磨人。酷刑,說不定不小心會弄沒了他的命。他手裏,有他們想要的信息。」
眼看顧暖這三言兩語,又把他的戲台子拆了。
邱文得不高興地說:「我就是很不喜歡你這點。你知道嗎?一直以來都是我觀察其他人,而不是其他人觀察我。」
「怎樣,邱先生,合作嗎?或是你想在這裏被關一輩子?」
邱文得一樣不是只省油的燈,對着她冷笑一聲:「我怎麼覺得你都是自身難保,才跑到這裏來的。」
「想要知道我是不是自身難保,要不要跟着我,去聽聽我和這裏的主人的對話。」
顧暖這話,讓在場其餘人一樣都吃了一跳。
啥?
啥意思來着?
鍾巧慧扯了下她的袖管:「顧妹妹,你說你想幹嘛?」
「反正,出口,都被他們封死了。實際上,要不是感覺到這裏關着人,我直接就走去主臥和對方談判了。現在看到這人,其實不是我想找的人,本來我都想着不管他是死是活的了。」顧暖說着,對身旁辦事的唐思禮和湯紹宏,「把門重新關鎖上,走吧。」
說完,她真的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連湯紹宏等人都愣住,但是,都是以她為老闆做事,沒有一個不遵從她的命令的。
邱文得這下才突然從被鐵鏈鎖住的凳子裏站了起來,對他們說:「我願意跟你去一趟,看看你的本事再說。」
其餘人都遲疑了下,只見顧暖對此也沒有說不好。
一行人從地下囚室里出來以後,重新上去。
路上,鍾巧慧可不管顧暖了,先搶着問:「這裏的人,究竟姓什麼叫什麼?」
莊奶奶真正的名字叫什麼,她們都一直沒有聽人說呢。
邱文得因此輕蔑地掃過他們,仿佛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居然敢進到這裏來。根本不知道他們走入這個狐狸窩的。
「這座城堡,據說有上千年的歷史了。盧森堡是著名的大公國,你們都知道的。」邱文得說,「所以,這裏很大部分有錢人,從很久以前都是貴族。這裏的女主人一樣。」
「我們都知道她很有錢,然後呢?」鍾巧慧問。
「不,你們不知道的是——」邱文得沉下聲音道,「她有多討厭,不是貴族的人。」
眾人伴隨他這話,不由望向了執意要去和對方談判的顧暖。
如果是這樣的話,豈不是,顧暖是莊奶奶最討厭的那一類人。不是貴族的出身,卻擁有打翻貴族的能力。
邱文得說的肯定不是全部,只見他得意洋洋地拋出這話,分明是想看到顧暖一副被打擊到的神情。
「梅麗莎-菲利普斯,這是她的名,菲利普斯,是她家的老祖宗,真正的公爵大人。」
與此同時,在莊奶奶梅麗莎的主臥里,幾個人進進出出,都是來給她報信的,最後一個跑來給她報信的人說:「他們確實沒有從城堡里跑出去,是從地下上來了。」
「你說什麼?」梅麗莎仿佛才從夢裏醒來似的,睜開了半閉着的老眼皮,微微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們把底下關着的那個犯人,都帶到樓上來了。」
聽到這話,梅麗莎疑問地看向身旁立着的大孫子。
莊浩雄捉摸了下下巴,說:「他們好像之前是認識的。因為之前,我們讓邱文得去工作的公司,正是她的公司。」
「問題是,他們怎麼知道,邱文得被我們關在這裏。」
這話沒人能答得上來,直到提到老魯。
廚師長走上來說:「我本來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了,想把他一塊關起來。」
事到如今,梅麗莎擺擺手,說:「她既然都知道我想抓他們,現在,她都想走來和我說話,我先看看她想做什麼。」
對此,莊浩雄剛想提出異議。
梅麗莎的臉上卻已浮現出堅定的神色。
領着顧暖的人,把人帶到了梅麗莎面前。
兩個女人,一老一年輕,面對面的相視。
「說吧,你想做什麼?」梅麗莎道。
「我剛聽人說,我是你最討厭的那種人,可能連蟲子都不如。但是在我眼裏,你是個一點都不可愛的老太太,可能比蟑螂都不如。」
此話一出,全場的人震動。
和顧暖同行的他們,都覺得有些語無倫次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因為他們都一樣沒有想到顧暖這麼猛,居然當着對方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們現在,可是四面楚歌的環境,四周都是對方的人,隨時處於階下囚的狀態。
在這個仿佛突然擠爆了空氣隨時爆炸的空間裏,突然,爆出了不合適的笑聲。
哈哈哈的小孩子大笑,那麼的響亮,好像吹起來的金喇叭一樣。
梅麗莎一眼望過去,落在了角落裏哈哈大笑的少年身上,有些老人家的脾氣,同時也有些無可奈何:「安東尼——」
聽見老祖宗發話,笑得花枝亂顫的金髮少年方才止住了笑聲,說:「太祖母,你不覺得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嗎?」邊說,他邊對顧暖擠着俏皮的藍眸,道:「不如再聽聽她,能說些什麼?」
梅麗莎似乎正如安東尼所說的,並沒有像普通大眾想的那樣,被顧暖一番話給激怒了,說:「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底氣來鄙視我連蟑螂都不如。」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顧暖道,「放觀世界,所謂金融人,在金融界興風作浪的,而且,以做空而臭名昭彰捲走了他人大筆財富的人,是被人叫做惡人,比蟑螂都不如。」
再聽顧暖這句解釋之後,在場那些這座城堡里的人,可都不是一般的,被之前顧暖宛若無厘頭的挑釁罵語感到氣憤的表情了。一個個,都是拿另一種目光看着她:遲疑的,震驚的,訝異的,不能相信的——
怎麼,顧暖能看出他們真實的身份是什麼了嗎?
只聽顧暖兩張薄唇一張,道:「當年做空英鎊,有些人說是某個可惡的大人物所為,可是珍重讀懂金融的人都懂,如果他勢單力薄,那定是沒有辦法做空央行。只能說,有人給了他絕對的助力,因此,隱藏在背後煽風點火做助推力的,其實才是真正做空的主力軍。這裏頭,據說有幾股力量不可忽視。菲利普斯公爵,狐狸臉,都指向了同一個象徵,一個據說用狐狸的鼻子做為標誌的做空機構,擁有貴族化的金貴名字,叫做金狐狸。說的是,只要金狐狸一出手,當天大宗商品必定暴跌。」
梅麗莎眼角瞟向了身旁的大孫子,說:「洛克就這麼輸給她的?」
「我不知道。」莊浩雄誠實地說,「我不知道她究竟從哪裏得知了我們多少事情。」
梅麗莎看回眼前這個女人:「你從誰口裏聽說的,是他嗎?」
那手,指到臉上因為顧暖的話已經表情上掩蓋不住詫異的邱文得。只看邱文得這個表情都知道,這些事,肯定不是他告訴顧暖的。
顧暖搖頭:「不是。其實我原先並不知道,只是恰巧無意中,因為莊先生的極力邀請,而踏入了這個城堡,接着發現了無數的線索和信息。比如說,昨晚在橋牌室,這個城堡里的孩子,只玩賭大賭小的遊戲,這不是和做空做多是一樣的道理嗎?不要小看,這個賭大賭小,貌似最簡單的遊戲,其實和做空做多一樣,裏頭蘊含了無數的奧妙,想要次次贏,贏的精準,絕對不容易。更何況——」
說着,顧暖的眼睛一掃屋裏其他人,道:「當我賭大賭贏了的時候,這些人的表情,都是一副不屑,貌似在說,賭大贏了有什麼意思,賭小贏了才有意思。有個孩子居然真的說了這句話。這不是在從小培育這些孩子豎立做空的概念嗎?」
梅麗莎聽完她這些話,喃道:「明察秋毫,中文有這句古話,倒是應了。」
不愧老公是中國人,說起中文,都非常標準。顧暖他們都聽的很清楚。
梅麗莎抬頭,再看她:「既然,你都一清二楚了,知道我們是全世界最討厭的那種人,那麼,你認為能怎樣?」
「我知道我不能怎樣。你們是在合法的規則里做空,因此,人們再怎麼討厭你,也只能是討厭自己,比起你們無能而已。再說,遵循大自然的規律,有做多必然要有做空,不然不能平衡這個世界。」
無疑,顧暖以上這番話,再次顛覆了這座城堡里的人對她的觀感。
安東尼又哈哈哈笑了起來,被莊奶奶瞪了下之後,只好再捂住自己的嘴巴,悄聲說:「太祖母,要不你和她賭一把吧?」
梅麗莎是想着,剛好少年把她這話說了出來。
「你這話是不是故意想討好我,讓我把你們放走,我不敢肯定。但是,你確實說的讓我起了興趣,就按你意思來做,我們賭一局,如果你贏了,我無條件把你和你的人都放了,如果我贏了,你們就都得聽從我的話。怎樣,公平不?」
顧暖點頭。
那個昨晚在橋牌室里做莊主的男人走了出來,拿出了三張牌,放在了顧暖和莊奶奶中間的那張桌子上。
顧暖挑出了其中一張紙牌,莊奶奶挑出另一張,剩餘那張歸莊主。
老規矩,最終看誰贏。
顧暖道:「不如你這回賭大的,我賭小的。」
梅麗莎看着她的犀利眼睛裏掠過一道光,仿佛在說,小意思,那我就讓讓你。
三張牌一塊掀開。像湯紹宏這些,肯定想着翻出來的是紙牌的點數,那麼很快可以知道結果了,因此屏住了呼吸時,只想着怎麼翻牌翻的這麼快,大家都沒有準備好呢。
結果,紙牌翻開之後,只見三張紙牌上寫着的是分別三種貨幣的匯率。
一群人全傻眼了。
只有幾個當事人心照不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顧暖低頭看表,莊奶奶掏出自己口袋裏懷舊的懷表,揭開蓋子,等待二十小時內的匯率最終結果。
與此同時,在章三鳳他們下榻的酒店裏,衛長青突然沖了進來,不可思議地沖他們兩個質問:「你們讓她獨自去住人家家裏?」
「準確來說,是她朋友的家,她不是一個人去的。」展大鵬說。
衛長青更是吃驚:「那不是一樣嗎?你知道她去的地方是哪裏,你了解嗎?」
「不了解。」展大鵬承認。
章三鳳把對着窗戶的臉轉過來,說:「她察覺到了,對方執意讓她過去。」
「她明知道是陷阱都要過去?」衛長青橫手抱胸,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了,那就是,他的這群兄弟,都是被顧暖帶壞了,做事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問你們——」衛長青只撿緊要的,「要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你們打算怎麼辦?」
「應該不會。」章三鳳搖搖頭。
「怎麼不會?」
「我的直覺告訴我。」章三鳳拿指頭指了自己的頭腦。
衛長青對此突然露出不齒的神情,道:「如果你的第六感百分百準確,那麼,當初老五說去的時候,你說他絕對不會出事,結果呢?」
章三鳳的臉色驟然一白。
衛長青轉過臉,實在懶得再看他一眼的樣子。
天色,在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顧暖他們從城堡里坐車離開的時候,莊浩雄站在莊奶奶旁邊,很不理解的是:「奶奶,你這麼放他們走也就算了,可是,為什麼讓那個男人也——」
梅麗莎瞥他一下,道:「都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沒錯,我最討厭她這種人,卻不得不承認,如果世界上少了她這種人,樂趣該少了多少。既然我們不能殺了那個男人,到現在一個月過去了,對那個男人都一直毫無辦法,不如,交給她。」
這算是順道把包袱扔給顧暖了?
莊浩雄的眼睛,在顧暖他們離開的車尾上,慢慢地掃過一眼,再隨莊奶奶走回城堡里。
坐上車,終於得以離開這個陰森地方的鐘巧慧他們,則感覺是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樣。
邱文得坐在和顧暖一輛車上,看起來換過了一身乾淨衣服以後,已經恢復成平常那幅狀態了。對於突然決定把他交給顧暖的梅麗莎的決定,他內心裏也是有些意外。
怎麼,梅麗莎都搞不定他?顧暖能搞定他?
剛好,鍾巧慧正疑慮着這個問題,坐在前面回頭問顧暖:「你說,他有什麼用?他手裏掌握的情報,不是梅麗莎他們要的嗎?和我們有關係嗎?」
「首先,你必須知道,他們為什麼抓他?」顧暖說。
「對呀,為什麼?」鍾巧慧十分質疑的眸光在邱文得臉上打轉。
邱文得臉上表現出一張無懈可擊的冷靜面孔。
他看他們怎麼猜,肯定猜不出來。別看顧暖能知道梅麗莎的身份於是好像什麼都知道的一樣,可實際上,那是顧暖都說了的,有那麼明顯的線索。
顧暖道:「他們這群人,我都說了,其實不愛殺人。不然,你看他們,把他囚禁在地下室里,可是說起來,並沒有對他施與酷刑。所以,他一定是做了越軌的事情,他們沒有讓他做的事情,然後,令他們大為惱怒。」
「什麼?」鍾巧慧聽得不是很明白,「你說他投資失敗了,因此,讓他們生氣?」
「不。」顧暖搖頭,「是他,殺了人。」
一句話,不止讓鍾巧慧吃驚,讓邱文得的臉上,都呈現出了崩裂的跡象。
顧暖的眸光斜瞄到他臉上。
邱文得的頭頂上開始冒汗。
顧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林家樂,是你殺的——」
「不,不是我!」邱文得衝着天空叫了起來,拼命扯着自己的領帶澄清。
「不是你的話,讓我猜猜,是誰?」顧暖眯着眼,「對林家樂有着復仇情緒的,趁機報復的,想弄死他的,應該是說,她想弄死的,其實是另一個人,但是她知道,弄死林家樂才是對於對方是最大的打擊。」
聽到這裏,似乎連鍾巧慧都能聽出一絲線索了。鍾巧慧吃驚地把手捂着自己張開的嘴巴說:「不會吧,那個瞎子!」
是,固然那人,早把她顧暖當作眼中釘,但是,說起來,她那時候落到那樣的境地,除了顧暖以外,另一個人,同樣是她同學的女人,並沒有及時伸出援手而是忙着自保,怎能不令其憎惡。
因此,是誰都想不到吧。撞死林家樂的人,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大家都認識的那個女人。
林意珊要是事後真的知道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邱文得拿手背擦着額頭的汗珠子,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
「你不如說你當時坐在副駕上,她眼睛看不見,只能由你來指路。」
「你當時都不在事發現場,你能知道什麼!」邱文得破天荒的大吼聲,冷靜的情緒已經消失無疑,可見得,顧暖說的,都中了,都指中到了他的軟肋上,說到了事實。
顧暖沉着臉。
她此刻平靜的表情,像是那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邱文得嚇得連連後退,在車上退到想自己跳車算了,可惜那車門上鎖怎麼都拉不開,喘息道:「不,不是,不是的。我說實話,我說實話好了,你都看見了,我被他們抓了,囚禁在這裏有一個月了,你說,我怎麼知道,怎麼能知道她現在到哪裏去呢。並且,你找她做什麼?她不是和林意珊結怨嗎?和你沒有關係,不是嗎?」
顧暖慢慢地靠回椅背上,不說話。
鍾巧慧看出她的心裏。
現在是,很有可能,真的是那個蘇瞎子乾的。就不知道這個蘇瞎子究竟抓到了什麼救命草,可以助她為所欲為,連蕭夜白都可以抓。
回想起來,那個蘇瞎子的哥在明新醫院裏工作,蘇瞎子又是個大美女,肯定,早有男人暗中喜歡戀上這個蘇瞎子了,因此,幫着蘇瞎子達成蘇瞎子的願望,肯定是願意的。
這一切,終究都指向了,勢必是要同學之間再面對面的,見一面了。
「她會來的,因為她被我老公罵為是癩蛤蟆。她不想當癩蛤蟆,要做白天鵝,肯定要把我變成沒錢人,她自己再變成有錢人。而這裏,正要開始的賭局,無疑是一個最佳的機會。」